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說苑·正諫 “侍中楊琦,還有奉車都尉王斌。”聽門外的人自報家門,士孫瑞放下心來,只見楊瓚帶著篤定的笑容,起身前去把門打開,門外站的卻不止是楊琦與王斌兩人。
楊琦一臉嚴肅的邁步入內,見屋內就只有士孫瑞和楊瓚二人后,也不繼續往前走,反而往旁邊側身一站。士孫瑞等人正在驚奇,只見鬢發蒼蒼的王斌亦步亦趨的緊隨著一個孩童走了進來。這孩童穿著一身宦官的衣服,臉上稚氣未褪,眉宇間隱然有股超乎同齡人的自信。士孫瑞認出對方身份,立即站起,小跑著迎上前去。
皇帝為何這般打扮,大半夜的到尚書臺來!
“尚書仆射臣瑞、尚書臣瓚叩見陛下!”
皇帝展開笑容,親切的將兩人拉起;“快起來,夜里地上涼氣重。”
待幾人起身后,幾人各自落座。為了掩人耳目,皇帝特意穿上了尚藥監穆順的衣服,而穆順此時正戰戰兢兢的代替皇帝‘安歇’在宣室,他比皇帝稍大一些,是故皇帝穿著這身不合體的衣服,身材顯得更為瘦小。雖然覺得寬大的衣服有些礙事,但皇帝依然自信從容的坐在主位上,案上還擺放著幾封未加蓋印璽的尺一詔。
雖然蔡倫改進造紙術已有多年,但漢代朝廷的詔旨仍舊沿襲先秦的傳統,以一根竹簡當做詔旨,也稱詔版,天子的詔版長一尺一寸,故稱為尺一詔、尺一版。皇帝撿起案桌上的幾根尺一,借著燭光好奇的看了兩眼,內容不過是尋常的官方辭令,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于是他又將其放下,對士孫瑞說道:“夤夜到訪,未有通傳,打擾了二位休息,這是我的不是。”
皇帝這幾日行跡迥異,雖然言行被有意遮掩,但宮里流傳的風聲卻處處透露著皇帝的不凡。這讓士孫瑞愈發不敢大意,何況皇帝在這個關頭喬裝駕臨中臺,讓他應對時更加小心:“尚書直宿宮省,就是隨時以備非常,此乃臣等之責。只是陛下今夜魚服簡從,不知有何要事?”
“仆射是聰明人,難道還不知道是什么事嗎?王司徒輕我年幼,不愿相告,難道仆射也是這般認為的?這事情明日就將有個了結,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卻讓我置身事外,最后一個得知誅董的密謀,豈不可笑?”
士孫瑞是扶風平陵人,少傳家業,通達博聞,是關中名士,其家族世代是經學傳家,與扶風‘班馬耿竇’四大豪族關系匪淺,可以說是除了當朝太尉馬日磾以外,關西士人的領袖人物。
早先楊瓚已對士孫瑞進行了一番言語試探,士孫瑞尚未反應過來卻又遇到皇帝的質問,縱是如此,他仍不緊不慢的答道:“陛下既然知曉,也應當明白王司徒與臣等都是為了天下社稷著想,只是事干重大,臣等實在不忍讓陛下涉險,還請陛下寬宥!”
皇帝冷笑道:“我何嘗沒有寬宥,諸位大臣為國為民,我若是不分清白,妄加指責,與那古時昏君有何區別?應使仆射知曉,我本欲托大任于王允,誰知他處處輕視于我,想總攝朝政,這要我如何信他?誰能擔保日后朝局不會再度反復?我身為劉氏子孫,漢家天子,肩負萬民,中興社稷,責無旁貸!豈能委任于他人?”
二人再次伏地告罪,楊瓚知道皇帝意在收服士孫瑞,樂得悶不做聲,靜觀皇帝舉止。而士孫瑞的心境則與楊瓚不同,他原已聽過關于皇帝的一些傳言,只不過都是將信將疑,但現在他已完全信服,如今誅董即將功成,對皇帝和王允來說,誅董只是朝爭的開始,而掌握發布詔令等大權的尚書臺,便是其中最為關鍵之處。
士孫瑞不是迂人,他看得出王允的性格注定了不是可以長期結好的盟友,只是礙于朝中無人,這才不得不與其合作。如今皇帝向他展示了雄心抱負與過人的才智,再加上有意籠絡,士孫瑞沒有過多考慮。因為他也有他的私心,在不違背朝廷利益的前提下,作為臣子為自己考慮本就無可指摘:“臣瑞智謀淺短,陛下欲興大業,既不相棄,愿效犬馬之勞。”
“好,好,我又多一良助!”皇帝撫掌而笑,王斌與楊琦兩人走上前去將士孫瑞等人扶起,好言慰問,重新見禮,各自定下帝黨親信的關系。皇帝復又溫言說了一陣話,讓士孫瑞與楊瓚慢慢的將王允與他們早先制定的計劃和盤托出。先是出其不意在宮門刺殺董卓,然后赦免從犯安定人心,又讓呂布統率軍隊,計劃可謂萬無一失。
士孫瑞已按王允的吩咐,擬下數道制詔,內容是董卓大逆不道,特讓呂布等人誅殺問罪,其余人等皆得赦免,并且長安附近的軍隊交由呂布統領。而皇帝正是為了這事來的,他開口道:“我正要與你說這兵權之事。”
話畢,皇帝對王斌使了個眼色,王斌見了,退到門邊,將門外的人帶了進來。士孫瑞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北宮門司馬蓋順。
蓋順一身戎裝,從門外濃如漆墨的夜色中進來,他先是向士孫瑞瞧了一眼,接著才向皇帝納頭拜倒:“北宮門司馬臣順叩見陛下!”
皇帝點點頭,讓蓋順起身后,對士孫瑞說道:“董卓自興亂以來,吞并諸軍,任用私人,北軍五校徒有職名,虎賁羽林編制廢弛,所謂攻取者先兵權,如今在京畿駐扎約有萬余部眾,由中郎將徐榮、胡軫、楊定等人分別統率。我欲將徐榮手下三千兵馬編入羽林,以徐榮為羽林中郎將,蓋順為羽林監。胡軫等人手下六千人馬,編入虎賁,原京兆虎牙營鳥擊都尉楊儒為虎賁中郎將,奉車都尉王斌遷北軍中候,謁者仆射楊眾監關中諸軍。二位若是沒有意見,就代我擬詔吧,剛好今晚印璽就在尚書臺,也無須特意尋符節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