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首陽山破呂布的時候,陶商曾聽過郭嘉彈琴吟誦,但卻沒聽過他今天唱的這一首。閃舞 聽了幾句聽不出個所以然,陶商疑惑的看向身后的李通,問道:“什么曲子?”
李通嘿然一笑,臉上露出一副異色。
“嘿嘿,是鳳求凰…看不出郭主事居然還有如此的雅致,就憑剛才這一首曲子的曲調之流離與嗓音之圓融,足可說明郭主事是花叢中的個中老手啊,某原先還著實是小看了他。”
陶商哼了哼,也不知道是該表揚他,還是該罵他。
看李通的表情,郭嘉唱的彈的這首曲,應該是這個時代撩妹的標配。
自己回頭要不要也學上一學呢?
就在這個時候,船艙之內,一首鳳求凰彈唱完畢,曲音驟停。
卻聽船艙里面,一個嬌媚的女聲嗲嗲開口,幾乎都能把人的骨頭叫酥了。
“先生的這一曲鳳求凰,實乃妾身此生所聞最融情之一曲,真大才也。”
緊接著,突然便聽一陣長長的“咳嗽”聲,聽著似乎是郭嘉的聲音。
“此曲彈了七年,可惜終歸不能隨了人愿,無一人能懂,直到遇見姑娘你…郭某漂泊半生,至今依舊孜然,難逢知音,今遇姑娘,余愿足矣…”
陶商和李通在船艙外,渾身直掉雞皮疙瘩。
那嬌媚的聲音響起:“先生如此看重妾身?”
郭嘉的聲音驟然間變的有些落寞:“看重又如何,不看重又如何?終歸只是落花一日,再難相續。”
女子奇怪的道:“先生如何這么說?”
郭嘉長嘆道:“今日與姑娘作別之后,今后怕是再無機會與你共曲了…郭某已是時日無多了。”
陶商聞言頓時一愣。
這是什么回事?
聽這話的意思,怎么感覺這王八蛋是要死的節奏呢?
不應該啊…張仲景說他現在節制,為時不晚的,身體弱,也還是可以調養過來的!
卻聽畫舫中的女子溫柔的安慰道:“先生這話是怎么說的?如今金陵城中誰人不知先生乃是陶府君坐下的第一智囊,也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就連妾身姐妹們這些迎來送往的可憐人,也要聽先生的吩咐,先生前途不可限量,如何輕言生死?”
女子的話說的很是關切,陶商單從語調中就能聽出來,她對郭嘉應該是有意思,而且是非常上桿子的那種。
卻聽郭嘉唏噓言道:“都是表面浮華而已,缺少內涵,什么第一智囊,什么得力臂膀,都是虛名!郭某寧愿舍了這一切,學范蠡西施,與你共泛五湖,朝夕相對…然后生一大堆小郭“
女子的聲音中飽含著隱隱的竊喜,嗲嗔道:“騙人,我才不信。”
陶商在船艙外哼了哼。
我也不信。
只聽郭嘉繼續道:“美人兒,你也知曉,郭某自打到了金陵城后,便為府君操心勞力,鞠躬盡瘁…建府治政、設計破敵、操練兵馬、開礦取鹽、掘鐵冶煉,臨陣指揮…有時候,還得順道幫府君誘騙赤兔馬什么的,郭某的雜事太多了。”
陶商聽的臉色發黑。
什么時候,都變成他一個人做的了?
姑娘的聲音顯的很是驚訝:“如此繁多重務,都是先生一個人做的?先生做的完嗎?”
郭嘉的語調略顯悲涼:“天降大任于斯任也…郭某也很無奈啊。”
船艙之外,李通驚詫的盯著陶商。
“郭先生的職責,居然如此之多?府君,您這樣很是不妥啊,會把人累垮的。”
陶商哼了哼,沒說話,兩只手卻已經開始捏拳,骨關節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之聲。
那姑娘顯然很擔心郭嘉的身體狀況。
“先生,難不成…您的身體?”
郭嘉無奈感慨:“到底是累出大病了…大夫說,郭某怕是時日無多了。”
“嚶呀!”姑娘的聲音由晴轉陰,似是都有了哭腔:“先生身患重疾,可買良藥補品否?府君知否?”
郭嘉蕭索的聲音再一次的傳了出來。
“咳、咳…抓藥?沒錢的。”
“先生怎么會沒錢?”
“陶府君不給郭某長月俸…”
船艙外,李通看著陶商的目光都有些譴責的意味了。
“陶府君,這事您委實辦的有點不太地道了。”
陶商:“…”
船艙內,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的似是有了哭腔。
“先生…您真是太委屈了,妾身幫不得您什么,不過前一段時間會稽虞氏的庶公子來時,曾給妾身留下一顆東海的‘明月珠’,說是價值不菲,先生且先收下它,換了錢看病要緊。”
郭嘉的聲音中似有一絲悲涼:“美人兒,那是你的東西,郭某怎好用的?”
女子的聲音很是堅定:“妾身是校事府的人,有公務在身,那明珠乃是士族公子所贈,對妾身而言本就是外財,先生拿它看病要緊,姐妹們這幾個月在畫舫,得賞的寶物不少,妾身來日多找幾個姐妹,大家一起捐些寶貝給先生看病抓藥…定不能讓先生受委屈。”
“美人,謝你了。”
“先生,你我之間,還談什么謝呢。”
郭嘉的聲音驟然變得極具磁性:“這樣,不太好吧…郭某拿什么報答你啊?”
“報答?妾身不圖先生報答,只要先生養好身子便成。”
“那可不行,郭某堂堂七尺男兒,豈能有恩不報?”
“哎呦?那先生想拿什么報答妾身?”
“要不郭某就以身相許吧,我現在也就剩下這個了…來,美人兒,脫衣服。”
“嚶呀!先生,你真壞!”
船艙之外,陶商氣的俊臉闕黑。
他招呼了一下身后的尤驢子,指著船艙里面,手指頭都有些發顫了。
“騙財不夠還要騙色,簡直就是個渣男!尤驢子,換你你能忍嗎?”
尤驢子好像早就有點憋不住了,手中的大弩來回擺弄,“咔咔”上膛。
“忍不了,必須的!”
陶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忍不了就給我進去射他!死人不要緊,陶某替你兜著!”
“好嘞!”
尤驢子端起大弩,如同一只真的活驢,呼嘯著沖進了畫舫的船艙。
接著便聽見船艙內一陣慌亂的驚呼。
“嚶呀——!汝是何人,怎敢擅闖?”
“混蛋,尤驢子,反了你了,你想干嘛!?”
“嗖——!”
“啊!”
一陣混亂過后,少時,畫舫內只留下了端著酒爵慢悠悠喝酒的陶商,和腦袋上的發髻內扎著短弩箭支,眼眶子發青的郭嘉,其余的閑雜人等已經被清出去了。
“你眼光不錯啊,那姑娘長的挺漂亮的,還有錢給你看病…”
“你才有病…嘶!”
陶商氣出了,火氣不像適才那么大,問郭嘉道:“人家對你那么好,想沒想過娶人家回去當個妾呀?”
郭嘉一邊揉著發疼的臉頰,嘴中一邊發出“嘶嘶”的涼氣。
“還真就想過…”
陶商哼了哼,放下手中的酒爵:“想過也不能撒謊!騙財騙色的,你說你得有多渣?再晚幾百年,你這種人就應該寖豬籠了。”
郭嘉低聲喃喃道:“誰說郭某騙財了!你哪只眼睛看我拿了?”
陶商哼了哼:“至少你騙色的事是讓我抓了個現行…奇怪,按說陶某每個月給你的月俸也算不少,還真就不值得你滿世野的到處哭窮…你錢都干什么使了?”
陶商很奇怪,郭嘉在他的麾下,掙的雖然不算超多,但絕對不少!
可看這浪子平日里的吃喝與穿衣用度,似是跟陶商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還是那么窮嗖嗖的。
而且他到現在還居住在校事府的偏房,不肯在金陵城買宅子,而且身邊連個照顧他的仆役都聘不起。
自己當初給過他置辦產業的賞賜啊。
陶商的屬下中,就屬郭嘉過的最狼狽,最不富裕。
按道理他干了這么多年,不應該混成這樣啊,他的錢多干嘛使了?
郭嘉一聽陶商問錢,神色頓時變了,他的眼神也變的躲躲閃閃。
“此乃是郭某的私事…不勞你打聽。”
不想說?
不想說算了,反正陶某肯定能查出來的。
“你專門跑到這來堵我,不是為了臊郭某的面皮這么簡單吧?有事說事。”郭嘉幽怨的盯著陶商。
陶商輕輕一笑,隨即將白日間與陳登的一番對話說了出來。
“陳元龍極度反感招賢館和招賢榜的設立,此事倒是令我有些擔憂,故而找你商議商議?”
郭嘉隨意的聳聳肩,道:“陳元龍乃是徐州士族之首,察舉一向是士族發展壯大的最佳手段,陳登反對求賢令自是在常理之中,你在丹陽郡和吳郡行此事,說白了,剝奪的是江東士族的薦人權柄,雖然暫時不會影響到徐州的士族,但陳元龍目光甚遠,他怕你日后繼承了徐州大位,照行此法,久而久之,徐州士族的話語權便不復存在了,因此他當然捉急。”
陶商也知道,招賢令屬于越過察舉,直接由自己從地方聘用人才,屬于大幅削弱士族在當地人事權利的一種策略,實施肯定得罪人。
但他這個辦法,他必須要實施。
剝去的那些士族的特權,實際上是轉移回了陶商自己的手上。
察舉制的弊端,早就顯現無疑,任憑其發展下去,士族的政治權柄只會越來越重,一定要想辦法予以限制。
“那眼下怎么辦,招賢館不能不立!陳登說話也不好使…陶某若是一味的堅持?他們又能拿我怎么樣?”
郭嘉用一根手指揉著太陽穴,笑道:“你是一方之首,四郡軍政盡在你手,你鐵了心的執行政令,誰敢拿你怎么樣?不過他們私底下肯定會謀劃于你,這些士族若是一旦生出了外心,咱們的后方可就是不穩了…畢竟,現在緊盯著丹陽郡的諸侯,可是不少的,別讓人鉆了空子。”
郭嘉這話說的極有道理,陶商點頭贊同。
“其實這事,也好解決。”郭嘉突然說道。
“如何解決?”
“你忘了被你遷移到此的太原王氏和司馬氏了?”郭嘉突然提醒陶商。
陶商揚了揚眉,道:“何意?”
“招賢館和招賢令,只會分流掉一部分人才,但不會完全的代替察舉,至少暫時不能,但是會大幅度縮減察舉的名額,如此一來,江東和徐州的士族肯定會有所不滿,他們一定會有所抵觸,甚至開始聯合對付你,而你可以在這個時候,把太原王氏和司馬氏搬到臺面上來。”
陶商似是有點了然了。
“察舉的名額本來就因為招賢令的頒布縮減,太原王氏身為天下魁首!就是把察舉的名額包場了,也有的是人才可諫!若是他們也開始參與四郡的察舉人薦,那江東和徐州本地的士族見,還哪有心情跟你斗心眼?名額都要被外來士族分走了,他們不得趕緊想辦法走你的門路,拼命的舉薦各自族中的人才,難不成想被外來的士族,發展壯大,將他們全部吃了不成?”
陶商聞言恍然大悟,接著一拍手掌:“原來如此…矛盾轉移!”
郭嘉聳了聳肩,道:“相比于你的說法,郭某更愿意稱此為權衡分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