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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義寧監軍使

  “不用平章事了”,這句話宛若重錘般,狠狠砸在張延賞的心頭,即便對此情此景他是有所預備的。

  當即張延賞就在紫宸殿內伏低身軀,哭泣起來。

  皇帝揚揚眉毛,心知這位是格外戀棧的,便繼續詢問他:“朕問張公,若西蕃、黨項連接入寇,京師危急;淮西、淄青方鎮虎視眈眈,威脅漕運;淮南、浙東西等道劫江賊橫行,叛兵迭起,國用不濟,軍士衣糧困乏。如此棘手種種,張公有何良策?”

  對這幾個問題,張延賞是啞口無言,僵如木雞,他雖權知中書侍郎,等同于這個國家的宰執,可這些問題平日里他都很少涉及到,以前在淮南、荊南、西川歷任節度使時,他的主要政績便是辛勤治理管內,并及時向朝廷進奉貢賦,在這個能力層次上他是合格的;可要說鎮撫桀驁方鎮,削平逆亂勢力,經營朝廷邊地,統籌國家財用大計,這個能力層次明顯已超越他的極限。

  按照原本的設想,扳倒李泌、高岳、韋皋等后,他的經營策略,也就是將具體工作分配給黨羽而已。

  可既然圣主發問,他也不能不答復,于是就咕嚕說兩句:“有浙東西的財賦......”

  可皇帝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稱:“宣歙池有戶五十萬,浙東西戶過百萬,財賦占天下逾半份額,然此道軍府、巡院、轉運院、長綱等,所用官吏也不下數萬,韓晉公亡后,人心渙散,分崩離析,這幾萬人該如何用,又該如何收攏?”

  張延賞的舌頭頓時打了個結。

  皇帝便又問他:“嶺南節度使杜佑有奏疏飛至,稱昔日番舶每逢固定月份,都會齊至廣州城下貿易,從中獲利甚厚,然近二年來,番舶十有七八,卻都去安南停泊,交易得利,多被南詔商賈劫走,試問張公又該如何解決?”

  要在平日里,張延賞細細思索,還能得出合宜的答案,可這時卻心火攻心,冷汗直流,根本無法應對。

  皇帝又問他:“西吉劫盟,西蕃大舉入侵已迫在眉睫,度支費用不充,劍南、京西、朔方等地又交通不便,兵馬互相增援非常困難,試問張公有何良策?”

  這時張延賞才擠出個:“請削減天下官吏員數三分之一,充減省下來的官俸入度支司,以瞻邊軍。”

  皇帝冷笑聲,“三分之一?張公好大口氣,如此削減,朕恐各地官吏都要去為賊了。”

  “臣有罪!”張延賞徹底崩潰了,只能重新伏下來,等候處理。

  因他感到皇帝望著他的眼神已說明一切,那就是“能不配位”,

  殿內香爐青煙徐徐,良久皇帝嗯了聲,語氣變得溫和,也是在勸誡張延賞:“近日京師的事,張公應該知道,前東都進士狀頭武元衡,在城南擊木鳴鼓,集合舉子千余人,哭拜在朱太尉墓前,言語間指斥張公為喪權辱國的奸臣,還準備敲登聞鼓,請求朝廷罷相,并稱哭拜朱太尉墓如無法如愿,就去哭元陵,哭元陵無法解決就去哭昭陵。唉,朕如繼續用張公為相,恐難服天下呀!朕會將張公安置好的,東都洛陽尚缺留守,職務既清閑,每年除去官俸外也有一萬貫的‘堂封’。張公和家人享樂于絕佳山水間,豈不為美?至于這個國家,朕著實不放心和張公共擔之,張公之子弘靖也已過吏部選,得大理寺評事的美職,不幾年即可為員外郎,請張公勿憂。”

  皇帝這話的意思是,你兒孫以后榮華富貴不用愁,朕也會優待你族人,所以識相些,把宰執的位子給交出來吧!不要君臣間撕破臉,那樣就得不償失嘍。

  這時張延賞嘴唇顫抖著,心如死灰,只能哀泣著,將象笏抽出,擱在手下,對皇帝畢恭畢敬地叩首行禮,接著捧著衣袖,慢慢倒退到了殿門處。

  剛準備轉身,卻聽到皇帝喚了聲“張公。”

  張延賞一個驚喜,在這個瞬間覺得自己莫不是還有戲,便急忙轉過來。

  孰料皇帝說了句:“張公年老,朕正值壯年,太子尚年輕——不必懼怕有禍,可安心。”

  張延賞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李適這句話很惡毒,也很有壓制力:你離間朕父子關系,莫說朕隨時可以殺你,太子將來繼位你若還活著,也定然沒什么好下場,所以你既已年老,那就請快點去世,不要再想什么幺蛾子,省得活得長,反倒最終身敗名裂,連累家族。

  出紫宸殿后,張延賞頭昏昏沉沉,頂著秋日里依舊熱晃晃的太陽,慢吞吞走回到中書門下政事堂里去。

  日暮時分,右銀臺門翰林學士院,鈴鐺聲響起,接著鄭絪的臉色慘然,因為他手里有份皇帝要求他批答的奏疏。

  此正是他岳父張延賞“乞骸骨”的奏疏。

  “圣主已可了。”門前,遞送奏狀來的中官,悄悄提醒鄭絪說。

  “臣,臣,自當會盡心批答,不負圣主眷顧。”接過奏疏的那刻,鄭絪喉頭滾動,痛苦萬分地說道......

  隨即三日內,李泌和賈耽都得到白麻宣下,火速入京履職。

  皇帝迫不及待地在小延英殿開了牓子,宣召李泌、賈耽、陸贄、劉從一等數位宰相。

  “蕃賊大舉圍攻華亭。”皇帝開門見山,“朕得知,華亭城小,守軍為鳳翔軍將方仙鶴以下兩千射士,外加周圍營田民千余。可華亭不可失,若失隴州、鳳翔與涇原間通道即會被切斷,眾卿有何良謀,速速奏來。”

  “高岳現在何處?”李泌率先問到。

  “前數日已出京師,朕要他暫且不用回興元府,徑自趕赴鳳翔府,同時發牒蓋印,讓興元監軍使西門粲、都兵馬使高固把定武軍給拉出來,北上至鳳翔,再由高岳統一節制,救援華亭。”

  “如此甚好,然則定武軍在鳳州筑城,出陳倉道至鳳翔,日夜兼程的話,也須得七八日。臣恐屆時華亭不守,請陛下火速派一中貴人,現在即趕赴鳳翔府為義寧軍監軍使,協助高岳統一號令,急救華亭。”李泌便建議道。

  “霍忠唐如何?”

  李泌否決:“霍忠唐雖掌陛下內庫,然則由外人看來,不過家奴耳。須得大明宮內一有手腕、清素強干的中貴人為之。”

  “便遣俱文珍去。”皇帝很快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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