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老就活的越像是個小孩。
楊七還在戰后的利益分配問題上跟折御卿扯皮的時候,聞風而至的三個老小孩把他堵在御書房門口。
“陛下,聽說折家在那個什么神圣羅馬帝國吃了敗仗?”
“慘不慘?”
王貴張著沒了門牙的嘴,幸災樂禍的發問。
楊洪捋著下巴上的白須,在一旁補刀。
幸虧楊七把折御卿安排到了驛館內先住下了,要是讓他聽到了這兩個老小孩幸災樂禍的說法,估計會被氣吐血。
弓著腰的老楊并沒有跟著幸災樂禍,他只是在一旁吆喝著陳琳幫他捶背揉肩。
楊七笑道:“王叔、洪叔,你們這是在哪兒聽說的折家在神圣羅馬帝國吃了敗仗?”
“這還需要特地打聽嗎?燕京城里都傳遍了,說折家在那個什么羅馬帝國吃了癟,跑到咱們燕國來請援。”
楊洪撇著嘴說著話,一臉的不屑。
他臉上的不屑是針對折家的,他覺得折家既然走出了國門,卻沒打出漢家男兒的威風,實在太丟臉。
楊七點頭道:“折家確實在神圣羅馬帝國吃了敗仗,也確實過來我們燕國請援。”
王貴期盼的追問道:“那咱們幫嗎?”
王貴問出這句話以后,楊洪、老楊的目光齊齊落在了楊七身上。
楊七微微一愣,不明所以,他坦然笑道:“幫的話肯定是要幫一把的,只是這其中關聯的利益糾葛,需要先說清楚。咱們燕國,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更不做只賠不賺的買賣。”
王貴重重的點頭,附和道:“是這個理,讓咱們燕國出兵,好處肯定不能少…”
王貴話說了一半,話鋒一轉,“兵法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決定了要出兵,那就得先準備起來。你先跟折御卿談著,王叔幫你先把糧草兵馬準備起來。”
楊洪一聽不樂意了,“讓你幫大軍準備糧草,將士們出去以后只怕要喝風拉屁了。此事還要我來總管,才能穩妥。”
王貴急了,“憑什么我不行,你就能行了。”
楊洪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傲然道:“你當了一輩子的先鋒副將,除了沖鋒陷陣以外,你還懂啥?啥都不懂。我就不一樣,我可是擔任過數任主將,統管過全軍的。”
老楊推開了幫他捏肩的陳琳,對王貴、楊洪道:“你們兩個干啥我不管,反正中軍統帥的位置是老夫的,你們誰也沒資格搶。”
王貴在老楊面前始終弱一頭,所以聽到了老楊這話以后,趕忙道:“中軍統帥的位置沒人跟你搶…那左軍統帥的位置就歸我啦。”
楊洪聞言一愣,哼哼道:“右軍統帥的位置歸我。”
楊七哭笑不得的看著三個老小孩瞬間瓜分了三軍統帥的位置,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三位是前來請戰的。
“您三位這是要統兵出征?”
老楊三人重重點頭。
楊七在他們身上掃了一眼,看著他們已經不負往日強壯的身軀,搖頭道:“您三位在燕京武院教書不好嗎?去戰場干嘛。
遠征神圣羅馬帝國的重任,就叫給那些小輩好了,就不勞您三位大駕了。”
“那可不行。”
王貴晃著腦袋,說道:“我征戰一生,求的就是馬革裹尸。我已經閑了好些年了,再不去戰場上面威風威風,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楊洪在一旁贊同的點頭道:“我也是,只要你準許我出征,我擔保,三年之內拿下神圣羅馬帝國全境。”
王貴趕忙道:“我只需要兩年。”
老楊傲然道:“老夫只需一年足以。”
楊七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瞧他們三個的架勢,似乎神圣羅馬帝國在他們眼里就是大白菜,他們只需要拿著鐮刀,去地里溜達一圈,神圣羅馬帝國就沒了。
楊洪見楊七一臉哭笑不得的模樣,就知道楊七不相信他們。
他當即對王貴、老楊使了使眼色。
王貴、老楊瞬間會意。
老楊硬邦邦的道:“老夫三人一起出擊,只需要半年就能拿下那什么神圣羅馬帝國。”
楊七苦笑道:“您三位就別在這跟我鬧了…”
“誰跟你鬧了。我們都是認真的。速速下旨,老夫三人還急著去點兵點將呢。”
老楊瞪著眼喊道。
楊七搖頭道:“就您三位這身子骨,只怕還沒到神圣羅馬帝國就撐不住了。況且神圣羅馬帝國,遠沒有您三位想的那么弱。
神圣羅馬帝國的版圖,比我燕國還要大一些。
其兵馬的戰斗力,雖然比不過我燕國,可比晉、蜀兩國,綽綽有余。
這也是為何晉國三戰三敗,不惜到我燕國請援的原因。
所以征討神圣羅馬帝國,非一日之功,或許得三五年才能見成效。”
老楊一愣,淡淡的道:“老夫還能活個七八年。”
“我能再活十年…”
“我比你們都年輕,能活十七八年…”
見三個老小孩又斗上了,楊七一臉無奈。
從燕國到達神圣羅馬帝國,足有萬里之遙。
燕國的兵馬出了燕京城,步行的話,得走近一年半的時間。
光這路途上,一來一回就是三年。
再鏖戰個三五年,以老楊三人的身體,根本撐不下來。
“您三位還是回去吧。”
楊七嘆氣道。
王貴一聽,梗著脖子道:“不行,你不答應,我們三個就不走。”
楊洪鄭重的點頭道:“你不答應,我們就不走。”
老楊雖然沒說話,可看那堵著門口的架勢,肯定也是這心思。
“哎”
楊七微微后退一步,躬身一禮。
老楊三人皆是一愣。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楊七道:“您三人執意如此,那就恕朕不尊老了。”
“扎馬合青木,帶他們三位下去,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老楊三人一臉愕然。
眼看著御前侍衛沖了上來,當即驚叫道:“你要幽禁我們。”
楊七笑道:“不得已而為之,還望您三位恕罪,我也是為了你們好。”
三人一瞧,硬的不行。
當即,楊洪突然哀嚎了一聲,喊道:“陛下啊!我命苦啊!命真苦啊!”
被他這么一叫,御前侍衛也嚇的愣在了原地。
王貴也在一旁哀聲道:“陛下,我也命苦啊!”
老楊不可能在楊七面前哀嚎,太丟面子。
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兒,一副誰動他他打誰的架勢。
楊洪拽住了楊七的衣袖,唉聲嘆氣的道:“陛下啊,我今天就給你說一句實話。你說這世上,誰不愿意躺著吃好的喝好的啥也不用干?
可是我現在實在是躺不住了啊。
天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我這心里難受啊。”
楊七劍眉橫立,冷聲道:“誰罵的,活膩了嗎?”
楊洪擺手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楊七愕然。
楊洪絮絮叨叨的道:“以前在復興府的時候,我肚子里那點東西還有用,教給學生們,他們也挺虛心的學。可是自從到了燕京城里以后,情況就不一樣了。
咱們燕國兵馬的武器裝備換了一茬又一茬,又頻頻在戰場上打出威風。
學生們覺得我們守著的那一套兵法謀略,已經過時了。
他們說,我們三個老家伙教的東西,在戰場上根本用不上。
他們還說,我們三個老家伙加起來,也不是一個殤傾子的對手。
他們甚至還說,我們三個老家伙教他們,還不如從邊軍中的一個班正教的好。
說我們站著茅坑不拉屎。”
楊洪捶胸頓足的悲傷道:“陛下啊!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好歹是一個儒將,在諸多將領中,算是最值錢的那種,我更是百戰百勝,沒有敗過。如今被人這么說,我這心里苦啊!
你得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啊。
我不想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只想讓那些小兔崽子們看看,我百勝將楊洪,依然能打。”
楊洪說完,王貴就接著道:“陛下啊,你是不知道,那群小兔崽子現在翻天了。我們去授課,他們聽都不聽,說我們是沒用的老家伙。甚至有人背地里送信給我,讓我趕緊滾出燕京武院,別在里面誤人子弟。
我王貴打了半輩子仗,第一次被人這么說。
我這心里有多苦,你能體會嗎?”
楊七頭大如斗,喝罵道:“這群小子太猖狂了,該教訓教訓。陳琳,你帶人去教訓教訓他們。”
陳琳張了張嘴,苦笑了一聲,“喏…”
在老楊注視下,陳琳緩緩退出了御書房。
楊七在楊洪、王貴二人連番哀求下,還是沒有開口答應他們。
不過,為了安撫他們,楊七鄭重的道:“您二位別傷心了,你們想證明自己,我會幫你們找機會的。你們先下去等消息,等我跟折家商量完了利益分配,再做定奪,你們看如何?”
“真的會給我們找機會?”
“嗯嗯…”
“你別騙我們,你要是騙我們,我們就,我們就…”
“吊死在御書房!”
“對,吊死在御書房!”
在楊七的承諾和安慰下,三個老小孩被哄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陳琳就點著腳尖進入到了御書房。
楊七愕然,“朕不是讓你去收拾燕京武院那群小子去了嗎?”
陳琳苦笑道:“陛下啊!您被太上皇他們給騙了。他們三人在燕京武院里,那可是一手遮天。學生們被他折騰的哭爹喊娘的,見了他們腿肚子都打哆嗦,怎么敢罵他們。”
楊七一愣,苦笑一聲。
“幸虧朕沒有答應他們,不然真中了他們的奸計。”
楊七感嘆過后,吩咐道:“你派人守在宮里的要道上,再發現他們出現在了宮里以后,就過來提醒朕。朕是絕對不會答應讓他們領兵去出征的。
他們這身體,折騰不起。”
陳琳點頭答應了一聲。
楊七則在扎馬合青木陪伴下,趕到了宮外的驛站。
再次見到折御卿的時候,折御卿臉色苦的像是個倭瓜。
“外使折御卿,參見大燕皇帝陛下…”
折御卿見了楊七,當即躬身施禮。
楊七快步上前,扶起他道:“在朝堂上的時候我是大燕國皇帝,下了朝堂,我就是你外甥。哪有舅舅給外甥施禮的道理。”
在折御卿苦笑聲中,二人回到了驛站的正房內坐下。
折御卿苦著臉道:“七郎,你這一張嘴,就要我大晉在神圣羅馬帝國的七成收益,這實在太多了。”
楊七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笑道:“舅舅,別人不知道神圣羅馬帝國情況,但外甥我可是一清二楚。你們折家的兵馬既然已經到了神圣羅馬帝國,還跟那里的兵馬交過手,那么神圣羅馬帝國的情報,你們大概都了解了。
那是一塊多大的地盤,相信不用我說,你心里也清楚。
那片大地的富庶,僅僅也比我們中原大地差一籌而已。
但是那一塊地方卻不輸給我們中原大地。
折家要是占了那里,就等于擁有了一個不輸給我燕國的基業,可比你們晉國現在的地方要好上千百倍。
有了那一塊地方,你們折家就算是飛黃騰達了,即使曹家也要遜色你們三分。
你們折家吃的可是一整塊餅,我要的只是餅上的七成的芝麻,這不過分吧。”
折御卿臉色越發凄苦,他幽怨的看著楊七,道:“你這那里是要吃芝麻,你這分明是要吃餅里的糖霜,讓我折家吃面皮。”
遲疑了一下,他咬咬牙,伸出了四個指頭,“四成,最多四成。”
楊七放下了茶杯,屈指敲打著杯盞,叮叮當當的。
“舅舅,你要明白,沒有我大燕國幫忙,你們折家啃不下這一塊骨頭。所以我要七成的收成,并不多。神圣羅馬帝國,就像是一畝麥地。我要的只不過是麥地里的一次收成的七成。而你們折家,卻能守著麥地,一次一次的收割。
比起我燕國所要付出的,這其實并不多。”
折御卿痛心疾首的伸出一個巴掌,沉聲道:“五成,最多五成!”
楊七搖頭一笑,收回了敲打杯盞的手指,提議道:“你看,不如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