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白一眼掃過,就見到了一雙清冷的眸子如冰雪般望來,里面透出來的絕情絕性意志,令人心驚。
碧月劍派絕仙劍經原本就是外景巔峰級別的劍術,練到極處,更可超脫外景范疇,凝結七絕法身。
以姜楚二十多歲的年紀,還未達到外景階段的修為,用出來肯定是十分勉強的。
原本,在陌白看來,對方就算是持劍六派的真傳弟子,想要用這種劍法直接威脅到外景宗師,也根本不現實。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位看起來有些美艷的年輕女劍客,一出手就十分絕決。
先傷人,后傷己,冒著精神靈魂不可退逆的傷損,也要用出絕殺之劍。
第一劍絕情,融七情入劍,出手之時元氣凝固,直接破除憐花劍派長老王通的飄絮落紅劍,斬了頭顱。
第二劍絕心出手,劍鋒直指,陌白只感覺心臟一痛。
對方劍勢未到,那股滅絕一切的寒意,已然封凍己身…
同時,他還看到了,在那一身白衣的四季山莊少莊主身前,早就結出一層半透明的劍芒光繭。層層疊疊的,不知布了多少層。
這樣一來,就算他想要學著王通的做法,出其不備把目標抓在手中,也是做不到的。
虛空留痕的劍意境界,已經有了由虛化實,斬開元氣法相的能力。
他就算全力馭使紅塵萬象刀,在短時間之內,也根本就破除不了。
陌白久歷江湖,心性淡漠,無數次的與人拼死,擅長于生死之間求得一線生機。
這樣的他,自然不會找錯目標。
一切以保命為先…
為徒弟報仇的事情,早就被他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當下顧不得退避,凝心聚神,摒除一切雜念,一刀化為百刀轟隆隆斬出。
這一刻,他徹底已然忘掉了自己的外景宗師的身份,仿佛回到了當初剛剛出道江湖之時,那時一人一刀,無畏生死,只為求道。
紅塵濁浪,世情如霜。
刀芒虛虛緲緲的斬出蒼茫寂寥之意,有著悲歡離合。
一柄淡紅色的巨大刀芒,從虛空中生出,迎著姜楚合身撞來的鋒銳劍芒撞在一起。
劍芒如針,刀光起浪。
圓弧狀波紋向著上面橫掃。
樹木泥石飛濺,廣場之上被氣勁沖擊,出現一個凡十余丈的大洞。
連地皮都被刮了不知多少層。
陌白身形狂顫,哇的一聲就吐出一口心頭熱血。
他的心口處,已是被洞穿了一個深深劍痕,此時血如泉涌。
這位散修外景高人,此時再顧不得自己的來意,只是身形急退。
一退不停,穿過花樹亭臺,一躍而起,搖搖晃晃的就逃出四季山莊,沒入外圍叢林之中去了。
看他去的方向,竟似連淮安城也不回了。
與紅塵刀陌白不同的是,姜楚并沒有退開,而是更顯兇悍,殺意更強。
她此時嘴角溢血,眉心出現一道細細的刀痕,滴出血珠。
面無表情身形一個倒翻,已是凝立半空…雙手持劍左胸,劍鋒指天。
身周劍氣沖天,衣衫飄飄。
頭頂就有烏云聚攏,雷光隱隱。
“絕仙…”
絕情絕心絕仙,一劍比一劍狠。
第三劍還沒出手,已然引發了狂猛的天象變化。
“停,姜仙子無需如此,我來四季山莊也只是做為見證,并沒有出手拿人的意思。”
淮安城行人司段銀章此時滿面苦笑,他暗暗心驚,疾聲說道:“你就算是強自出手,不見得能奈何得我等,反倒會引來不測之禍。
何況,這一劍出手,你這條命就算是能保住,也會修為全廢…就為了一個不成器的紈绔公子哥兒,付出如此代價,值得嗎?”
姜楚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在笑,卻沒有一點溫度。
“值不值得,還用不著你行人司的捕頭來操心。段云,聽說你的裁云指早就煉得堅若金鋼,聲稱最是克制天下刀劍。不如就試試我這絕仙三式,看看到底擋得住擋不住。”
兩外景宗師級高手,一死一逃,在這種戰績之下,姜楚說出來的話,自然很有威懾力。
她此時雖然看起來傷得極重,但只要劍還在手,已經再沒人敢輕視她半點,更沒誰想去試試她的劍光是不是還算鋒利。
段云訕笑一聲,并沒有半點外景宗師的架子,微微拱了拱手道:“姜仙子誤會了,裁云指能擋得住凡刀凡劍,但若硬扛絕仙劍,自然是不行的。既然你一定要護著蕭少莊主,今次本官就當從未來過,給你們碧月劍派一個面子。”
說完這話,段云也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
身后兩個捕頭更是一句話也不說,低頭緊緊跟在身后。
看他們的身形,頗有幾分倉惶之感…
幾人轉過照壁,轉瞬就已遠去。
山莊護衛全都沉寂無聲,也沒誰吃了沒事干的去攔他們。
卓不凡目光復雜的望著這一幕,良久才回過神來,望著姜楚仍自凝立半空的身軀,眼中有著炙熱。
偶爾不經意的看向一旁遠處的蕭南,心里又自泛起波瀾。
外景宗師的強大,他自然是知道的。
王通和陌白的出手威勢,他并不意外。
姜楚出身碧月劍派,真豁出了性命用出絕仙劍來,打瘋了,誰也不知道能打出什么樣的戰果來,這一點也不出奇怪。
但是,什么時候,那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廢物少莊主,此時已經悄悄然的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憐花劍派長老惜春劍王通,再假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外景宗師,全力突襲之下,竟然被他以劍對劍擋下一招。
自身沒有受到一點傷勢。
這可不是什么幸運可以解釋的。
“這才多久,難道他真的已經悟通了秋字劍圖?應該是了,若非如此,他的劍意豈能達到如此境界?”
卓不凡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他明明能看得出來,蕭南身上的氣血修為并不算高,氣息弱得很。
但是,表現出來的劍術境界,卻與修為完全不相配…
不是太低,而是太高,高得令人不敢相信。
即算是他暗地里對自己的劍法天賦、武學資質十分自得,此時也不得不承認。
相比起這位廢材少莊主來,自己也許才算是真正的廢物。
反倒是那些山莊護衛,并沒有看出太多東西來。
他們先前只覺眼花繚亂,完全沒看清眼前攻守之勢,心中的震撼輕了一些。
見著此時戰果,所有人都對姜楚十分崇拜。
若非此時這位碧月劍派高徒神態有些不對,他們已然忍不住大聲喝彩了。
江湖中向來沒有太多隱秘。
尤其是當日三位外景宗師聯手去四季山莊拿人,以泰山壓頂般的強勢上門,結果剎羽而歸的消息。
更是早就傳開了。
惜花劍王通當場身死,被斬下了頭顱。
紅塵刀陌白拖著重傷之軀逃逸入深林之中,不知所蹤。
裁云指段銀章,卻是灰溜溜的放了幾句不軟不硬的場面話,直接退走…竟然連出手也不敢。
當時種種,都把碧月劍派女劍手姜楚的名聲推到了一個極致。
反倒是當時曾經在其中小露了一手的蕭南,沒有什么人關注。
他只是作為一個被保護的公子哥兒,時常被人提起。
淮安城,臨河晚照。
河邊金鯉閣。
閣樓之上,人來人往的。
除了一些文人騷客正在對詩唱和,更有一些江湖豪客,毫無顧忌的大口喝酒吃肉,談論著近來大熱事件。
“對了,為什么那位姜仙子不惜拼命,也要護住四季山莊那個名聲極壞的紈绔子?要我說,那種人渣死了就死了,何必把自己也搭上去呢?”
“也許是藝高人膽大吧。在我們看來,外景宗師自然是天大人物,在人家姜仙子那里,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再說你有所不知,四季山莊的蕭離少莊主,其實是姜楚姐姐的獨生子。雖然兩人年紀的確相差不大,便也確實是姨甥關系,舍命護著也不算奇怪。”
“惜花劍王長老等人,做事也是少了考量。他們想要尋蕭少莊主報復,直接在莊外等著就是了…
等對方忍不住出來尋歡作樂,隨意派個徒弟就能拿下,豈不是好?偏偏要跟姜仙子正面扛上,何苦呢?”
“馬后炮吧,事先又有誰知道姜楚一個天人感應級別的九竅武者,能夠正面抗衡外景宗師的?三個外景齊齊出手,打上四季山莊,他們還會顧忌太多?”
聽著有人在旁大放厥詞,一個書生模樣打扮的年輕人哧笑道。
還是春寒季節,他搖著折扇,一點也不覺得冷,又道:“那位姜楚姜仙子,看起來是要麻煩上門了。她雖然掙下了天大名聲,人榜排名很可能又要上升幾位,但是,也已經被人盯上…
聽說藏劍樓的葉乾已經向四季山莊遞了戰書。”
“葉乾?就是那位人榜排名十三的重瞳劍客。他雖然曾經斬殺過草原狼騎千人隊,并從屈飛鷹手下逃生。但是,想要挑戰姜楚,卻是還差了不少吧?”
“話不能這么說。”書生神秘兮兮的笑道:“今時不比往日,就許碧月姜仙子進步,還不許人家葉乾也突飛猛進啊?
我倒是聽說了,葉乾近日出關,藏劍樓問心一脈,還特意為他開了一個小宴。因為葉少俠已然練通問心十三劍,實力大進。
宴會之上,藏劍樓梁長老親自下場試手,也沒能占到半點好處,反而是落了下風。”
“嘖嘖,如今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一個比一個風頭強勁啊,我這把老骨頭,看來已經過時了。”一個滿面胡茬的中年刀客嘆息道。
“哈哈,老王,就憑你那手爛刀法,即算沒有年輕人出頭,你也過時了,裝什么高手啊。”
酒樓之中,一陣轟笑。
天色漸暗。
金鯉閣三樓,天字二號包廂之內。
此時正有兩人臨河對酌,聽著樓下的喧囂,其中一人手指微顫,酒碗里的金黃琥珀狀酒液,微微灑出了幾滴來。
“師兄,你都聽到了,還要等嗎?”
黑衣師弟仍然是沒有什么存在感的模樣,一張極其平凡的面目,卻是掛著譏誚神色。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是真的為師兄不值啊?任務不任務的,其實不重要,但這人總得有個理由堅持下去的。
師兄你為了一個不值得珍惜的女人,竟然膽敢違抗師尊命令,實在令小弟佩服得很。”
“你想說什么?辰高。”
卓不凡端起酒碗,一口飲下,面上泛起一絲血色,嘴角帶笑。
眼睛卻冷冷望著身前座位上的黑衣師弟,沒有一絲溫度。
“卓師兄,你還不明白嗎?當日姜楚傷重,你把自己千方百計搜羅到手,準備突破天人感應境界的關外五百年雪參就這么雙手奉上,助其療傷,一片誠心可感日月。可是,接下來發生什么事你又不是沒見到。”
黑衣辰高呵呵笑著,聲音說不出的刺耳。
幸好兩人交談之時,已經在身周布下氣網,不虞被人聽了去,否則,這時應該就會有人叫罵出聲了。
看著卓不凡的臉色更加難看,辰高越說越是起勁,看他樣子是想要徹底點醒自己的糊涂師兄。
“楚小姐硬撐著重傷之軀閉關,也不需要我等護衛,還把雪參給了蕭離,這倒也罷了。可是,你幾次三番想要求得一觀的春字劍圖,她不但沒有給你看上一眼,反而交給了那個紈绔。這種關懷,真是無微不至,你能甘心嗎?而且…”
“而且什么?”卓不凡聲音無波,可是,手中的酒碗已然停在嘴邊。這一次,他連借酒消愁的心思都沒有了。
辰高憐憫搖頭:“看蕭離那劍法境界,很顯然的,當初姜一老頭已經把秋字劍圖傳了給他,并且,被他悟得通透…
換句話說,劍圖已然消失,除非他有意留下自身傳承,重新灌輸圖錄,否則,你是怎么也拿不到的,也不可能向師尊交差。”
“不是還有春字劍圖嗎?”
“哼,那你可得抓緊了,師兄,再遲一點,很可能連春字劍圖中的神意傳承,也被全然吸收。
咱們再怎么忙乎,也難逃師尊責罰的,到時生不如死,可別怪我不跟你共患難。”
“你可以離開的。”卓不凡搖頭。
“這話說的,當年你把最后一個餅給了我,自己卻差點餓死在風雪之夜,也沒有說過要離開不管…這次我幫著做決定了,希望你不要再阻攔。”
辰高端起酒碗一口喝干,面色平靜的轉身離開,走入融融月色之中。
卓不凡沉默了下來,再坐了一會,放下一錠銀。
他輕輕按了按腰間長劍,眼睛瞇成一條線,一步步走下樓,緩緩向著四季山莊行去。
這一次,他并沒有帶著大隊隨從。
只是出來散散心喝喝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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