“兼權之,孰計之,然后定其欲惡取舍。”荀子不茍 馬超縱然有些城府,但到底是年輕氣盛,沒有見識過當年那場大戰的慘烈,以及官軍與皇甫嵩的厲害。
此時不以為然的說道:“無法開解那就作罷,反正我等一開始是要借董卓之勢,也不是要真的歸順那小皇帝與朝廷。如今董卓、李傕這些人都死了,朝廷里那些公卿的規矩又多、脾氣又怪,我想以后歸順了怕也是處處受制、看人臉色,倒還不如眼下快活自在。”
馬超說的看上去很有道理,叛軍之中也有許多人都像他這般抱有同樣的看法,只不過有這種意見的人不多,憑馬騰、韓遂的威望還壓服得住。但自從得知李傕、郭汜投降朝廷后依然被賺入城中處死,朝廷在這方面的信用大減,就連韓遂的心里都忍不住嘀咕,生怕這次歸順會步李傕的后塵。
只是思來想去,韓遂與馬騰二人私底下反復計較后,到底是不愿放棄這次的大好機會。
主要是因為自從他們名義上的領袖王國死后,涼州叛軍便分崩離析,除開韓遂、馬騰這樣相對較大的勢力以外,還有許多將領或是羌胡酋長割據混戰。
所以他們選擇歸順朝廷,一來可以作為第一批歸順的涼州降將,獲得較為豐厚的封賞二來也可以名義上歸順朝廷,暫且解決朝廷這方的威脅,然后從容的借助朝廷指派的官爵,統合涼州各路叛軍。
等到他們二人解決了這些,整個涼州地面上就屬他們的兵馬強壯,至于到時候還聽不聽朝廷的詔令,那就得看雙方的實力是否對等了。
于是在這個巨大的前景與利益面前,韓遂、馬騰這才拋開疑慮,派馬超與成公英親自帶人潛行長安,暗中打探局勢。
如今朝中的局勢、各派的態度也摸得差不多了,成公英篤定的對馬超說道:“朝局別看已然穩定月余,但各方分庭對立,再不如當初一齊對陣董卓、李傕那般齊心。”
“此是其一,其二、則是與你家有關。”成公英說道。
“我家?”
“尊君不一直說自己乃扶風馬氏旁支么?”成公英說,語氣里帶有一絲玩味:“只是尊君早年不為人所重,以為是妄談。如今太尉馬日磾已然在私下承認你家確是馬氏出身,正在努力設法,讓朝廷盡快聯絡你家,促成赦免。”
“什么?”馬超驚道,他父親長久以來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如今有了馬氏當家人的背書,等若是實現了他父親的夙愿,想必他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喜不自勝,慨然請降。
只是馬超眼下正處叛逆,故而并不理解他父親為什么會對這種事情上心,也對扶風馬氏的家名毫無興趣。
他見成公英語氣里隱隱有些嫉妒,應是在為他的主公韓遂感到擔憂,生怕以后兩人同時入朝,卻因為對方有馬氏的照拂,而導致自己勢不如人。
馬超在這方面還是少有的精明:“先生,我家能在西涼有如此威名,那全是我父用性命打下來的,何曾靠過他馬氏的名聲?這馬日磾以前什么話也不說,現在倒冒出來認這門親,也不看我答不答應。”
認不認親,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說了算的?
成公英在心里腹誹道,只是他明白馬超這是在安慰他,他心里稍稍寬解。沒有再提這件事,而是將其放在心里,準備回去了再與韓遂商議。
“這些都是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能多說什么。除此之外,我聽說朝廷近來正在為了征討白波一事做準備,光是主將所屬,就牽扯了許多人的精力。”成公英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隨即稍微提高聲音,說道:“我本來尚且猶疑,還擔心是朝廷為了詐我而故作此態,直到今天得聞一事,才打消顧慮。”
馬超也同樣回避了先前的話題,說道:“何事?”
成公英看了馬超一眼,意味不明的說道:“這正與那新豐鮑出有關,據說他家老嫗當天被數十個啖人賊掠走,他家既是軍屯戶,發生了這件事,典農司馬卻漠然無視。以至于鮑出親自提劍趕至,手殺數人,救出其母”
話還沒說完,便被馬超興奮的打斷:“善!我就知道此人不凡,不僅俠義,而且還是個孝子。”
成公英皺起眉頭,心里雖然不滿,語氣卻保持著平淡,說道:“這件事傳到朝廷那幫人的耳中,被有心發揮,引起劇變。虎賁中郎將、本是傳言中欽定的東征主帥蓋順,因為此事被車騎將軍董承彈劾剿匪無功、并且虛報戰績,導致聲望大減,顯然是沒了領兵東征的機會。”
“早先聽你說起過,董承一直在圖謀東征主帥的機會,我本以為他不會如愿,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馬超說道:“這個蓋順還真不頂事,一下子就被人抓到短處,這么好的機會,眼見就要給別人了。”
成公英譏笑道:“你以為主帥的位置能落到董承頭上么?若真是如此,未央宮里的那位就是個庸才,哪里能做的了這么多事。”
見到馬超疑惑的目光,成公英也樂于賜教:“董承頭上還有個驃騎將軍皇甫嵩,論戰功,朝廷上下有誰及得過他?眼下蓋順去不成,董承又去不得,最后還不是便宜了皇甫嵩?”
“聽人說皇甫嵩打仗厲害,但是骨頭軟,誰也不敢得罪。”馬超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趕緊發表自己的看法:“此次他明知道會得罪董承,又怎么會出頭?我看董承他們事先也顧及到了這點,所以才毫無顧忌的彈劾蓋順”
“皇甫義真在過去也是一只噬人的猛虎!”成公英突然感慨道:“雖然這些年他變得庸碌起來,那不過是他在董卓、王允當權時務求保全的策略。董承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還道是皇甫嵩軟弱可欺,等他反應過來,便什么都晚了。”
“我就說朝廷里的公卿一個個心思詭詐,倒還不如那些游俠豪放。”馬超忍不住鄙夷道,并開口打斷了成公英對往事的暢想:“不過話說回來,朝廷既然發生了這么多事,那我等歸順的事情?”
成公英咳嗽一聲,說道:“自然是派人回去傳訊,讓明公他們準備前往長安。不過這動身的時間,為求穩妥,依我看,當以朝廷之軍抵達河東的時候,方才動身趕至為好。”
馬超細想了想,知道這確實是一個極為萬全的策略,到那時就算朝廷有心像對付李傕那般故技重施,也得掂量掂量當時的兵馬是否足夠彈壓得住他們帶來的軍隊。
他們手下的軍隊可不是李傕他們糾合的叛軍,本來心里都或多或少的對皇帝與朝廷抱有畏懼。要知道馬騰等人手下的軍隊可是跟朝廷打了好幾年,早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若是想殺了馬騰和韓遂就能讓叛軍屈服,那也太天真了。
當下馬超應道:“正是此理,若論這些運籌調派,我就不及先生的一半,到底還是先生讓人服帖。”
成公英擺手,假意謙虛道:“足下才是年少英才,假以時日,必成沙場之上的一員良將!到那時候,老夫也就只能附其驥尾了。”
馬超心里明白,別看成公英總是以謀士的身份出現在韓遂身邊,其實論及弓馬騎射,成公英也算得上是猛將。兩人在這互相吹捧,看似和諧融洽,其實心里都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都在提防對方,貌合神離,這就是涼州叛軍之間的傳統。
他們畢竟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