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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大舵遭辱

  待到決議逐個敲定后,各位參與延英問對的執政大臣魚貫出閣。

  這時皇帝看到隊伍當中滿臉輕松的中書侍郎董晉,才想起還有這么一位來,可方才問對當中,其他大臣都有建言獻策,只有董晉挨在柱子邊始終呆若木雞。

  “唉!”皇帝在心里重重嘆氣,董晉這個人雖有德行,可素來平庸怯懦,之前竇參主政時他便是個伴食的,絕無建樹,現在雖升為中書侍郎,可角色依然沒變。

  不過皇帝暫時也不準備把他逐出中樞,因竇參身死后,這種以伴食混吃為主的宰相,反倒更合自己口味。

  只是可惜朕每年給他的三萬貫“堂封”堂封,是執政大臣在正俸外,皇帝特給的賞賜,中書侍郎為三萬貫,門下侍郎為兩萬五千貫,高岳這樣的同平章事為一萬八千貫錢。

  接著皇帝在紫宸便殿耳室,身著常服,又單獨接見高岳。

  高岳請求馬上會討統萬城,監軍使不得干涉前線將領處置權,御營分為三路大軍,西路由仆射賈耽督討,中路我親自居之,東路則由宰相杜黃裳督討,至于鹽政之事,待到班師后再行對此皇帝并無異議,說處斷權都在你手中,凡事不需事事稟明。

  “高三。”就在高岳辭行時候,皇帝喚住他。

  然后皇帝叫女學士宋若昭從箱篋里取出件綺秀半臂衫來,交到高岳手中,“半臂乃穿著于肱股處,卿對于朕,正如此件半臂。”

  雨繼續下著,樊川別業當中,靈虛側躺在鋪著細白羊氈的榻上,靜靜而滿足地看著旁側襁褓里的小承岳。

  原本兒子名字里是不允許出現父親的名諱的,可誰管那婦家狗的吠叫哀鳴,小承岳是成德節帥王武俊的孫子,又沒犯到王家的名諱。

  小承岳正在睡著,他的所有都是那么小,鼻子、臉兒、手足,呼吸均勻,靈虛細長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慢慢地她在兒子臉上,咂摸出高岳的相貌來,“我為你十月懷胎,可你偏生長得和那薄幸郎幾乎一模一樣......”想到此,靈虛不由得心中有了絲哀怨。

  “主,主......”這時幾名門邊侍坐的婢女,急切地喚著她。

  靈虛扭過頭,見到高岳袍衫下擺和靴子都濕透了,手里剛剛收起了紙傘,立在屋檐下的扇前,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臥榻。

  “真是條婦家狗。”靈虛又幾乎沒忍住笑來。

  隨后高岳還是走了進來,挨在榻邊的茵席上靜靜坐了很長段時間,直到臨近黃昏,小承岳醒來,高岳將其攬入懷里,然后對靈虛說:“明日我就要啟程去撫寧了。”

  說完沒多久,高岳就匆匆告辭了。

  天色昏,靈虛看著高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的盡頭,然后久久沒有說話。

  小承岳臥榻的邊沿,多出些小玩具來。

  次日雨收,全長安城艷陽高照,都亭驛前車水馬龍、冠蓋如云,上到宰執重臣,下到今年剛剛及第的各等進士們,都來為馬上要前往撫寧寨徹底平定黨項的高汲公送行。

  驛廳內擺滿了宴席,賓客如云,京兆府特意行牒,將全長安內最為錚錚的倡優們都召集而來助興。

  當集賢院學士、長安邸報修撰胡錫晉匆匆走進來,然后挨個呼喊對方名字、官銜,并團團作揖時,人們都笑起來,不但樂師、娼妓有笑,甚至包括庭院里呆著的車夫、防閣等奴仆也在笑,驛廳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可胡錫晉卻絲毫沒反應,他徑自小跑趨到高岳的面前,長揖到地,然后還沒等高岳說什么,這位就從袖中排出九聯詩卷來,都是自己所作的,給高岳歌功頌德的詩賦,便要當眾朗讀。

  “胡學士,胡大舵,你最近又胡言亂語了吧?”有人笑著,直接打斷了他的阿諛。

  “休要當無名子,誣陷清白。”胡錫晉臉色羞怒到漲紅,反駁說。

  “還辯解什么,最近圣主許可授宣武軍劉士寧旌節,你大放厥詞,說圣主是以寇為臣,是漕運不暢鹽利銳減后的妥協之舉,居然在邸報上寫了篇<汴水之盟來,用這名字嘲諷朝廷此舉等同于太宗皇帝的渭水之盟執政看后勃然大怒,嚇得你在中書門下政事堂前就跪下了,豈非事實?”

  結果另外位官員怒氣更甚:“圣主看過也龍顏震怒,責令修改,可這胡大舵居然將篇題改成<汴水之盟絕非渭水之盟,陽奉陰違,依舊妄議國政,最后被剝俸半年,實屬罪有應得!”

  這時胡錫晉臉色轉白,就咕嚕些“窮兵黷武自取滅亡”、“士人良知便在逆鱗”、“天下事應小康安人,而非王霸之業”之類的大家都聽不太懂的話語來,于是又遭到眾人嘲笑,驛廳內再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高岳也哂笑起來,然后他朗聲問胡學士:“先生曾有過大作,說方鎮和禮部內外勾連,以致泄題,將春闈化為騾馬行,敢問此言是在針對仆和鄭越州嗎?”

  這話就像高岳所佩的云浮劍般直接而鋒利,嚇得胡錫晉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急忙辯解說:“此絕非是攻訐汲公的,外指的是竇參、竇申等亂黨,內指的是已貶謫汀州的于公異。”

  “先生大作面世時,于公異尚未事敗,敢問先生如何得知,莫不是先生可聞禁中語耶?”高岳厲聲追問。

  對于這種人物,無需客氣。

  結果胡錫晉當即腳軟,就再度于眾目睽睽下噗通聲跪拜下來,連說汲公之言某實在不敢當。

  “信口雌黃,居心不正,見風使舵,寡廉鮮恥此九聯詩皆人如其詩,粗惡如淮西土絹,倒算相配!今日仆便要因人廢言一次。”言畢,高岳直接將胡獻上的詩辭取來,紛紛揚揚擲出勾欄外,讓牛馬嚼食,隨后又讓隨從捧出十段淮西土絹來,扔給胡錫晉,說先生的詩作當值如此。

  一片轟然嘲笑聲里,胡錫晉捧著土絹,是抱頭鼠竄,出了都亭驛。

  而后高岳端起酒盅,對在座的所有人豪言壯語,“待到仆夕煙下赫連臺后,再和諸君痛飲!”

  “祝汲公弧矢揚威于北塞之地,大功告成,早慰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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