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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鄭禮侍左遷

  很快,皇帝就讓霍忠唐、霍文澈這對宦官父子,攜內庫的錢款、糧食,堂而皇之地上路了。

  這筆錢其實誰都曉得,是皇帝公開給高岳撐腰,明著是給他在撫寧修館驛和別宮用的,實則就是給定武軍、義寧軍用的。

  誰叫高岳依舊是皇帝的“親女兒”呢!

  竇參怕是兇多吉少了。

  更讓竇參害怕的是,皇帝起用了蕭國侯、衛尉卿班宏為“營建使”,殿中監兼宗正卿李齊運也一道前往撫寧,說是要具體負責造宮殿和館驛,供德陽公主出嫁所用。

  “造我的墳墓還差不多......”竇參便如驚弓之鳥。

  班宏和高岳挨在一起,還得了?

  這是個再強烈不過的政治信號了!

  率先嗅出風向的長安邸報,其主持者是大明宮集賢院的學士胡錫晉,原本得到竇參授意,炮制高岳定武義寧軍獨斷暴走的文章便是這位,現在立刻改弦更張,洋洋灑灑寫了篇撫寧淇侯二三事,里面用細膩的筆調,充實的內容,擷取了淇侯“是如何在軍糧困乏的情況下,繼續激勵督促我唐英勇的邊軍,成功攻下堅固的撫寧羌寨”、“淇侯是如何寬宏仁慈,赦免了近萬降服的黨項,現在使其安居樂業,在無定河營田”、“淇侯在撫寧城,又是如何事必躬親,為了圣主的心愿盡忠在一線”三個片段,綴連成文,里面充滿了對高淇侯的景仰和贊譽。

  此篇報論一出,長安城的輿論再度大嘩。

  有人就私下嘲笑胡學士,“操得好巧的舵,逆風過夔府瞿塘峽,如履平地。”于是京中就給胡錫晉取了個綽號,曰胡大舵。

  在這樣的風云逆轉局面當中,京城里禮部春闈開始。

  此前,皇帝特意找來禮部侍郎鄭絪,問他先前納省卷時,有無察覺什么優秀的才子?

  鄭絪有些吃驚,因為天子先前很少過問禮部考試的事,但而今既然問了,便一五一十地如實回答了。

  聽到興元鳳翔的舉子占據大部分后,皇帝點點頭,心中贊賞鄭絪的純良正直,不過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提醒鄭絪:“現在對西蕃,對黨項的邊事方熾,策問可于這方面做文章。”

  鄭絪頷首。

  其實自從那次納省卷時,鄭絪便心許韓愈為這次進士試的狀頭,滿心要當這位的伯樂。

  禮部南貢院的墻角處,悄然開放數朵梅花,長安的雪依舊彌漫,東西廡廊,身著白色麻衣的舉子密密坐滿其間,筆尖觸碰卷宗的聲音如春蠶食桑葉那般,而正廳的簾子后,鄭絪終場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這時候他還沒想到的是,這場貢舉會成為各方勢力對決的爆發點。

  鄭絪的放榜效率很快,在和來通榜的禮部尚書高郢和太常寺卿鮑防達成一致后,便擬好了淡墨榜單,隨即在禮部貢院外的墻上懸出。

  墻邊的大樹下,韓愈等一幫人早早來看榜。

  結果韓愈的眼睛里充滿了焰火,他清清楚楚看到,榜單上的頭一位,便是自己的名字。

  “我為狀頭了,我及第為狀頭了!”韓愈高興地躍起,奮力地拍著巴掌。

  今年鄭絪嚴格把關,進士總登第人數不過二十二,韜奮學宮的生徒當中,同樣被取為進士的就還有八人,其中有蕭乂的兒子蕭子顯,還有興元酒亭商人王伯遷的兒子王盧,還有個鳳翔軍吏之子洪宣等等,加上韓愈足有九人。

  這些人,雖然都非出身世家,但都憑借韜奮學宮的統一教學,和統一傳授的經學、詩賦的印刷品,成功登第,這與其說是九位個人才智的勝利,不如說是韜奮學宮這種近世化教育模式的勝利!

  然則,還沒等韓愈等人相擁,抒發慶賀的歡欣時,各路權貴、官宦的彈劾狀就暴雨般沖向大明宮,集火攻擊的目標便是春闈主司鄭絪。

  理由很簡單,鄭絪全按照才學高低取進士,大大觸犯了這群人的利益。

崇文弘文兩館里就學的子弟,鄭絪沒有照顧高品朝官的姻親、宗族或門生,鄭絪未曾理會  地方節度使褒送的關系戶,鄭絪也不聞不問。

  這就很犯忌諱了,這個叫鄭絪的,前宰相張延賞的女婿,居然這樣不知天高地厚!

  即便如此,鄭絪依舊不屈從,堅持說我這二十二個錄取的舉子,都是真才實學,問心無愧。

  權貴們更加激怒。

  一張張人際關系網連接起來,無數詆毀彈劾的箭從明處暗處射出來最后皇帝,將翰林學士于公異、李吉甫和衛次公給喊到蓬萊殿中,詢問說春闈的事鬧得太大,你們如何看?

  “臣和高淇侯先前關于科場有過賭約關節,故以臣的立場,不便發言。”李吉甫表示沉默。

  而衛次公忽然對皇帝說:“鄭禮侍掌春闈,似太迂執。”

  皇帝也緩緩點頭,應該是贊同衛次公的見解。

  這進士科舉嘛,也就是個讀書人為清資官的門路,錄取哪些人,當然不能全照那群權貴的意思來,但也不能不對他們的訴求加以考慮,鄭絪這次做得確實有些太固執、太決絕。

  看皇帝神態如此,于公異轉了轉眼珠,就趁機進讒:“今年策問有尷尬處,都說淇侯在西邊設立山水寨,而鄭禮侍的策問便恰好是山水寨,這策問又恰好是興元、鳳翔舉子們的專長,故而其他舉子有所怨望,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皇帝故作驚訝,“果有此事?”

  于公異就說,整個京師對貢舉不滿,根源便是如此。

  說白了就是鄭絪和高岳狼狽為奸,故意賣題,讓興元和鳳翔舉子占了大面。

  這時皇帝在茵席上微微屈膝,良久說了句,“派中使去問責鄭絪。”

  說完后,皇帝特意對于公異說,“若真的要覆試,卿可拜為中書舍人,替代文明為主司。”

  衛次公臉色慘白,似乎沒料到他的一句話會造成如此結果。

  而于公異則滿臉得意,當即謝恩。

  一側的李吉甫臉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態度和端倪。

  禮部的“冰廳”內,鄭絪垂著眼,聽著皇帝派來中使的詰責盤問,最終也沒透露“策問的題目是圣主親自要求”的,而是直接說“絪莫有可辯解處”。

  意思是看著辦吧。

  最終在殿中得到回報的皇帝,心中嘆口氣,“果然,文明你才是最好的翰林學士啊,可惜朕這次要小小委屈得罪你下了。”

  很快宮中出制文,認為鄭絪此次主司春闈,處置失當,所有舉子舉行覆試,鄭絪即刻罷禮部侍郎,外放為越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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