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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紅芍禮會院

  未向燕臺逢厚禮,幸因社會接馀歡。

  一魚吃了終無愧,鹍化為鵬也不難。

——柳棠答楊尚書,楊尚書即楊汝士,時以刑部尚書銜領東川節度使  +++++++++++++++++++++++++++++++++++++++++++++++++++++

  一群不良人舉著火把,照亮墨色的夜晚,叫囂著沖到升道坊五架房,咚咚咚砰砰砰地猛烈敲著門,聲音震耳欲聾,“開門開門!”

  吱呀聲,衛次公將門拽開,忙問各位捕賊官何事登門。

  可為首的將他一把推開,接著所有人沖入五架房的院子里,在此溫課的生徒們紛紛起身,帶著憤怒和驚恐看著這群烏鴉般的不速之客,火把燃燒晃動著,迅速散滿五架房各個角落,正堂、庖廚小院,菜圃,給房,都被翻遍了。

  甚至連茅廁和咸菜庫也未能幸免于難,兩名不良人用布塊遮著鼻口,皺著眉用哨棒探入到蹲坑中,來回攪了數遭,而后又來到咸菜庫,挨個甕地戳、拌——生怕高岳藏匿在這些地方。

  然后這幾人拖著黑乎乎黃稠稠的哨棒,來到院子里,“尋不到。”

  這會兒另外名不良人沖進來,說“升平坊崔中丞家、西川進奏院都去過,那長樂坡的仆射家月堂也是崔家的房產,要不要去?”

  為首的捕賊官大為苦惱,抹抹臉上的汗水,“這結婚總有個先后,既然高三已和崔家小娘子通婚函在前,又告了婚假去成禮,圣主和皇太子現在說什么出降郡主,又飛宰相的堂牒拿人,這不是笑話嗎?”

  接著捕賊官叉著腰,喘會兒氣,又心想抱怨也抱怨過了,但圣主的敕書和宰相的堂牒已經壓到京兆府和長安、萬年二縣,賊曹的參軍、縣尉給的壓力更大,可不能違逆,“分兩路,一路延興門,一路啟夏門,你們幾個跟我直去月堂。”

  其實這群不良人也早已懈怠,這高岳若是藏在那座坊內的邸舍當中,那真的是大海撈針,跑去堵城門也沒任何用處,更多的是做個樣子。

  夜色下,紅芍小亭內,薛瑤英剛從至德女冠里回來,坐在榻上,燃起熏爐,正閉目靜坐辟谷,調勻呼吸,榻前的食案上只擺著幾枚堅果。

  突然砰砰砰的敲門聲,猛地將她給驚了下,原本已經循環好的呼吸全亂了,薛瑤英不由得很生氣,抓起拂塵就問屏風外的婢女,“什么人,來攪本煉師的清修?”

  結果敲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猛,薛瑤英覺得有點來者不善,便急忙走下榻,抓起裝著細軟金銀的匣子,躲入到小堂和中堂間的夾壁當中,轉上了暗門。

  這夾壁她早就叫匠人給做好,但秘而不宣,連芝蕙都沒告訴,就是為了應付這類突發情況的。

  不一會兒,只聽到外面人聲嘈雜,腳步聲也很混亂,還聽到芝蕙的叫喊“煉師,煉師”,唉,好像還有高逸崧的聲音“辟谷吃的堅果和藥草都還在榻上,人卻何處去了......”

  一想高岳和芝蕙來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威脅,薛瑤英便推開可以翻轉的暗門,突然出現在這群人身后,輕咳兩聲。

  芝蕙回頭一望,贊美道“煉師修行果然有成,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已有穿墻透壁之神了!”

  “哪里哪里。”薛瑤英表示也就是小有所成罷了。

  接著她的嘴巴就驚得合不攏,因為借著燭火,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在高岳的旁邊,還牽著個發髻有些散亂,臉兒紅潤粉嫩得不行的小彘兒,可不是仆射家的小娘子嗎?她不是才和高岳通過婚書,怎么就在一起了。

  更要命的是,這群人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紅芍小亭。

  “這......”薛瑤英剛待開口問,外面門閽又是陣雜亂的響動——云和帶著群仆役,扛著各種東西,下了車,一路尾隨而至,也涌了進來,“阿姊,阿姊——霂娘給你送典禮用的東西來了。”

  “典,典禮?”薛瑤英大為驚愕。

  這時芝蕙走上前,啪啦啪啦地對煉師說了通前因后果,然后補充說:“崔家小娘子的月堂也不甚安全,所以便到紅芍小亭里來成禮,還望煉師成全。”

  “摑嘴啊芝蕙,你們,你們把本煉師這里當什么了?這里可是本煉師辟谷清修的地方,居然要當禮會院來辦昏禮,我看你們全都昏了!還有啊高岳啊高岳,既然圣主和太子想把郡主出降給你,那就尚啊,九品可不過選司直升五品京官......”薛瑤英是氣急敗壞,可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后腦勺一陣勁風撲來,瑤英一回頭,只見名中丞家的奴仆舉著只壯碩的大白鵝,鵝頭閃著兩顆黑豆般的眼睛,紅通通的額頭凸出在前面,不斷地嘶叫,喙直沖著薛瑤英,看起來非常恐怖。

  “啊!去去去。”嚇得薛瑤英花容失色,靠在墻壁上不敢動彈,手里揮動拂塵,打得那鵝頭啪啪響。

  這時高岳便準備掏出貼身的便換,要向薛煉師行賄,這位和彩鸞煉師一樣,都是愛財的。

  結果卻被芝蕙攔住,她見煉師不愿將紅芍小亭當三兄和小娘子的“禮會院”,便開始恐嚇薛瑤英說,“煉師,全京兆府正在拿著堂牒尋找三兄,要是你不愿意承辦昏禮,我們無處可藏被找到的話,煉師怕是也難辭其咎吧?”

  這話倒是將薛瑤英給說愣住,她是最害怕惹上官司的,眼見煉師面露恐慌,芝蕙便又開始誘之以利,“只要禮成,圣主也沒法子,以后西川的崔節帥也會念煉師的情分,煉師少不得要有金子去買更大的宅院。若你不愿意,三兄被圣主捉了去當孫女婿,你也得不到星點好處啊?”

  “還愣著干嘛,快送新娘子去我閨閣里梳妝容啊!”薛瑤英果然帆轉得極快,當即就對芝蕙與云和喊到,又對數名奴仆說到,“你們也別閑著,快在水亭那邊支起氈帳青廬,在小庭里支奠雁障子——手腳真不麻利,我自去下騾子上的馬鞍。”

  說完,薛瑤英真的自愿充當“昏禮女儐相”,提著羽衣的裙裾跑到庭院里,將騾子上的馬鞍給解了下來,然后讓人在馬鞍外搭起彩綢障子。

  高岳則被迅速又折返到中堂的薛煉師,直接拉到庭院當間,“逸崧你就呆在這里,專等奠雁就行!”

  接著薛煉師身影旋風鬼魅般游走于中堂、水亭、板廊、閨閣和庭院間,忙得是一刻不停,到處指點,把諸般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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