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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擲彈手先發

  許多在陣前拄著兵杖暫且休憩的蕃兵,打死也沒想到唐兵會有如此彪悍的打法。

  那群胸前掛著竹筐的士兵,全身無甲胄,胳膊上表示軍階的銅箍閃閃發亮,帶著輕便的雙耳帽,系紅色抹額,著短棉襖,褲奴上扎著精干的綁腿,即便在厚厚的雪地上也健步如飛,宛若狡兔,一簇簇,呈散銳的隊形,轉忽便沖到前列蕃兵三四十步內。

  他們手中都緊緊攥緊吱吱燃燒著青煙的捻繩。

  這種輕簡到極致的回報,便是在掛著整整一竹筐共十六顆“猛火雷”的狀態下,依舊可迸發出閃電般的速度。

  “戒備!”蕃語大呼,然后便是各色鼙鼓和銅號交響嘈雜的聲音,西蕃的士兵們本能密密挨在一起,將手里的長矛給伸出去,接著兩側輕裝的護持和射手開始搭弦引弓,或旋轉起頭頂的投石器來。

  可這群沖陣的唐兵速度更快,他們從竹筐里撿起形狀如瓠般大小的小口鐵球,其壁厚約二寸,內實性狀猛烈的神雷藥,口有引信,外面纏繞著麻繩方便抓舉,點燃后一顆顆黑色的鐵瓠,便嗖嗖嗖地拋擲入西蕃的隊列當中。

  橘色、赤色和青灰色的焰火,隨著濃煙和崩裂出來的鐵片,在西蕃士兵的頭頂或腳底炸散飛舞,他們的氈帽和鎧甲被纏繞灼燒著,有的則被熱氣和神雷藥里混的毒煙傷害了眼睛,慘叫著在地上打滾,但不是每個猛火雷都能成功爆燃的——不少滾到蕃兵的身軀上,砰聲裂為幾瓣,躥出陣黑煙來,卻無法開花——可即便有兩到三成的啞火率,這群拋擲來的猛火雷,也足以讓蕃兵的隊伍劇烈混亂起來,發揮了極大的威力。

  “狠狠扔啊,狠狠扔啊,汲公的擲彈手們!”這群定武軍的敢死們,興奮地大喊大叫著,而后不顧迎面射來的箭和投石,繼續沖刺著,一停下,便掄動胳膊,嗖下拋擲出顆點燃的猛火雷,很多人在激起團團爆炸后,自己或被上前的蕃兵給刺中,或中箭了,在瀕死的剎那,他們還掙扎著往前爬動,把手里燃燒的繩索死死摁在竹筐里,引爆了其余的猛火雷,讓自己的軀體和蕃兵的,一起撕裂粉碎。

  滾滾煙霧里,西蕃前列的數個東岱,在遭到定武軍敢死們投擲猛火雷的突襲后,不但傷亡慘重,且人馬受驚亂竄者不計其數。

  不遠處,立在中軍和右翼間的論恐波,看到這幕也是目瞪口呆,其跨坐下來的戰馬也嚇得嘶鳴擺頭不已。

  一霎,慘敗的陰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上他的心頭。

  他本能抬起頭來,天空里硝煙彌漫,陰云密布,遠處唐軍那面金色的文殊菩薩大旗,隱隱搖動著。

  一百名被挑選出來的定武軍敢死擲彈手,邊飛奔邊舍命往前拋擲著,沒人能把竹筐里的猛火雷給扔完,幾乎全都陣亡在蕃兵的陣前......但他們的奮擊,卻讓西蕃的陣勢出現了崩塌的缺口。

  在他們的后面,近兩千名車銃肩扛著手把銃和神雷銃,伴隨著車輪隆隆的戰車,借機抵進到西蕃陣勢前五十步內,而后如林般的火銃在命令聲里,嘩啦啦端平,密密麻麻的黑洞洞銃口,伴隨著火繩捻子冒出的青煙,橫在了混亂的西蕃步兵陣列前。

  論恐波緊緊閉上了雙眼,長嘯了聲。

  而對面中壘炮位處,高岳則霍地站起身子來,手則緊緊摁住了云浮鐸鞘的犀骨劍柄......

  “施放!”跟在車銃手邊的興元大將郭再貞,拔劍劈下,大呼到。

  而后兩側的張熙和蘇浦也劈下了手里的令旗。

  “噌”,一聲清長如鶴嘯般的聲響,高岳眼眶里飽含著淚,將云浮劍拔出,劍芒直指蒼穹。

  “高郎君,聽完你對西北和河隴的策問后,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個機會,我唐缺的不是機會,而是有能力把機會實踐的英才。”此刻,高岳回想十余年前,雨中長安城的金吾巡捕內,坐在他對面的瘦小劉晏,捻著胡須,瞇著眼睛,一字一頓對他如此說到。

  “生不能光復河隴、安西北庭,雖富貴,雖高壽,何足道哉......”高岳想起臨終前的汾陽王郭子儀,將手加在額頭,喃喃中帶著不甘。

  “逸崧,馬上便以你、韋皋、劉玄佐為先鋒,本相親領鎮海軍為后拒,長驅十萬雄師,逞志于河隴之間,當真是快哉!”高岳還想起,在被刺殺的前夜,韓滉滿是雄心壯志,也對自己如此說到。

  霹靂般的火銃射擊聲鋪天蓋地。

  郭再貞、張熙和蘇浦的身影頓時被兩千挺火銃噴出的煙火濃霧給吞沒。

  整個蓬婆山,都在驚顫著。

  當面的蕃兵陣列,就像一段被震垮的長墻,士兵便是那些墜落下來的“磚石”,在唐軍火銃齊射后,身軀、戰馬、兵杖和戰旗,宛若被割倒的麥子般,慘呼著成排成列地倒下來,撲倒在雪原當中。

  沒被打中的,在極其短暫的驚愕后,開始了扭頭奔逃,包括贊普最引以自豪的四側禁軍在內。

  接著唐軍定武、義寧軍的長矛手、鏜耙手、挑蕩手,成群成隊奮勇往前,冒著硝煙,開始了決定性的突陣。

  側翼,戰馬門簾甲上的白牦迎風飄動,定武軍和義寧軍騎兵里的黨項戰士,各個蒙著重甲,披頭散發,發出野狼般的嗥叫,也爭先恐后地握著馬槊,提著鐵锏,飛馳突前。

  而東蠻、西山羌、武都羌和會野蠻的城傍仆從兵們,也跟進了上去。

  從平戎故城,聽到前面鼎沸的戰斗聲,叛變投蕃的羌女、白狗兩羌也嚇得無法自安,他們看到許許多多的庸跑著,把輜重和牛羊遺棄得到處都是,大呼著敗了我們敗了。

  湯立志和鄧有賢倉惶中上了馬,要知道從這里退往棱磨川,中間可是深峻的峭壁,僅有數道天然形成的“梯道”可通,若是前軍就此敗退過來,大家可全都要死在此處。

  蕃兵被高岳抓住,還有可能活命(只要這位人屠開恩);

  可自己和族人如被高岳擒獲,斷無存活的可能!

  當湯和鄧剛剛沖到故城邊側時,蓬婆的牙山口處,不知何時起居高站滿了兵馬,正俯瞰著這里。

  “何人?”湯立志剛剛舉手詢問,一支箭便帶著鳴響,將他射翻墜馬。

  接著那群兵馬,忽然豎起了黑色封豕大旗,而后分為幾股,從牙山上吶喊如雷,沖鋒而下。

  “是韋夜叉,是韋夜叉來了!”驚怖至死的喊叫聲,在平戎故城處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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