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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東廊雙松圖

  按薛瑤英所估算的數目,現在棚倉里還有四十貫,吳彩鸞整個寫經坊贊助了十八貫,國子監又送來三十貫:可還差起碼二百貫。

  這二百貫也不是個小數目,高岳決心,真的要開口,去向云韶小娘子索求。

  順帶著,他也要在唐朝摽梅了,摽梅摽梅,那滿樹的梅子不正是女孩青春的象征嗎?更是要求男子漢要抓住機遇,有梅折時直須折啊,等到梅子落一地再用籮筐去撿,只能撿到滿筐的爛腐邊角料!這崔云韶應該也過了及笄之年,完全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所以高岳啊高岳,現在要過的,是考驗你臉皮厚不厚的關卡。

  怕什么,難不成追求窈窕小娘子,比那禮部試,比那吏部選還可怕?經過這些的我,根本沒什么好擔心,沒什么好猶豫的嘛!我可是編劇,套路數不勝數。

  “嘩”一聲,打扮齊整的高岳搖著把飛白書扇,自棚頭房走出,這時他恰好看到那勤學好問的李桀,正于井中汲水呢。

  李桀今年也是京兆府解送的韜奮棚五子之一,但卻下第,不過潘炎對他說過,你發展苗頭很不錯,只要繼續努力,未來二三年內絕對是能及第的。

  “偉長!”高岳心念五架房內只有雙文等數位中老年婦人,雙文的年齡快能當他阿姨了,又是芳齋兄的相好碰不得,所以干脆拿年輕的李桀來練練手,便熱情地喚了李桀的表字。

  李桀回頭望見他,便用袖子擦擦脖子上的汗,很恭敬地喊了聲棚頭。

  高岳就上前,很關心地問他些學業和生活方面的情況,二人并肩,邊往庖廚那邊走邊交談,李桀手里還提著裝滿井水的木桶。

  突然,木桶墜地,水傾瀉翻出,在院墻下的平地自各個方向流動,于日光下粼粼發亮:因高岳迅速伸出胳膊,咚的聲將李桀逼到了墻邊,嚇得李桀的水桶都翻了。

  陽光下,無路可走的李桀抬起眼,只見到高岳的幞頭背著光,顯得他雙眼炯炯,盯住自己,不由得縮起肩膀,不知所措。

  “怎么樣偉長,有什么感覺沒有?”高岳的嗓音變得低沉醇厚。

  “棚頭,我覺得,我覺得臉在發熱。”李桀是個老實孩子,只能坦白說出感受,“心都要跳出喉嚨眼了。”

  結果他接下來,見到高岳的臉湊得更近了,如泰山壓頂般,李桀的防線崩潰,他只能緊閉雙眼,將脖子靠在墻壁上,側了過去。

  “嗯......”但預想的災難沒有發生,當李桀睜開眼后,發覺棚頭又站回去,手扶在下巴上,顯得非常滿意,“哦偉長啊,水桶翻了,再去汲桶來。”說完,棚頭就離開了,還留下句話,“另外你替我向芳齋、從周他們說下,今日的進士期集我去參加,說個很重要的事,然后......”

  然后高岳要做的事,當然是去拜謁崔中丞家,名為“報及第平安”,實則......

  其實這些日子,在崔寬宅第里的云韶,也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高岳,因為這紛至沓來的消息無不讓人心驚肉跳:

  云韶先是擔心高岳不能及第,而被京兆府杖殺;

  但高岳卻不但及第,還鬼使神差地當上了狀頭;

  就在她歡呼雀躍時,突然有說有人向皇帝控訴次年放榜不公,懷疑重點就是高岳,于是又要在尚書省子亭覆試;

  隨后叔父崔寬按捺不住,生平第一次像個男人,要請牓子求陛下開延英召對;

  但當日叔父又回來說,無需再請牓子,高岳的覆試也是十拿九穩的;

  又過二三日,確鑿的消息果然從皇城傳出,高岳依舊是今年狀頭。

  就當崔云韶終于放下顆忐忑的心后,高岳卻又如人間蒸發般消失了蹤跡(其實這不過是云韶的觀感,高岳也就去紅芍小亭請教了下薛煉師吏部選的情況)。他說好的若是及第,便要把興唐寺最美的牡丹采擷給我的呢!

  于是云韶情緒迅速由原來的擔驚受怕,變得焦慮不安,今日她便要挾云和,要去安邑坊元法寺玩耍。

  云和就冷冷地問阿姊,為何要去元法寺呢?

  云韶吞吞吐吐,說元法寺南觀音院的盧舍那堂北壁有“維摩詰變”圖,屏風上面有虞世南的筆跡,書畫齊輝,可謂長安一絕,迄今還沒有去游覽過。

  “怕是阿姊還希望見到那元法寺曼殊院西廊壁上的劉整所畫的<孤松圖吧?”

  “云和你又癡了,劉整畫的明明是雙松圖。”

  “阿姊你眼中,可不就只剩一棵松嗎?”

  一聽這個,云韶的臉霎時紅了:其實她為什么要去元法寺,云和是清楚無比的,因為今年新進士的期集院就設在安邑坊內的元法寺,阿姊終于耐不住,要去見高岳了。

  唉,這難道便是逾笄之女(剩女)的悲哀?云和在心中嘆息道。

  崔云和總的來說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嘲諷完阿姊后,還是叫仆人備車,和阿姊一道向鄰靠東市的安邑坊而去。

  這時,元法寺曼殊院內,前來期集的進士發生了嚴重激烈的爭吵。

  爭吵的源頭,當然在于高岳,因為他在期集中居然提出,“今年的曲江杏園宴,和毷氉宴合二為一”,“各進士不抽錢,進士團另有收入”。

  幾位出自韜奮棚的進士自然附和棚頭,但鄭絪卻激烈反對,二人吵得不可開交,獨孤良器則在中間苦苦調停。

  黃順則在一邊不斷提醒鄭絪,“鄭郎君,你還欠我棚十貫錢呢?”

  這話氣得鄭絪滿臉漲紅,高岳便攤手對他說,“所以說鄭郎君你連十貫錢都還不起,還抽什么錢去杏園宴?我們現在還要準備吏部關試,還是節省為好,進士團的酬勞我自然有辦法,這不也是為你好嗎?”

  說完高岳想起還要去拜謁崔中丞,不想再和鄭絪糾纏,便起身順著花木郁蔥的曼殊院東廊,朝著西廊走。

  西廊的墻壁上,繪著另外位畫師陳子昂(此陳子昂不是那位大詩人,只是同名)的佛畫,高岳剛走到畫下,氣憤難當的鄭絪就追上來,拉住他的衣袖,“高岳你這樣做,毫不遵守常理!”

  “常理總是要變通的嗎,你不愧是滎陽鄭家出來的,比你騎得那頭驢子還要倔。”高岳轉身憤怒地指責。

  結果瞬間,高岳只覺得黑影一閃,接著沉悶的“咚”聲。

  哎!鄭絪不知何時起,伸出長長的胳膊,將高岳壓到了曼殊院西廊墻壁上,不讓他繼續往前走了,臉距離高岳的臉只有半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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