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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萬謊便為真

  很快,普王又去飛馬逐球,還拉著親族曹王皋一道。

  襄陽城的漢陰大驛里,除去每日禮儀性的夜宴外,各位大臣間的明暗議事也在不斷延伸。

  當然暫時最受打擊的還是東都留臺中丞竇參,他精心謀劃的族子婚事告吹,于是連續幾天,在黑帷里和“五兄”竊竊嘀咕起來。

  “芝蕙啊,你是說服叔岳父,又串通了普王,捏造個興元府牙將胡賁來,現在竇參他叔侄倆暫且被壓制下去,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敗露了可如何是好?更何況,馬上回興元府后,若云和知道我倆和她父親,擅作主張把她婚配給了個不存在的男子——我怕我會......”高岳住宿的驛站偏廳內,高岳說到最后一句時,尤其感到害怕,畢竟他妻妹比公主還要可怕。

  當然,還有個嬸娘盧氏呢!

  先前只顧著保護云和,雖然取得成功,但后遺癥也是有的,并且很棘手。

  可正在替他整理信札文牒的芝蕙卻不以為意,反而臉色紅暈,帶著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芝蕙就知道,三兄其實還是三兄,那個能帶著所有太學生沖入大明宮敲登聞鼓的,是個能擔當的兒郎。”

  “行行行,我敲登聞鼓后,都做好人皮被扒下來蒙鼓的準備了,這次也不例外。”高岳言畢,一下子坐在筐床上,滿腦子想著如何收場。

  芝蕙笑笑,接著又過來勸慰著三兄,說不要擔心,我估計竟兒小姨娘應該感到開心才是,疏通關節的事交給我就行。

  “一個謊言,要用十個謊言去彌補的。”高岳痛心地說到。

  “所以就得讓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這謊言里來,十個百個謊言自然無法彌補,可千個萬個,那就自然不成謊言,屆時所有人會自行有默契和辦法,讓謊言不被戳破。”

  高岳倒吸口涼氣,望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芝蕙,覺得她忽然間說的好可怕,但卻好有道理。

  她不是薛煉師帶出來的嗎?怎么我覺得她比煉師厲害多了。

  不久,劉晏的仆人旺達站在門口,稱主人在西小亭內,有事想對少尹說。

  高岳一聽說劉晏找他,即刻跑了出去。

  然后旺達就蹲坐在庭院內,和韋馱天一道,用小棍棒逗弄著草間的小蟲玩,時不時兩人對視,發出陣傻笑。

  等到高岳步入西亭小院時,卻發覺李泌和賈耽也在場。

  “小友逸崧,使相說你當初的策問很精彩,恰好我和賈敦詩現在也有個疑難,亟需解決,不妨我們就在這西亭內,不用紙筆,只用口腹相談好了。”一見到高岳,李泌就提出了話題。

  那邊劉晏立著不動,微笑看著自己,覺得這個策問自己肯定能答復好。

  高岳便很恭敬地坐下來。

  接著李泌便詢問說:“逸崧離京前,須知圣主設司金吾,驅逐胡商,籍沒其祠堂、家產、牲畜的事。”

  “確有此事。”

  “然圣主昨日遣北司敕使而來,稱胡商雖走,但京城當中原本為這群胡商護祠保市的胡客們(大多是低端人口),卻很難驅走,朝廷的客省、鴻臚寺負擔依舊很重。且自胡商走后,這群人便等于失業,長久下去,也是個不穩因素。圣主現在就擔心,這群住久長安城的胡客籍人,會至河中,去投李懷光的叛軍,或者出同華二州為山棚,威脅漕運。”

  結果高岳沒回答,先嘆口氣。

  李泌、賈耽和劉晏都感到奇怪,為何這高少尹還未策問,就開始長吁短嘆。

  “相公們勿怪,只是想到同宗的高公楚兄,還身陷李懷光營中,不由得傷心。”

  賈耽一聽,便請高岳放寬心懷,并說圣主已派原本的驪山華清宮使盧綸前去河中,營救高郢和崔縱。

  高岳點點頭,表示安心不少,接著便問李泌:“據岳所知,朝廷的客省及鴻臚寺所供養的,怕是還不止這群胡客。”

  “然也,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天寶年間來此朝貢的西域酋長,及安西北庭各鎮昔日來進奉的將校,掐指一算,也近四十年了。”

  這群酋長和將校,來了后,因安史之亂的爆發及后來隴右、河西之地的失陷,無法歸去,便淹留在唐政府當中,不少人亡故后,他們的子孫家族,還是政府客省、鴻臚寺供養著,故而讓唐朝財政負擔很重,幾乎等于第二個“回紇市馬”。

  高岳想了想,便對李泌說:“每年耗費幾何?”

  李泌伸出五根手指,意思是五十萬貫錢。

  高岳便回憶起他在家宅門前踹的那個回紇漢子,這樣的人如不妥善解決,讓他們自食其力,確實還是顆寄宿在帝國都城內的毒瘤。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也簡單,籍算這群胡客、朝貢酋長及安西北庭進奉將校的數目,隨后將他們統統補入宮城的禁軍當中。以胡客為軍卒,署酋長和將校為牙將。”

  “禁軍?”

  “沒錯,如今神策行營合一,陛下準備將其設置在西北邊地,稱‘殿前神策大營子弟’;而陛下同時又準備設新禁軍,取代昔日畿內神策團結,這群人恰好可招募入伍。”高岳用手指算了算,隨后低聲說道:“神策團結子弟在長武師變后,多降于叛軍,如今都城禁軍空額極多,我們正好以實補虛。”

  “是也。”李泌、賈耽和劉晏等人紛紛點頭,認為高岳這個方策是一石二鳥:

  原本白志貞在治理神策軍時,因神策行營在河朔、中原平叛,死傷不少,又沒有合適而優良的兵源補充,便臨時抱佛腳,征長安市井之徒補額,結果這幫人用納課錢賄賂軍將,根本不去出征,掛個籍照樣留在長安城坐市賣餅,交給白志貞和皇帝的不過是徒有其表的伍籍名單而已,還得支付巨額的軍費——等到長武軍打進來,李適要神策軍護駕,城內居然找不到人,只有少數北衙、金吾兵和群宦官追隨,現在正好將底層胡客、安西北庭將校子弟補充進去,以實補虛,朝廷的神策軍費好歹能落在具體的人頭上,也增強了禁軍戰斗力;

  此外,這幫人入了禁軍后,吃的是軍費,再也不用客省和鴻臚寺供養,這樣下來,朝廷的軍費不用增長,但鴻臚寺的禮賓費卻省下來,每年足足五十萬貫,這就是“一石二鳥”。

  “好,妙哉!”李泌大喜,“節省下來的五十萬貫,我必定上奏圣主,用于西北、山南東西及蜀地各鎮的‘修器仗錢’,充實革新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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