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合情合理,那么陸贄的指斥便會減弱許多。頂點23
皇帝很感興趣,就問高岳該如何做,高岳就直接建議:“東南、江淮各鎮,向來富庶,當務之急是涵養人力,以求長久征賦之效,所以陛下索性把對淮南、徐濠泗、宣歙、浙東、浙西、江南西道這些地區的宣索、進奉罷停,讓百姓休息。而劍南、興元、山南東道、荊南、鄂岳、陳許、金商、陜虢等鎮,則把進奉按照兵員數量定額,號為‘經略助軍錢’,若要該鎮出兵則不索,若該鎮不出兵則索來供出兵方鎮所用,除此外節度使不可另生名目,再行橫征,助軍錢貯于陛下的內庫當中,用于大軍激勵賞設之用;而河隴、河套之軍鎮,由神策軍或邊軍自行營田、畜牧、抽商稅養兵,陛下以各監軍使臨之,以防節帥、邊將奸蟊侵蝕;最后,陛下在河朔、淄青、汴宋等方鎮,也宣索定額的‘經略助軍錢’,只不過年年索取而已,同樣貯于內庫,以資軍用索性助軍錢,不入大盈瓊林兩庫,而封在弓箭庫、飛龍廄中。”
皇帝點點頭。
高岳又說:“至于大盈、瓊林兩庫,最早也不是用來儲金玉錢帛的,大盈是與染坊一體的,國庫送來的素色布帛,往往由大盈庫印染為紫色緋色,再賜予官員、外賓或王子皇孫們;而瓊林庫也有作坊,那便是加工金銀玉器,以供內廷佩戴賞玩。先前臣受陛下詔令,掌節鉞征討黨項,先后送于陛下的羌奴不下一萬七八千,陛下可讓大盈庫使兼染坊使,讓瓊林庫使兼珍寶使,內園使兼栽接使,內八作再用掖庭犯人妻女,營運織染、寶器、稻作、釀酒、果園、藥材等。”
這羌奴的勞作價值,陛下可得好好利用起來。
皇帝有點愕然,按理說在他的認知中,少府也好,內宮里各司也好,造出來的東西都應該是歸御內使用的,可從來不曾有過出去販售的想法。
現在高岳的意思,是把皇宮變為個營利的大工坊?
很顯然高岳就是這個意思,他下面又說,光是皇宮里的染坊、寶器、園林,五六千羌奴也就足夠,其他的羌奴干脆送給內莊宅使,配置到各地的皇莊、官莊、監場里,給陛下經營好皇家的各種產業其中高岳極力推薦,剛剛光復的河隴,如會州、甘州、肅州,外加涇原、鳳翔、寧、靈武等地的馬坊,本來就地廣人稀、水草豐茂,加上氣候高寒,特別適宜開展畜牧業陛下可在這些地方,增設皇莊、官莊,尤其養牛、養馬和養羊,最為合適,得利最多。
向部分方鎮索取經略助軍錢,貯藏于弓箭庫和飛龍廄中;
大盈瓊林,將國庫撥來的布帛染色,把各地進貢來的金銀寶器加工,再賣到市場里去;
再加上內莊宅使,還要在各地官莊大搞畜牧業。
馬上讓皇帝操心的事就太多了。
最后高岳還說,陛下還要多派遣些中貴人,到各地大寺去充監寺使(就像在法門寺做的那樣),除要寺廟納和糴本,和寺廟分度牒錢外,還要勒令寺廟建長生庫、無盡藏,把民間的錢給集中起來,再讓中貴人找“捉錢手”,把錢再散去民間放貸生息,以豐盈陛下的內庫。
其實高岳的建議,還是蠻讓皇帝開心的。
因為和高岳商量事情,與和陸贄等完全不同:高岳是那種為了能“成務”,全不要廉恥和顧慮的。
最簡單的,高岳和其他人當宰相,日日吃堂食,就是靠中書門下省雇傭的廚子和捉錢手,拿食本錢出去放貸提供的經費支持。不過絕大部分宰相,又恥于談及此事,好像和這種高利貸行為有染,完全有辱門楣。
但高岳不同,居然攛掇皇家和寺廟勾連,一起去捉錢。
錢是賊王八不假,可你離不開這賊王八啊!
這幾份加在一起,每年內庫合情合理的收入,便不下兩百萬貫。
那么要不要向國庫索取御用錢呢,要,當然要。
高岳以中書侍郎平章事這個宰相身份向皇帝拍胸脯保證,每年國庫于兩稅常賦里,固定撥給皇帝絹布六十萬匹,另外戶部鹽鐵司所得的茶、酒的榷稅,加在一起也有六七十萬貫,也給陛下當羨余。
至于東南、河東河中和朔方的鹽池所得,還是老規矩,歸度支司支配,屬國庫收入。
而劍南、巴夔、興元等的鹽,歸本鎮自給自足。
職責上,國庫度支司負責軍隊的軍糧、衣賜,朝廷百官的俸祿,及其他國家建設支出;皇帝內庫除去應付宮廷御用外,還負責軍隊的激賞錢,還有戰后的賞格兌現。如此算來,國庫每年三司所得約七百多萬貫,皇帝內庫所得則有三百到四百萬貫,就此正式分割清楚。
君臣商議結束后,皇帝長長呼口氣,終于能浮一大白。
若如此,朕以后經營內庫,也不用遮遮掩掩,名不正言不順了。
給朕時間,朕定要將北司的各個產業弄的紅紅火火的,讓內庫年年盈余。
朕要改進織染技術,朕要關心官莊牛羊和馬坊的馬、騾和驢的販賣去向,朕要關心各地的物價捕捉機遇。
從明天起,朕要做一個幸福的人,捉錢,放貸,面向銅臭大海,春暖花開。
次日,皇帝的制文就到了政事堂,首先是中書侍郎高岳坐鎮金鑾殿,判學士院、內外樞密事,勾當對昭義軍的戎機;其次,陸贄、賈耽、杜黃裳分押尚書省六部,皇帝和高岳稱其為“權歸三公九卿”,總之名頭上給足了面子;最后,便是很長的條旨,說的就是國庫和內庫分割的事。
陸贄最關心的還是最后這件事。
但很快就有結果。
金鑾殿的西堂處,高岳單獨將判度支裴延齡給喊來,嚴厲地告訴他,自陛下的條旨下達之日起,你在國庫內所設的一切別庫統統撤廢,此后決不允許再設!
裴延齡反倒沒有預料里的憤懣惱怒,他全是如釋重負的神情,抹去了額頭上的汗,雖然對高岳口稱有罪有失,但心里面則開心要命:國庫和內庫的源流都分清楚,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為皇帝從國庫里搞錢而背黑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