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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大寧坊密會

  邠寧節度使韓游瑰之子韓欽緒,是輕裘肥馬,在數名便服的押官、邸官簇擁下,自進奏院當中取得許多錢帛財禮,公然不避嫌地前往崇仁坊資圣寺邊中書侍郎蕭復的住宅。

  門前數排行馬處,蕭宅的門吏畢恭畢敬地立在前頭,侍奉韓欽緒下了馬,接著熱情地將其引入到前庭。

  之前韓欽緒就投過名刺至蕭復宅了。

  街曲的拐角處,幾名喬裝的金吾司子弟,在群惡少年的指引下,眼睛如鷹隼般,自各個方向盯住了蕭宅的烏頭門處。

  前廳軒廊處,韓欽緒正準備向中堂走,在東院角門花林處,忽然傳來句聲音:“韓郎君不用入內,堂兄今日并不在宅中,而是入小延英殿問對。”

  韓欽緒當即就有點不快:我投名刺,你蕭復來定日子,可我來了后,你卻爽約,這算什么?當宰相脾氣都這么大嗎?和那個韓滉差不多。

  待到那人笑吟吟走近,韓欽緒才看到,這位是蕭復的堂弟,太子府詹事蕭鼎。

  兩人互相行禮,蕭鼎便說家兄臨時有召對,實屬不得已,不過無妨,由我來接待韓郎君也是一樣的。

  “太子在少陽院內,很久前就聽聞到韓郎君父子忠義事了......”蕭鼎下面的話,頗有些開門見山。

  這話說得韓欽緒有些惶恐,說實在的他和他父親想在朝廷找個靠山,而蕭氏也確實如日中天,可他不想站得那么明顯。

  站隊過于明顯的政治人物,同樣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這個道理即便是韓欽緒這種一言不合就伙同駱元光當眾殺人的家伙,也是明白的。

  然而蕭鼎卻笑得非常溫和,他知道韓欽緒的顧慮,便拍拍他的肩膀說:“勿憂勿憂,我是太子詹事,言語間自然是將儲君排在首位的,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太子也不過是想提前識天下雄杰,方便未來為己所用而已——故而韓節帥,有時也要為全族的未來打算打算。”

  然后蕭鼎上前湊了半步,話語當中已帶著一絲威脅:“先前你和駱元光擅殺許霆光的事,多虧家兄在圣主前幫你搪塞,須知另外的宰相張延賞、嚴震等,都是力主要嚴懲不貸的。”

  這話倒是直擊韓欽緒的軟肋,于是趕緊抱拳向蕭鼎表示感謝。

  “躲得過一時,未必躲得過一世。這件事后,韓郎君也該知道,你家與張延賞的過節怕是解不開了。聽說張延賞現在更致力勸說圣主,更換邊將,河東馬燧、朔方康日知、淮南杜亞都是他的黨羽,邠寧座落京畿門戶,乃要害中的要害,張延賞怎能放過?”蕭鼎忽然緊緊抓住韓欽緒的手,切切地鼓惑說,“事實上張延賞之所以主張要嚴懲先前的事,就是想借機株連韓節帥,然后讓他那邊的神策將石季章去接邠寧的旌節!”

  “此后朝中,還希望蕭中郎多多提攜!”韓欽緒趕緊站隊。

  “嗯......”蕭鼎滿意地點點頭,“馬上家兄要為宣慰大使,統七鎮軍政,抵御西蕃和叛羌,邠寧軍也在序列當中,你我緊密配合,再加上太子的助勢,還愁此后的榮華富貴嗎?”

  韓欽緒咬咬牙,趕緊點頭......

  當韓欽緒從蕭宅里出來后,在外監視的金吾司子弟便迅速去大明宮仗院,把事態一五一十地匯報給判司郭鍛。

  郭鍛沒有報告給頂頭的金吾司樞密使尹志貞,而是繞過去,派心腹先密告給張延賞。

  “今日蕭復始終在小延英殿內問對,他堂弟和韓欽緒做的好大事,這位倒未必真的知曉。”張延賞知道消息后,捻著胡須默默想到。

  可俄而后,張延賞就笑起來,“管他蕭復知曉不知曉,巢覆了,就別想有完卵......”說話間,張延賞猛地用力,捻斷了自己一根胡須,痛楚和快感立刻并存著涌出身體。

  然后他坐在繩床上,對郭鍛的報信人意味深長地詢問說:“你們金吾司,最近有無盯著十王宅或各主的宅院呢?”

  “十王宅、睦親樓,及各位曾降嫁出去的主們,都在為薨去的皇后服喪掛孝呢。”

  “哦,勝業坊的延光公主如何?”

  “延光公主這幾日,都在永樂坊資敬寺,為皇后哭祭,做法事。”

  “哼!”張延賞冷笑數聲,“叫郭判司重點盯住這位不安分的主,但不要輕躁,網要織得深些密些才好。”

  長安的夜晚時分,官街鼓已慢慢沉寂緩慢下來,長樂坊資敬寺的偏門處,一頂去除了華飾的檐子,晃悠悠地急速行出來,這里距離大明宮內外苑非常近,幾名仆人貼著坊墻,將檐子抬入到了南面的大寧坊內處邸舍里。

  一位盛裝,頭戴帷帽、綴著紗簾的貴婦,在幾位仆人和侍女的伴同下,下了檐子,穿廊過院,走入到大寧坊邸舍院內正廳門前。

  “馬上宵禁,我家主母不及回宅,在此權宿一夜。”當先名侍女便對邸舍的主人說到。

  邸舍主人,也是位豪商董昌聞訊而出,望著這群客人,但沒說話,很有默契地點點頭,便又回去了。

  隨即,正廳寢所內,殿后神威軍的兩位射生將,李叔汶和莫六渾,早就焦躁不安地等候在那里,酒是一杯接著一杯,可身軀里的燥熱卻根本無法驅遣,反倒越來越熾。

  最近神威軍的監勾當,也是一位中官王希遷,正在頒布全營戒嚴的命令,說西蕃寇邊,全部的北衙禁軍和殿后神威子弟這段時間全得呆在禁苑兵營當中,不能隨意外出,更不能夜不歸宿。

  但這種軍紀約束,對出身山棚盜匪的李叔汶、莫六渾來說簡直就是擺設,這二位和軍中子弟串通好了應付,本尊這幾日就在長安城各坊浪蕩。

  特別是前日接到了份書儀,邀請他倆來大寧坊邸舍夜敘番,更讓李、莫兩人魂靈都飛走了,寧愿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赴這場約。

  這時,帷幕在陣嬌媚的笑聲里被揭開,延光公主外著流光溢彩的羅衫,款款而入,帶著陣撲鼻的香風。

  “咕嚕!”兩兄弟不約而同地將喉中的酒吞咽下去,接著都涎著臉笑著,急忙上前,手就向著白皙肥美的延光身上襲來。

  “唉,我如今正在(為皇后,也是親家母)服緦麻當間,何太無禮?”延光滿是欲擒故縱的媚笑,嗔著一落兩兄弟的毛茸茸的爪子。

  “這五顏六色的,哪里來的緦麻?”李叔汶哈哈笑起來,指著延光的衣裝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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