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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永失燒尾宴

  當日,皇帝擇選宰相的事,還是透到了竇參耳朵里。

  竇參焦急起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宰相的位子,落在董晉和班宏手中,自己卻排在后面,董晉還好,班宏可也是久掌國計的,他要是當了宰相,怕不是要將戶部的三司權力全部掌握,自己只能靠邊站了。

  于是竇參心神不寧,便在宅第里詢問愛妾上清如何做。

  上清微微嘆口氣,勸誡竇參說:“圣主連寵臣高岳都沒有白麻宣下,肯定是考慮到班資的問題,故而董晉和班宏居明公之前是理所當然的,況且妾身觀圣主,絕非和宰相相處和善之類,明公還是不要擅自立于危墻下。”

  “上清你這是什么話!”竇參極為不平,“我替朝廷執掌財計,軍國大事的費用,哪個不是出自我手?鄴侯為相,對我也是贊譽有加,高岳之所以能平羌僥幸成功,也全是靠我豐贍軍伍。現在我即不為中書侍郎,便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又有何不可。”

  上清就說,你族子竇申最近太過高調,最近家鄉平陵又來另外個族子竇榮,他倆和內廷翰林學士,及親王、藩府交往太深,如讓圣主知曉,后果不堪設想。

  竇參氣悶,便沒有理會上清,自己走到正堂角落里的“五兄神龕”里祝禱起來......

  次日,竇參忽然又神清氣爽,似乎是得到了五兄的首肯指引,在大明宮內徑自至政事堂,拜謁了李泌。

  “班資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李泌得知竇參的來意,捋著胡須說到。

  竇參見鄴侯的話里有戲,便急忙表態:“請鄴侯在陛下前通融,參先前兼領御史臺和戶部侍郎,對國家財計非常熟悉,現在又在施行差綱法的關鍵時期,如草草讓班宏接手,害怕出了什么紕漏,參個人榮辱是小,唯恐貽害國家大事。”

  李泌頷首,但還是勸竇參道:“宰相不比御史中丞,也不比南省侍郎,靠的不單單是才干,更要看能否調理好和人主間的關系。高三和陸九,曾都是相位的人選,但高三久鎮地方,而陸九本是翰苑內職,一旦轉為這個天下的宰執,角色變了,處事辦法不變的話,忤逆到人主的心意,不但仕途,就連性命也堪憂。這句話本山人如今也想對你說,所以你考慮好了沒有......”

  “必不負圣主和鄴侯的期許!”竇參哪里顧得上考慮,就開口對李泌保證。

  李泌在心中悠長地嘆了口氣。

  同日,在宣平坊高岳的甲第中,眉州司馬也是昭德皇后的哥哥王果,再度優哉游哉地登門來找高岳。

  之前高岳力保太子,讓王果對他感恩戴德,如今王果再次來,表面上是和高岳敘舊私宴,可實則目的卻是和郭鍛一樣。

  區別就是郭鍛現在是巡城司判司,來見高岳是見不得光的;但王果身居閑職,他說什么做什么,完全是游移在朝廷的耳目外的。

  更可怕的是,以王果的身份,他對宮闈內外的事是頗有了解的。

  “我聽說了,嗣虢王李則之確實想謀求巡城監司樞密使的職務,在外有曹王皋的舉薦,在內有竇參一黨的造勢,說什么軍權不可托付給閹人,應用忠強的宗室。”王果于設亭內,對高岳坦白了情報。

  “那李則之上位,對太子有無影響?”高岳故意以“太子”為名目,要從王果口中刺探更多更關鍵的信息。

  王果沉吟下,接著湊近,切切地告訴高岳個消息:

  你曉得,誰反對李則之最激烈嗎?

  “誰?”

  “圣主的老舅。”

  高岳臉色愕然,所謂的圣主老舅,其實應該算是皇帝的舅爺爺吳湊。

  吳湊是肅宗章敬皇后的弟弟,章敬皇后生代宗,所以吳湊就是代宗的親舅,也即是當今皇帝的舅爺爺(老舅)。

  當初代宗皇帝誅殺元載時,吳湊時任金吾將軍,助力是非常大,現在吳湊則離開中樞出為福建觀察使。

  “圣主老舅現正在福建,為何要反對李則之?”

  王果借著酒醺,便對高岳說,這是陳年舊恨了,當年李則之他父親李巨還活著時,就和章敬皇后、張良娣都不對付,要說原因的話,李巨那是親玄宗皇帝的,章敬皇后當然是親肅宗皇帝的,這數十年下來吳湊和李則之兩家的恩怨也沒消釋。

  那吳湊當過金吾大將軍,也就是如今的皇都巡城監,深知這個職務至關重要,當然不愿意讓和自己有矛盾的李則之赴任。

  “官場的爭斗就是如此,你排擠他,他找盟友,他排擠你,也迫使你去找盟友,互相傾軋,宛如斗蠱。”高岳如此想著,漸漸心中有數,便不慌不忙幫王果又斟了杯酒,嘆息說韓晉公如還在世,何止讓朝政紛亂至此呢,“不過即便剩岳這位孤忠在,不問是誰來當金吾大將軍、巡城樞密使,也要誓死保得太子周全。”

  王果深為感動,便和高岳滿飲了數杯酒水。

  然則王果剛留宿在甲第客館時,高岳便喚來韋馱天,交付給他封密信藏在蠟丸里,說馬上你以興元府孔目的身份,去福建公干一趟,將這東西交給吳觀察使。

  隨后高岳便準備回興元府,入冬出鎮鳳翔。

  結果剛準備成行,忽然陸宅中有仆人穿著衰绖,至高岳之前大哭,稱陸家太夫人去世了!

  高岳急忙將對方扶起,問陸九何在?

  得到的回答是,陸贄穿著喪服,號哭著赤足至大明宮,向皇帝請求,將母親的棺槨送回吳興故里,同先考陸侃的靈柩一同下葬,并且請辭官歸鄉守喪。

  “夫人如何走得如此急!”皇帝也大慟,幾乎是癱坐在繩床上,喃喃自語說,“為何,為何?明明那些太醫說藥方已經配好,吃下去就能痊愈的,明明還沒有給朕做到燒尾宴......”

  雖然只有探病時那片刻的交談,然而皇帝卻從韋氏那里得到似乎從來都不曾經歷過的母愛。

  現在他和陸九,都沒了母親。

  大明宮和皇城內,得知陸贄遭逢丁憂,竇參的同黨無不彈冠相慶。

  而高岳則臉色鐵青,匆匆趕到紫宸殿閣門前,請求開閣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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