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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覆試西子亭

  中書舍人知貢舉尚且不在話下,主持覆試也是理所當然。

  可常袞又急了,他本來想借高岳中狀頭的事發難,狠狠挫敗下政治上的對頭,樹立自己獨秉國鈞的威望,沒想到卻被劉晏三言二語就抵到了“被動”的墻角。

  不,絕不能讓崔佑甫來主持覆試,這段時間崔佑甫在知吏部銓選時,選出來的人就被常袞黜落,黜落的人就被常袞任用,兩人早已水火不容,要是讓崔佑甫覆試的話,他是絕對會讓高岳繼續當狀頭,來讓自己難堪。

  常袞眼珠轉了轉,便說“崔佑甫已分知吏部銓選,事務繁雜,且中書舍人不止一位,可擇他人。”

  “既不讓崔舍人主持覆試,若再改派其他舍人前去,似有不公之嫌。”劉晏毫不相讓。

  “那你們說,該派誰去呢?”皇帝也沒了主意。

  “可讓國家耆老、年長文士去主持,這樣最可服眾。”劉晏趁機進言。

  皇帝李豫聽到這個,仰起面來想了好一會兒:好像確實有那么位耆老人物,以前有過知貢舉放榜的經驗,這些年來又超然于各派爭斗外,既有威信又低調的,低調到朕透熟透熟,就是想不起名字的地步的那誰?

  “朕慚愧,朕心中有個合適的人選,可居然......(皇帝不好意思說忘記了蕭昕的名字)”李豫苦惱地坐回到書案上,提起筆來,懸在雪白的御札上遲遲不能下。

  “陛下想的人,莫不是蕭散騎?”劉晏上前提醒道。

  李豫陡然大悟!當即在御札上宛轉寫下了“散騎常侍蕭昕”,接著將其交給身旁內侍,說速速交到翰林院著辦,成敕書而出。

  日過中午,潘炎的宅第中堂內已酒過數巡,新進士和主司一邊飲酒,一邊讓主司挨個評點每人文章的閃光點,評點完后每人都要再次感謝主司的提攜之恩——崔寬、黎幹等達官也在南面席位上幫襯,這崔寬看著高岳舉止彬彬有禮,言談頗有條理,是越來越歡喜,越瞅越中意,恨不得就想當即把他給拉回去,當東床快婿。

  對衛州崔家來說,和其他高門聯姻其實已沒什么太大意義,崔寬認為找個像高岳這樣背景單純,又有功名又有才學又有前途的年輕人當霂娘的夫君,其實是再理想不過的。

  酒宴結束,高岳等人又立在潘炎家宅門前,稱我等門生先赴期集院,三日后再來造訪。

  期集院,便是新進士們相聚一起,共同商議種種宴會,操辦進士團的地方。

  結果高岳剛想上馬,崔中丞就蕩到他的眼前,高岳急忙脫手轡繩,向崔寬行禮。

  “逸崧啊,你的信我已收到了。”

  高岳心中還以為這崔寬是幫云韶來回話的,便更加畢恭畢敬。

  “三日后,你們再來謝恩時,潘禮侍便不會再宴請你們了,這是規矩。這樣,我在寒舍辦個知己宴,你——你那日謝恩完畢,單獨前來。”崔寬看看四周,最后一句是用很低很低的聲調,靠近了才對高岳說的。

  高岳眼珠一轉,這定是云韶小娘子要辦的,便滿口答應下來。

  結果還沒等崔寬表示欣喜呢,突然自宣陽坊的坊門內走入群身著朱紫衣衫的內侍,嚇得眾人紛紛避閃開來,領頭的宦官譚知重直接走到高岳前,用尖利的嗓音問“你便是今年的狀頭高岳?”

  “正是,不知中貴人有何賜教?”

  “好說了,這是大家的墨敕。”譚知重將皇帝的敕書取出,“有人對今年的春闈生疑,已申訴到大家那里。請你及諸位新郎君不必再回期集院,即刻入南省都堂處——準備接受覆試。”

  中官譚知重的一席話,簡直就像晴天霹靂,十多位進士無不愕然,連說到底是哪位“無名子”(唐朝指科場上匿名詆毀別人的小人)生事要坑陷我們?

  只有鄭絪臉色發白,似乎內心明白什么。

  而高岳神色緊張卻不惶恐,他似乎對今日的事,也早有預料。

  其實剛才在潘炎宅第里時,他和潘炎對坐飲酒時,潘就小聲提醒過自己:萬一有什么反復,切莫害怕,你既是我取的狀頭,便一定會保你。

  “真金不怕火煉,在座各位既然都是憑真本事登第的,自然不怕覆試。”高岳很坦然地對譚知重如此說,接著做出手勢,請這位中貴人引路。

  “好郎君,倒真的有膽氣。”譚知重頗為欣賞,“那便隨我來好了。”

  新進士們牢騷滿腹,莫名其妙地跟在高岳和譚知重身后,離開了宣陽坊。

  只留下原地的崔寬,是目瞪口呆,接著他望望京兆尹黎幹和同來的韓王傅吳仲孺。

  吳仲孺原本來,也是要為汾陽王府中那八子七婿家中的那群小娘子,特別是自己女兒謀個好夫君,當然他也看中了席間的狀頭高岳和乙第第一鄭絪,剛準備和崔寬商議怎么分的事,轉眼間高岳以下的新進士就被中貴人們帶去尚書省說什么要覆試——吳仲孺眉頭一皺,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覆試絕不是什么好事,怕不是這高三或鄭絪要倒霉?可不能再和他們沾上關系。

  于是吳仲孺匆匆和數位應付了兩句,便跨上了馬背,頭也不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崔寬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便轉身回到潘炎的家宅,但見烏頭門緊閉,心想這要是覆試有個什么差池,不但高岳要倒霉,潘炎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中丞家宅第里,崔云韶快快樂樂地正和堂妹蕩著秋千呢,轉眼間叔父就臉色很難看地走回來,二姊妹便問知己宴的事高三答應了沒有,崔寬嘆口氣搖搖頭,對她倆說,“圣主忽然下了墨敕,說今年春闈有不合理處,要高岳以下所有進士于尚書省西子亭內覆試。”

  話剛說完,崔寬看看女兒,只見云和是副嚇呆的表情,剛準備寬慰她兩句,結果聽到了噗通聲:

  他侄女兒云韶,徑自坐在了地上,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直掉,而后哀聲大哭,“什么圣主天子,空長著雙眼卻也不辨真才學!這是明著要害高郎君,是忌恨高郎君登第,讓他二百四十棍落了空,小人樣子說話不算話,嗚嗚嗚嗚......”

  崔寬大愕:這怎么回事,阿霓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怎比我女兒霂娘要激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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