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成熟的人一般不會被別人所說服,庭審就是一個說服游戲。只不過辯護律師要說服的不是檢控官,而是法官,是陪審團。當檢控官認定被告就是兇手,律師辯護讓被告無罪,檢控官會認為律師為了金錢無所不用其極。假設律師辯護之下被告仍舊有罪,檢控官會認為正義得到了伸張。
只有這個思維,陸一航就不會有煩惱。陸一航一方面擔心自己成為檢控官后過于強勢,導致無辜的被告有罪。另外一方面也擔心自己成為檢控官后能力不足,導致有罪的被告被無罪釋放。
在大部分案件中,被告已經認罪,或者是鐵證證明被告有罪。但是在少部分情況下,諸如最近兩案,無法確定被告的罪名情況下,檢控官應該怎么做呢?
曹云道:“不僅是一航,司馬落在我們律師所住了小半年之后,也出現了類似矛盾的心態。也許司馬落學到一些東西,但是他受到的影響是很大的。這會導致他在有些案子中不敢緊逼,反倒不如九尾干凈利落。”
魏君疑問:“司馬落進律師所學習的時候,曹云你就挖好了坑?”
“喂,別把我想那么壞,我也沒那么厲害。井下案讓兩人打擊很大。我曾經說過,如果他們能過這個坎,前途無量。反之我就不知道了。”曹云道:“外賣到了,吃東西。”別人的煩惱畢竟是別人的,曹云愛莫能助。因為三觀不同,也沒法幫助。
“海董。”曹云接海洋電話,苦笑:“我現在看海董你的號碼,心在發顫。”
海洋哈哈大笑:“老弟,沒有難辦的案件也不會找你。”
曹云:“所以我才發顫,我過去?”
海洋:“我在辦公室恭候大駕。”
2014年,美國有一妹子,花費8000美刀雇傭殺手,意圖殺死了自己的丈夫,以謀取丈夫的保險金。但是遭遇了FI廣撒網的釣執魚法,她雇傭的人是一名探員。FI經過調查,發現妹子前任丈夫的死亡存在蹊蹺,他死于2011年,死后給妹子留下大筆的保險金。但是因為尸體已經火化,無法追查。最終妹子只被指控謀殺未遂。
崔茜一度被人懷疑是黑寡婦,通過殺死自己丈夫來謀奪家產,真相如何還沒有定論。
現在出現了一位保險公司懷疑的黑寡婦,她的名字叫安娜,今年四十一歲,無工作。安娜在25歲結婚,30歲時丈夫外面和女人談心,雙方陷入離婚僵局。一個月后其丈夫下班路上遇害,安娜有不在場證據,安娜獲得了丈夫個人保險金,加上公司為丈夫購買的保險,總價值五百萬元。
安娜32歲再婚,36歲其丈夫失蹤,兩個月后在湖里打撈出一輛汽車,其丈夫就在汽車內。其丈夫失蹤前后,安娜在高巖旅游,故而安娜獲得了丈夫的保險金,總價值四百萬元。
安娜38歲再再婚,今年41歲,其現任丈夫在等待地鐵時,不慎摔下站臺死亡,安娜本次可以獲得八百萬的巨額保險金賠償,同時還可以向地鐵方提出索賠。這次保險公司不干了,保險公司報警,由于安娜的丈夫是一位在職監獄看守人員,涉及公務人員,檢方先接手調查。
海洋請曹云來,想讓曹云成為本案的保險公司委托律師,協同檢方對案件進行調查。畢竟檢方關注點在丈夫死因上,保險公司更在意安娜騙保的證據。
海洋:“我們得到一些消息。安娜在事發后不久做了筆錄后,安娜拜訪了歐陽逸。不過由于目前警方沒有對安娜采取任何強制措施,也沒有將她當成疑犯對待,歐陽逸暫時無法接受安娜的委托。”
曹云:“你們是當心歐陽逸?”和歐陽逸對陣肯定很有意思。
海洋點頭:“歐陽逸有刑案之王的名頭不是沒有原因。檢方那邊已經同意和我們委派的律師共同調查本案。按照我們內部的看法,安娜應該是雇兇殺人,檢方和檢方最多只能調查到兇手,很難調查到雇主。雖然希望不大,但是我覺得老弟你很神奇,左右可以試一試。”
曹云笑:“神奇?這是玄學嗎?”
海洋回應:“董事會沒有意見。三種考慮,第一種是老弟說的玄學,野子騙保案,白茹花瓶案,這兩個案子都很難辦,老弟都辦成了,說不準老弟是我們保險公司的福星。第二種考慮投桃報李,老弟你幫了我們保險公司很多,這件事你能幫就幫,幫不上就算我們額外給你的酬勞。第三種想法,老弟你現在是東唐頂尖律師中的一員,哪天遇見一些案子要和我們打官司,我們會很頭痛。第三種很支持第二種的看法,最后大家都支持第一種看法。”
海洋道:“辦成了那就是玄學,辦不成算是酬勞,也請老弟以后在接委托時候,對我們保險公司手下留情。”
曹云慚愧道:“海董,你這抬舉我了。”
海洋呵呵一笑:“兩百萬夠嗎?”
曹云忙道:“一百萬就夠了,其實不好意思收這么多錢,不過自己給自己定了門檻,沒辦法,海董請理解。”
“好說好說。”海洋道:“委托書總裁已經簽好,老弟看沒問題就簽個字。負責督辦本案的是九尾幸子檢察官,你們是老熟人吧?”
曹云:“不是很熟。”
海洋笑:“人家都在法院外下跪抱你大腿,還不是很熟?”
曹云苦笑:“八卦傳聞,海董也信?”
海洋道:“哈哈,材料在這里,幸苦老弟了。”
九尾是檢察機構特搜部的檢察官,擁有調查權。安娜丈夫是公職人員,他死亡案件到底是由警察還是檢察負責呢?
因為是公職人員非正常死亡,檢察官肯定會介入調查。檢察官要保證此人死亡和公職無關,一旦有了這個結論,就可以把資料移交給警察,由警察進行調查。如果檢察官在調查中懷疑此人死亡和公職有關,那就會進行專案調查。
和其他主檢控官不同,九尾的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連助手都沒有。也就是說所有文件都要九尾一個人整理,工作量是很大的。諸如安娜丈夫死亡案,當證據就得看數小時。視頻,筆錄,目擊證人證詞,物證組各項證據,法醫報告等等。
曹云敲門后得到允許進入九尾辦公室。
九尾正在工作,坐的很端正,眼睛看電腦屏幕,右手拿杯子,左手拿鼠標。九尾是一位左撇子,曹云一直認為左撇子女性有一股天然的吸引力。林落也是左撇子。
九尾一心兩用:“沒想到有機會和曹律師合作,隨便坐。”
曹云坐下道:“檢方可以拒絕保險公司聯合調查的請求。”
九尾:“沒錯,不過我身邊缺少跑腿的工作人員。”
哈哈!跑腿?
九尾道:“所有材料都有文本材料,在你身邊桌子上。你幫我整理下,將不需要的資料剔除,我相信你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好的。”曹云很乖巧的開始整理材料。什么?和九尾杠?為什么?自己是拿保險公司的報酬來配合和協助九尾調查,報酬中已經包含了聽九尾的話這一項。而且這工作雖然枯燥,但是可以完整的了解目前司法機構掌握的情況。
安娜的丈夫叫皮斯。四年前離異后和安娜結婚,是東唐監獄的一名副監獄長。不抽煙,不喝酒,不賭X,沒有不良嗜好。
根據地鐵監控視頻,當天搭乘地鐵上班的人很多,大家滿滿當當的擠在黃線后。這時候一輛地鐵列車到達。視頻中,身穿灰色西裝的皮斯朝前一沖,栽下站臺。地鐵列車已經在減速準備停靠,但畢竟只是減速。皮斯跌落下去不到兩秒時間,列車就開了過去。
視頻像素很高,而且有多個角度。但是有兩個糟糕的問題。第一個是當時人很多,那是一個需要工作人員用推才能關閉列車門的上班高峰期(有興趣可以去看視頻,兩三個工作人員硬將人塞進去)。第二個問題是因為當天下雨,穿著雨衣,帶了雨傘的人很多。因為此,擠在一起時候排隊時候,隊伍的人為了避免自己雨衣或者雨傘的水碰到別人,會盡可能的躲避。視頻內的人動態多于靜態。
九尾走到曹云身后,看曹云面前的電腦視頻:“我看了地鐵全部視頻,未發現可疑人員跟蹤皮斯。”
曹云問:“皮斯摔下站臺之后,有多少人轉身離開站臺?”
九尾:“沒有,大家根據工作人員要求后退。有些人去上洗手間,有些人去小超市,有些人在等候大廳休息,未發現有人離開地鐵站。從皮斯這個摔倒的動作可以看出,皮斯是在外力的推動下才沖出去。”
曹云問:“兇手未必知道皮斯會站立在等候地鐵的第一排。”最有利的視頻竟然找不到疑兇。要么是沒有疑兇,要么疑兇是慣犯。
九尾:“你繼續,我去吃午飯。”
曹云:“可以幫我打包一份嗎?”
九尾很嫌棄的看了曹云兩秒:“可以。”立場一致時接觸,九尾發現曹云并不討厭。但是九尾寧可討厭曹云。
曹云無所謂呵呵一笑,人家身材火辣,臉蛋漂亮,自己忍耐度自然會提高十個檔次。人畢竟是人,是感性動物。
大部分材料是皮斯監獄的情況,檢方主要調查目標還是皮斯是否因為監獄的工作而遇害。
東唐監獄有一正三副監獄長,皮斯主要負責后勤,諸如伙食,教育,疏導,衛生,接受犯人投訴等工作。履歷很正常,皮斯十年監獄工作生涯中,沒有幫助任何犯人減刑。根據同事們的反應,皮斯是一個很死板的人,話不多,正常上班,正常下班,不管閑事,對事業也不熱心。和同事之間關系都還處的不錯。犯人們對他也沒有什么意見,甚至很多犯人對他沒有印象。
由于是特殊工作崗位,監獄為皮斯購買了高達八百萬的人身意外保險。
下午午休時間,九尾在辦公室隔間小床休息。看完材料曹云連線海洋:“這個單子可以不認。”
海洋:“怎么說?”
曹云:“以目前檢方的調查情況來看,不排除皮斯自殺的可能。交給我,我打成自殺,安娜一分錢都拿不到。”
有殺氣?
曹云回頭,只見九尾很惱火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怒視自己。曹云咧嘴一笑,繼續通話:“從監獄工作人員和服刑人員的介紹,皮斯對生活缺乏熱情,自殺是很可能的。”
海洋問:“事實是自殺?”
曹云道:“海董你關心事實?”
海洋呵呵一笑:“我們主要關心安娜,如果有事實是最好的。如果沒有事實,自殺也是可以的。”
海洋的意思是,希望通過皮斯之死指控安娜騙保,連帶前兩單騙保保單一起吐出來。如果做不到這點,能打成皮斯自殺保險公司也是滿意的。
掛斷電話,九尾:“喂,你還有沒有良知?”
曹云不緊不慢道:“你鄰居給你一百元,請你給他帶一罐七喜。你購買時候認為碳酸飲料對人不好,于是買了一瓶礦泉水,并且回去后還巴拉巴拉的對鄰居一陣說道。你認為這就是良知?”
九尾:“完全不一樣,皮斯是遇害。”
曹云反問:“有證據證明皮斯是遇害,而不是自殺嗎?只要無法證明皮斯遇害,就存在自殺的可能,只要存在自殺的可能,保險公司就不用賠償。你告訴我,你憑什么認為皮斯是遇害?”
九尾不甘示弱:“你無所謂皮斯是否遇害,你只在乎自己能為保險公司爭取多大利益。”
曹云疑問:“我不為他們爭取利益,他們為什么要雇我?”他們雇傭我為正義而戰?
“…”九尾無語:“可是,做人要有底線。”
曹云:“法律規定?”
“那倒沒有。”
曹云:“你認為你底線很高?”
九尾認真點頭:“我是一個有教養的人。”
曹云:“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試圖說服底線這么低的我?”
九尾:“因為我認為你本質不壞。”
曹云:“哇,你想拯救我的靈魂?”
九尾再次無語:“好了,當我沒說好嗎?保險公司也希望本案是安娜騙保案,最少我們還有合作的空間。”
“同意。”
“你發現什么了?”
“看視頻。”曹云拉動進度條,是皮斯摔下站臺的前后五秒視頻。
“嗯?”九尾看了兩遍,不理解曹云的意思。
“注意這位T恤小哥。”
“嗯?”九尾還是不明白。
曹云道:“當皮斯摔下站臺,周邊人肯定會訝然,多數人會下意識伸頭看皮斯的情況。唯獨是這位小哥,他轉頭看人。再看他的位置,他在皮斯一列,距離皮斯隔了一位婦女。運氣好的話,說不準他有所發現。”
九尾翻資料,找到了筆錄:“他叫天寶,是東唐大學水電專業的學生。他對警察說,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曹云不吭聲,九尾刑偵水平很一般。這很正常。九尾專攻檢控,而不是特搜。再者九尾主要調查皮斯是否因為職務遇害,并非調查皮斯死因。按照程序,九尾只要證明皮斯職務上不存在問題,就可以將案件移交給警方。怎么證明?皮斯沒有灰色收入,收入和消費符合,沒有虐待犯人,沒有收受犯人好處的事等。就這方面來說,九尾不需要多高刑偵水平。
但九尾多管閑事,在做好自己職權的事后,仍舊想調查皮斯的死因。
曹云:“我們去見見這位天寶?”
九尾點頭:“好。”她不抱希望,如果天寶真的有看見嫌疑人,沒有理由不和警察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