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援發案子給律師所,不需要被告阿強同意,律師所指派的律師直接成為阿強的委托人,其中簽署的委托代理人合同不再是阿強和曹云,而是曹云和法援。高山杏接案子,曹云在簽署自己的大名,程序就算完成了。
有了這個程序,曹云很輕松的得到了和阿強單獨會面的機會。
這一見面才聊兩句,曹云就知道阿強絕對不是一位好市民,但是了不起也就是個滑頭和投機者,曹云不認為阿強有一招殺人的本事和膽量。所以話題不能從案件開始,要從南非開始。
曹云道:“阿強,我剛才說的很清楚,我不會把你說的告訴警察,這也不符合律師行業的規定。你必須和我說實話。”
阿強道:“曹律師,我對天發誓,我沒有殺人。”
曹云道:“先不急,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恩。”
曹云道:“你在南非干過犯法的事嗎?無論被抓住過,還是沒被抓住過?”
阿強立刻猶豫了,好一會才回答:“生病交不起醫藥費,跑回國算不算?”
曹云道:“我這人做人有個原則,別人有墜樓危險,我會給他加一跟安全繩。別人要跳樓,我絕對不會勸他不要死。你如果要自己找死,我工作就會很輕松。”作為一名好律師,說話一定要白。
阿強抿嘴低頭,約莫過了半分鐘才抬頭看曹云:“我在南非是在‘獨唱’工作,接的多是東唐和高巖人,類似客戶代表。比如有人賭贏了,我會勸說他乘勝追擊。有人賭輸了,我會請他吃飯,鼓勵他,并且可以放貸給他。高利貸還不上,自然就失去人身目田,我就以和事佬身份勸說他還債,并且告訴他,因為我們是老鄉,我會想辦法說服老板給他利息打個折。鑒于南非獨唱是合法的,我不僅沒被警察抓過,很多賭客還很感謝我。”
曹云點頭,問:“那你怎么那么窮?”
阿強苦笑:“因為賭,我收入是不錯,但是每一分錢都還給了獨唱。和很多人一樣,賺了錢覺得還可以再賺一些,等再賺一些就收手。輸了錢,就想著一定要把本錢撈回來然后再也不賭。我跑回國目的不是躲醫院的錢,主要是欠了那邊老大四百多萬。我把自己弄感冒,再著涼才弄出了肺炎,這才趁住院逃回國。”
曹云問:“案發當天就是見財起意了?”
阿強沒有直接回答:“PA是什么工作階層?一個月才多少錢?洗手池上的手表最少要四十萬…可笑的是,我當時就想,這手表足夠我再搏一次的,說不準我就翻身了。我當時就想混到本錢,立刻再去南非搏一把…但是我真的沒殺人。”
曹云道:“你的幾次口供都不同,都是在警察拿出證據情況下你再改口供…你現在要誠實的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事,包括你為什么把崗位從二樓換到三樓。”
阿強開始說明,他臨時換崗位并不是為了小費,在現代無鈔年代,臨時收小費的難度是很大的,客房收小費是客人會事先準備好,很多人沒想到準備小費給洗手間的服務人員。他換崗的目的就是看宴會廳有沒有機會弄點錢。原因是他的阿姨孩子并不歡迎他住在家里。參加宴會的人,都是娛樂界的富人,穿金戴銀,說不準可以找到下手機會。
當天機會不多,他也沒心情守洗手間的小費,就在距離洗手間五米的地方看宴會場內部,表面是偷看明星,實際上是觀察是否有下手的目標。大概是八點快半的時候,差兩三分鐘,有個客人從洗手間出來,告訴他沒洗手液。他就回到洗手間,拿了洗手液的空瓶子去倉庫。因為他是在二樓上班,對三樓并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洗手液。
回到洗手間,他看見了洗手池上的手表和手包,一號坑位門關閉。阿強認為,有客人急著上廁所,洗手后沒有收起自己東西。這很正常,很多人小便前后都會洗手。因為原本就有打算,阿強用衣服隔著捏住拉鏈,毫不猶豫的拉開包,拿走了現金還有手表。
但是酒店就個規矩,上下班進出門是刷指紋的。他的下班時間是九點,九點前刷指紋下班,會被保安攔截。他已經想好,自己在休息室抽根煙再回去,丟失了東西的顧客肯定會先和領班扯皮,自己否認,說去員工休息更衣室。最后顧客會報警,這一來二去,他就可以找機會下班走人。
阿強很清楚,只要警察抓不到現金和手表,就算百分之一百萬的懷疑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雖然有些冒險,但是因為手表價值的緣故,所以他就鋌而走險。
他實在沒想到發生了命案。
在阿強說的時候,曹云聽的很仔細,而且還用錄音筆錄音。阿強說完案發前后之后,曹云沉思許久,道:“有需要我會再來拜訪你,記住一點,無論是警方再提審,或者是將來開庭,不要再撒謊。就這樣吧,再見。”
曹云、云隱和陸一航上了汽車,曹云問:“你們怎么看?”
陸一航道:“我們的委托人缺乏證人,嚴格來說,案發前后他在洗手間,這案件從目前證據看,對委托人很不利。”
曹云點頭,問:“云隱?”
云隱邊開車邊道:“牛排刀帶鋸齒,加之鋒利和尖銳,還有比較長的手柄可施力,是一把殺人的好刀。但是從動作來說感覺很別扭。死者沈適在坑位小便,阿強一手拿刀,一手從背后捂住死者的口,將刀從死者前胸刺入到心臟…如果兇手足夠專業,在背后襲擊,并且能捂口,我認識更好的選擇背后刺入心臟。假設兇手不專業,一刀直取性命存在太大偶然,而且兇手沒有拔刀,這不符合不專業人氏的下手風格。”這兩個信息是矛盾的,專業人士不會用別扭的動作刺殺,不專業的人士不會穩準狠。
曹云道:“你們認為阿強有沒有撒謊?”
云隱回答:“不清楚,但是我認為阿強沒有殺人。”他對這點還是有把握的。
陸一航道:“要弄清楚這點,最好的辦法就是弄清楚阿強在南非十年時間做了什么,是不是如同他說那樣。”
曹云道:“假設阿強是無辜的,那代表是兇殺。就現場看十有八九是仇殺。一航,你聯系下寒子,盡可能的從沈冰公司去了解沈適的情況。云隱,給你一次光明正大社交的機會,你從富二代圈子內了解下沈適的情況。”
云隱道:“喂,富二代很多的,我的圈子和沈適圈子沒有交集。”
曹云道:“多做幾個人就有交集了,沒問題吧?”
云隱想了一會:“行,羅星明天有個派對,我看能不能來賓中套點消息。”正常來看,富二代比較極端的分為兩種,一種是敬業型,父母需要他來繼承家業,對其要求很嚴格,其本人能力出眾。這類富二代通常沒有時間用于享受。一種是享樂型,父母覺得自己的錢足夠孩子揮霍一生,對孩子沒有什么要求。從沈適的情況來看,他的父母是希望他能成為一線明星,但是期盼值并不高,加之沈適經常有緋聞,應該屬于第二種享樂型。享樂型的仇人通常是享樂型的富二代。”
曹云道:“前面路口停車,我要請某人吃飯。”
請林落吃飯嗎?約會每天都在約,主要是曹云的工作忙不忙,曹云沒有主動約見,林落在社交軟件上只和曹云聊天。社交軟件很容易讀出曹云忙還是不忙,如果曹云保持秒回信息表示很閑,如果幾個小時才回一條消息,那表示曹云很忙。
今天曹云約的是司馬落,也不是吃飯,就是喝杯東西,地點在司馬落工作大樓的附近咖啡廳。
司馬落穿著得體,白白凈凈,頭發整理的一絲不茍,從外表就可以看出司馬落是一個對自身要求很嚴格的人。
“喝什么?”
“隨便。”司馬落坐下揉揉太陽穴,作為大幾百萬人口城市的一名主控官之一,司馬落是非常忙的,經常一天要出三到四次庭。工作忙還在其次,三四次庭并非同一個案件,很容易讓他混淆案情,要做好一名檢控官,花費的精力是相當大的。
曹云隨便給司馬落點了瓶水,等服務員離開,道:“什么情況?檢察官干涉法援。”
司馬落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道:“警方已經申請移交案件三次,我們開了最少十次的會議,內部沒有形成共識。一部分檢察官認為本案證據確鑿,可以提出指控。另外一部分檢察官認為本案存在不少疑點。發回了三次進行補充偵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這一兩天就會對阿強提出指控,會議上我說,普通律師打不了這個官司,是不是可以讓法援指定律師。”
司馬落也被坑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人行必有看不順眼者。會議結束后,副檢察長聯系了法援,說司馬落希望法援將本案發派給指定律師。司馬落知道后也無能為力,因為他確實說了,并且還說到了高山律師所。目前東唐內務局正在對副檢察長和他進行調查。
曹云聽完苦笑:“我不應該聯系你的。”因為自己和司馬落見面,司馬落肯定要說實話,自己必然會被內務局請喝茶。
“君子坦蕩蕩。”司馬落道:“我們之間見面確實不合適,但是既然是和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有關,我愿意接受調查。”
曹云問:“目前我還沒拿到警方補充偵查的資料,到底是什么讓你們出現意見分歧?”
“我們的看法很主觀,問題就出在牛排刀上。通過南非警方的幫助,我們基本了解了阿強在南非十年的生涯和經歷。嚴格來說阿強不是善類,同時也并非窮兇極惡的人。我們承認阿強會見財起意,承認阿強會因為錢財殺人,問題就在牛排刀。”
曹云有些明白了:“預謀搶劫殺人和‘寄情’犯罪的爭論。”攜帶牛排刀可以稱之為預謀,臨時起意就屬于寄情犯罪。
“對,一個人上洗手間是沒有確定時間的,宴會廳那么多人,不排除多人上洗手間的可能。阿強呢?他準備好了牛排刀,意思是預謀搶劫殺人。他沒有準備面罩,只有左手穿戴了橡膠清潔手套,穿了工作服,并且還是他的工作崗位。我們難以接受阿強會這樣的環境下搶劫殺人,太明目張膽了。而且絲毫不顧慮作案期間有他人進入洗手間的可能。”司馬落道:“我們屬于主觀派,不認為阿強有犯案的可能。另外一方是客觀派,他們重證據,不考慮人的心態,證據證明阿強十有八九是兇手。綜合在一起,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
曹云道:“我有個最大的疑問,宴會有百名賓客,死者上洗手間是隨機。兇手襲擊死者最少需要一定時間,就沒顧慮到有人在期間進入洗手間看見襲擊的一幕嗎?特別是有一名專職的PA阿強在洗手間工作。”
司馬落:“這就是我們要求警方補充偵查的原因。最大的麻煩是酒店的宴會廳沒有監控。警方詢問了近五十人,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之所以選擇富豪大酒店宴會廳,就是因為沒有監控。隱私重要性是伴隨著身份地位的上升而上升。
曹云問:“為什么是我?”
司馬落道:“你上次雖然成功幫桑尼脫罪,但是仍舊追查了下去,這讓我們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曹云笑了:“司馬檢察官,這是標準的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之所以追查下去,無外乎就是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被人當作傻瓜。意氣之爭而已,和道德品質沒有任何關系。”
司馬落問:“對于阿強案呢?”
曹云道:“我會努力的。”
司馬落道:“我做檢察官的原因是為了公正和正義,無論你有任何利益和私人原因,只要按照規定履行自己律師的職責,我就應該認為你是好人。”
“哈哈,你真不會夸獎人,不用這么生硬的恭維,我只說自己會努力。這案子辯護的難度還是非常高的。”
阿強用牛排刀殺人動作確實別扭,但是別扭是不能推翻證據。只要阿強能做到,無論曹云證明這動作多可疑都沒用。最致命就是手表上的血跡。曹云嘗試和司馬落提起細節,司馬落立刻避開,并且借口自己還有很多事,水都沒打開就離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