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一直避免自己卷入這種選擇中,所以在接刑案時小心翼翼,避免放跑罪大惡極的罪犯。錢是賺不完的,到了曹云這等級,有些錢是可以不賺的。
諸葛明的要求符合秩序發言,但不符合曹云原則。更難受的是,如諸葛明所說,幾個年輕人未必斗得過越家,雙方攤牌對決,自己不幫,很難說會出什么事。幫了,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諸葛明也是萬般無奈,越家已經知道自己在暗中調查他們。馬克所為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就是引出幕后人。第二個目的,正義和秩序的正面交鋒。但越家和諸葛明都失算,失算在這起車禍中。諸葛明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自然不可能指揮兵馬,調動資源。沒有了諸葛明這個后臺,幾個年輕人缺乏資源,缺少算計,很可能會被越家一口吞吃。
諸葛明無法找到東唐體系內,真心愿意對抗越家的人,特別是在本案中對抗越家的人。只能在體系外找,曹云幾乎是唯一一個合適的人選。曹云有中年人的城府,有老年人的心機,更懂得調配資源,進退有度。唯一的問題是曹云不太可能接這個麻煩。
所以諸葛明通過九尾,委婉請曹云來探病,希望能說服中立派曹云加入守序陣營。
曹云:“都躺床上,就不要再關心工作了,把傷養好才是正途。你是檢察官,我不好帶禮物探望你。等你出院,我做東,我請你吃飯。”
諸葛明:“曹云…”
曹云:“先把傷養好,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諸葛明無奈目送曹云離開。曹云也很無奈,他本人是偏向守序陣營,作為律師,守序陣營最有空間,符合自身的利益。但核心原則不能變,就算不說核心原則,這次倒戈守序陣營,代價太大。
說難聽點,被人打死在街頭都有可能。
中庸曹云可以拒絕,但少年派的陸一航呢?
話必須帶到,與其讓諸葛明和陸一航單獨談,曹云認為不如自己和陸一航談。
夜晚電話請喝咖啡,陸一航知道有事,放下手頭工作去曹云臥室陽臺。
曹云:“諸葛明原本打算自己去捅蜂窩,但是他的情況你知道的。現在只能退而居其次,由律師來剝開偽裝。第一步,必須獲得李某某的信任,拿到委托資格。鑒于案子的性質,不會有什么律師愿意主動接案。你也小有名氣,應該能說服李某某。何況你主觀認定警方違規操作,容易獲得李某某的共鳴。”
曹云:“第二步:讓李某某說出實情,馬克威脅他什么內容?按照我個人判斷,應該和李某某女兒有關。但是不清楚怎么有關。最后是庭審反殺。在兩名警察和一名檢察官幫助下,我認為三步對你來說難度不算大。關鍵是你愿意不愿意接案。”
諸葛明是完全守序陣營代表,陸一航則是主守序偏正義的價值觀。越家是完全正義的陣營代表。曹云是在正義、混沌、混亂和正義中間。(玩過俠客游都知道。)
曹云分析風險:“我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我只知道即使完全順利的贏下官司,你也必須面對很多現實問題。且不說別的,律師同行都會羞與你為伍,因為你的行為整體拉低了民眾對律師行業的感官。民眾只能聽見和看見自己喜歡聽見和看見的東西,他們有理由站立在道德最高點對你筆誅口伐。”
曹云:“自媒體從來不會站立在民眾的對立面,即使民眾是錯的。他們肯定會煽風點火,對你落井下石。我的名聲臭,只是小臭,死要錢。你的名聲臭,是真的遺臭萬年,甚至會成為民眾厭惡的標志物,或者是法學院的教材。”
曹云:“而且我告訴你,我們高山律師所的幾個女人都會討厭你。”
曹云:“國外類似新聞也不少。民眾為了維護正義,說不準就把你刺死在街頭。”
曹云:“風險和回報一向成比例,但在這件事上例外。支持你的人不會發聲,反對你的人會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理智的民眾很多,但是他們從來不會如瘋狗一般為你叫好。即使認為你是對的,他們也必須維護自身的道德高度。不敢發聲,不能發聲,不想發聲。”
曹云:“如果說有什么好處,那就是本案會成為典范,直接遏制正義入侵秩序的步伐,穩固法律守序的性質。在一定程度上能規范很多司法人員辦案的理念。”
類似的情況很多,前些天熱點是某人和養女的事,養女滿十四歲,并且有一定證據表明他們是戀愛。假設真實情況是戀愛,法律是不能對某人進行任何懲罰,并且曝光某人隱私的網友都涉嫌觸犯法律。
但是,有幾個人敢這么說?反正曹云不敢。
曹云:“公道自在人心,諸葛明請你反人心。諸葛明反人心,他是基于檢察官的立場。檢察官必須維護法律公正,這是他的職業道德。民眾們反而能理解諸葛明。作為律師則不然。劉浩帶了兩名探長到東唐,課長只有一位。為什么是兩位呢?如果我沒有猜錯,越家希望制造正義和守序的直接沖突。這次正義不會輸,馬克輸了,正義很可能因此加分。你則是守序和正義交戰的祭品。”
曹云:“利弊我已經分析完了,諸葛明的話我也帶到了,你是成年人,自己考慮吧。我本人打算衣錦還鄉,回高巖修養一段時間。”TM的,又要去旅游。
陸一航全程沒吭聲,低著頭聽完曹云的說明。他理解曹云回高巖的原因,因為就連他這樣的立場的人都非常矛盾。已經接近完全守序的陸一航,在主觀上判斷也不敢接案。釋放一個惡魔,七條冤死人命。
陸一航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站起來,對曹云點頭,轉身離開。步伐很慢,開門,關門,如同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尸,習慣性的機械操作,對自己行為和動作沒有任何的思考。
陸一航和曹云一樣有一個相同生活習慣:不飲酒。
凌晨兩點,睡夢中的葉嬌聽見了樓下有動靜,穿睡衣下樓一看,只見陸一航坐在酒吧處拿了一瓶威士忌獨飲。
陸一航:“不好意思,剛才動作大了一些。”
葉嬌搖頭,走過來,在吧臺椅子坐下:“怎么了?有心事?”
陸一航一笑:“沒有,晚上曹律師請喝咖啡,睡不著。”
葉嬌道:“曹律師晚上請你喝咖啡,代表他知道你晚上睡不著。”
陸一航樂了,若有所思:“他真的是一神人。”
葉嬌:“應該說曹律師善于多想,多看,多聽,多思考。他有個很厲害的本事,普通人只能讀出一條信息的事,他能讀出兩條,三條,甚至更多。用我當時老師的話說,他極為擅長正反辯證。”
陸一航思考許久:“沒錯,酒精確實會讓人的思考減緩。不過酒精能讓人的壓力減小。”
高山杏在樓梯口:“你們兩個神經病,這么玩不睡覺?談戀愛去床上不行嗎?”
陸一航伸手:“高小姐,這邊坐。對不起,打擾到大家休息了。”
高山杏:“我還沒睡,看電視劇。”
葉嬌好奇問:“我的蝦米我的蝦?”
高山杏:“嗯!一航你在喝酒?什么情況?”諸如曹云也喝酒,次數極少,其是在承受失敗或者情緒跌落低谷的時候,才會偶爾喝一杯。這是高山杏第一見陸一航喝酒。當然,慶祝的香檳不算。
陸一航問:“高小姐,有兩個國家即將開戰,一旦開戰,萬千的民眾將會飽受戰亂。如果舍棄你的生命可以阻止這場戰爭,你愿意嗎?”
高山杏:“不愿意。”
陸一航一怔:“不,不、不稍微考慮一下嗎?”
高山杏:“民眾選出的國家老大要開戰,無論成敗,無論后果,民眾必須承擔一切后果。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陸一航:“那我換個問題。”
高山杏:“你直接說什么問題。”
陸一航苦笑一下,不知道是酒精作用,還是尋求支持與認可,陸一航將情況耐心說明。不過沒有提到小郭,趙雪和王磊。只是說諸葛明希望他作為律師通過庭審揭穿黑幕。
葉嬌:“可如果如一航你所愿,那兇手就會被釋放。所有收集的證據會被認定污染而不能呈堂。那真兇就逍遙法外…這么做,怎么對得起七位遇害的女大學生?”
高山杏道:“一航,你想清楚?我不清楚未來會怎樣。但如果你真的這么干,導致了這個后果,我很清楚我未來一定會很討厭你。沒錯,這個案子可能有貓膩,可能有問題。但是李某某確實是真兇。不要和我說法官認為是真兇才是真兇,這案子已經很通透。”
陸一航問:“你們?”
高山杏:“我們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律師。不能為了當律師,連人都不做了。你想想七個家庭,七位風華正茂的女生。”
陸一航:“如果這次放過,那下次恐怕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越家會更加肆無忌憚。假設他們始終站立正義的高度,難道我們就只能一直放縱他們?”
高山杏:“這個…曹云怎么說?”
陸一航道:“他說,過兩天要衣錦還鄉回高巖。”
高山杏淚奔,該死的中立派。
葉嬌:“一航你最大魅力就是你的堅持。如果你放棄一次原則,就代表你會無數次放棄原則。”
陸一航:“你支持我?”
葉嬌苦惱道:“我不支持你的行為,但是我支持你的理想。”
高山杏:“干脆把大家都叫起床,討論一下。”
于是,九尾和魏君都被召喚到了會議室。大家沒有打擾曹云,曹云已經把自己觀點說的非常清楚。他尊重陸一航的選擇,他精神上支持陸一航守序,但是在實際行動中他要回高巖旅游,愛莫能助。
大家想知道的是九尾的看法,他們卻不知道九尾內心有幾分嫉妒陸一航。陸一航竟然有舍身維護秩序的機會。從大學開始,九尾就豎立了守序觀念。諸如有人認為九尾不是好人,因為九尾利用合法合規的審問辦法,破壞下井的作息規律。作為守序者來說,規則是最重要的。至于兒童,老人等正義詞語的弱點,在他們考量中地位并不高。相反,他們更貼近全民平等的理念,因為這個理念就是法律的主張,無論這個主張是否能得到完全的實施。
九尾心態如抱有理想,但是因能力不足,職業生涯和自信跌落谷底的小警察。小警察面對了一樁大案,陸一航在猶豫是否要冒險破案時,九尾則只能在一邊嫉妒陸一航,嫉妒陸一航有冒險破案的機會。
但九尾還沒開口,電話就來了。
曹云:“九尾助理,第一件事,訂下明天飛高巖的機票,我們兩個人。第二件事:我睡不著,上來唱搖籃曲給我聽。”
九尾驚訝,指樓上,做口型:“他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大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或許答案很簡單:曹云被大家動靜驚醒。或許很復雜,曹云掐算清楚。
九尾敲門后,推門而入。
臥室燈光昏暗,曹云著睡衣躺在床頭,伸開床頭燈,示意九尾坐。九尾關上門,在一邊坐下。她絲毫不擔心曹云會對自己干什么。
曹云從床頭柜拿出一個八寶粥罐子,拿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點燃。顯然是在整理言辭,在第二個煙圈吐出來后,曹云道:“我在大學時候和室友們玩一個桌游,叫馬尼拉。當時桌游出現極端情況,3艘船距離終點還有6步,只剩下最后一次投擲機會。”
曹云:“一位同學買三艘全到,這是下注兩枚,成功可獲得15妹金幣的賭注,是桌游中收益最高的下注之一。B同學就好心勸說,分析了概率,只有三個骰子都投擲出三個六,A同學才會盈利。A同學完全有其他回報較小,更穩妥的選擇。”
曹云:“A同學還想堅持,B同學很惋惜的哀嘆,甚至有一點點生氣,這人不聽勸。A同學第一次玩這個桌游,B同學認為他對規則不明白,于是全面解釋游戲,再分析概率。”
曹云:“結果A同學被說服,放棄了下注三艘船全到。這時候我問了一個問題,假設真的是三個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