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
披甲持刃的士兵們打破了燕京城夜晚的平靜。
街道兩旁商戶們潑出的小水洼,被馬蹄踩的水花四濺。
燕京城三衛,依令封鎖了燕京城各處出口要道以后,開始實施抓捕計劃。
精銳的騎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些被楊七點名的官員府邸,在他們身后跟著一隊隊代替了弓弩兵的神機衛士兵。
馬蹄踹開了一個個官員的家門,在一片又一片哀嚎聲中,帶走了一位又一位官員。
有些企圖逃跑的人,全部死在了神機衛的亂槍之下。
寂靜的燕京城內,頓時槍聲大作,火光耀天。
一個個百姓們好奇的從屋內探出腦袋看一個究竟,皆被前來輔助三衛抓人的燕京城衙役內勸了回去。
“皇家三衛辦事,閑雜人等回避。”
冷冰冰的語言,讓百姓們得知了今夜發生的事情,跟皇帝有關。
能逼得楊七這位愛護百姓的君主,不惜大動干戈,擾的燕京城百姓不得清靜,可見必定發生了大事。
百姓們不敢多問,只能在衙役們注視下,關上房門,然后躲在門后靜靜的聽消息。
王府上。
王家父子、文宣公、空閑大師,四人坐在涼亭下飲酒作樂。
今日穎兒在他們策劃下順利入宮,又博得了楊七的青睞,當晚就點了她的燈籠寵幸她,這在他們四人看來,是一個小小的勝利。
他們已經初步完成了第一步的計劃。
“大師手段高絕,一番謠言,就能輕易的逼迫陛下服軟,王某深感敬佩,在此敬大師一杯。”
王父一臉佩服的舉杯。
空閑大師端起酒杯,他雖是佛家門徒,卻并不禁酒。
“王大人說笑了,貧僧也只是略施小計而已。若不是王大人率領百官上書,逼皇帝低頭,恐怕咱們的計劃也沒那么容易。要論手段,還是王大人高明,貧僧在這里敬王大人一杯。”
文宣公吃味的癟癟嘴,不咸不淡的道:“你們二人就別吹捧了,如果不是某獻出自己心愛的干閨女,你們能成事?”
王父、空閑大師聞言一愣,趕忙端著酒杯對文宣公敬酒道:“文宣公言之有理,此次事成,文宣公當居首功。”
文宣公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傲然道:“那是自然。”
王旦瞥了瞥三人,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如今計劃只是成功了第一步,后面還有好幾步路要走,現在居功,是不是為時尚早?”
王父三人皆是一愣。
文宣公不悅的瞥了王旦一眼,然后看向王父,淡淡的道:“王兄家的家教堪憂啊!”
王父眉頭一挑,瞪向王旦,“長輩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
王旦氣結,當即就要反駁,當他看到了王父冷冽的眼神以后,硬生生的將嘴里的話咽下喉頭。
空閑大師瞥了他們三人一眼,樂呵呵的笑道:“文宣公不必生惱,王家世侄雖然年幼,可是說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如今我們只是成功了第一步,后面還有第二步,第三步路要走。
現在言功,確實為時過早。”
文宣公能得罪得起王家,也敢在王家面前撒潑,但他卻不敢在佛家面前撒潑。
聽到了空閑大師的話,他只是撇撇嘴,并沒有說話。
王父趁著這個空閑,趕忙叉開話題道:“經過儒生們這么一鬧,如今陛下的眼神全盯在儒家身上。我們想要借儒生的力量達到目的,恐怕很難。
所以,這第二步,我覺得應該稍微更改一下。
我們可以選擇從軍方入手。
陛下的眼睛盯在儒家身上,對于軍方,自然就會減弱很多。
只要我們利用好穎兒的枕邊風,就能輕易的在軍方安插我們的人手。”
“軍方?”
文宣公和空閑大師同時皺起眉頭。
空閑大師猶豫道:“大燕國的軍方,一直掌控在楊家手里,我們想要借軍方的力量,恐怕很難。”
文宣公贊同的點點頭。
王父笑道:“兩位可能有所不知,大燕國的兵馬之所以能夠天下無敵,除了幾位王爺能征善戰以外,更多的是仗著兵甲之利。
從我投燕開始,一直就在軍方任職,后來又調任到了軍機閣,對于大燕國各地的軍機,了解的清清楚楚。
從陛下建立燕國根基西北四府起,陛下打的每一場仗,之所以能勝,除了指揮有方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兵甲之利。
幾乎每一次燕國對外戰爭,大燕國的兵甲總是能推陳出新,顯出遠比敵人精良一百倍裝備的奇效。
而今,火炮和火槍的產生,更是戰爭利器。
它們幾乎決定了每一場戰斗的走向。
大燕國如今風平浪靜,看不到任何的戰爭,所以很多人總是不往這方面去想。
可是作為軍機閣的大臣,我多多少少能接觸到北涼國、大理國戰事的戰報。
從今歲年初起,北涼國、大理國憑借著大燕國支援的火器之利,打下了足足比他們原有疆土打了一倍的地方。
如今的北涼國、大理國,可不是什么小國。
他們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輸給之前的宋國。
由此可見,火炮和火槍有多么厲害。
火炮和火槍的制造工藝,一直是大燕國的不傳之秘。
若是我們能夠得到這兩項工藝,再拉攏幾支精良的兵馬裝備起來,到那個時候,陛下也對我們無何奈何。”
空閑大師眉頭一挑,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文宣公有些驚愕的叫道:“你這…你這等同于造反…”
由于圣人后裔獨特的身份,文宣公幾乎不用做任何事,只要歷朝歷代的君主登基,都不可避免的會冊封他們,并且許給他們很多很多好處。
所以文宣公要求富貴,并不需要如此冒險。
若不是楊七處置佛道兩家,讓文宣公感受到了威脅,恐怕他也不會跳出來。
如今,王父拉著他干造反的事情,這讓他有些猶豫。
圣人后裔之所以一直地位尊崇,那就是因為他們除了求富貴以外,很少接觸王朝更替一類的大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一直保持著千年富貴。
可是一旦接觸了王朝更替一類的大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圣人后裔若是被扣上一頂反賊的帽子,那么圣人就不再神圣。
以后的子孫后代,也就別想在繼續富貴下去。
王父一眼就看穿了文宣公心里的顧慮,他瞇著眼,盯著文宣公,沉聲道:“孔兄,陛下手段有多狠辣,你不是看不出來。他與其說是暫停了科舉制度,不如說是直接取消了科舉制度。
只要陛下設立的幾所大學堂建立起來,以后的儒生,就再難有出頭之地。
陛下設立的大學堂內,教授的都是些什么,不用王某提醒孔兄,相信孔兄你應該仔細調查過。
大學堂內雖然也有涉獵儒學,可是相比于學子們學習的其他科目而言,儒學更像是一個蒙學。
學子們學會了識字以后,就會轉投其他的百工、時政、律法、天文、地理等類的學問。
儒學在其中的影響微乎其微。
長此以往下去,儒學恐怕就亡了。
儒學若是亡了,文宣公你覺得儒圣還有留著的必要嗎?”
文宣公一臉驚愕,不可思議的看向王父。
王父沒有理會文宣公的驚愕,繼續說道:“不說其他的,就單單說一說陛下建立了大燕國以后,對你孔家的態度。
依照歷朝歷代的規矩,皇帝在問鼎天下以后,或多或少都要接見圣人后裔,予以冊封。
可是陛下建立了大燕國以后,可有接見過你?
可有冊封過你?”
“某…”
“陛下不僅沒有接見你,也沒有冊封你。反而借著清查天下田畝的政令,從你孔家身上狠狠的割下了一大塊肉,分給了百姓。
這里面的道道,不需要王某明言,文宣公應該知道輕重。”
文宣公端坐在椅子上,臉色頻頻變換。
王父的話似乎有魔力一樣,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心坎上。
儒家生死,其實文宣公并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孔家千百年的富貴。
猶豫再三,文宣公沖著王父遲疑道:“此事可為,某也可以幫你,但是不得以孔家的名義。”
王父展顏笑道:“這個自然,王某可是純正的孔門弟子,又豈會讓圣人蒙羞。”
文宣公咬咬牙,緩緩點頭,“那就好…”
空閑大師坐在哪里思考了良久,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只是他在見到了文宣公贊同了王父的謀劃以后,就一臉高深的笑道:“貧僧贊成王大人的計劃,有用得著貧僧的地方,王大人只管開口。”
王父朗聲大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今夜過后,就煩勞大師再造一造風聲,幫助我們的穎兒往上爬。我們一切計劃都是圍繞著她開始的。
她爬的越高,對我們越有利。”
“這個自然…”
“哈哈哈!盛飲!”
“請!”
三人臉上一臉笑意,杯酒交錯。
突然,府外的街道上響起了轟隆隆的馬蹄聲。
王父微微一愣,他招手招來了伺候在一旁的仆人,“去門外看看,看看發生了何事,為何有人夜間走馬?”
楊七雖然很討厭宵禁這個東西。
但是在這個時代,沒有路燈等科技物品的支撐下,夜晚上取消宵禁的話,犯罪率極高。
所以楊七不得不施行宵禁。
有人在宵禁的時候走馬,聽起來數量還不少,必然發生了非比尋常的事情。
王府的仆人出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只見他苦著臉,匆匆跑到了王府后院,隔著老遠,就大喊道:“老爺,外面來了一隊兵馬,封鎖了咱們王府。”
“什么?”
涼亭內正在飲酒作樂的四人,猛然站起身。
他們下意識的就看向了其他人。
有兵馬包圍了王府,他們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計劃暴露了。
他們中間可能有內奸。
文宣公、空閑大師的目光幾乎同時落在了王父身上。
如果說他們中間有內奸,最有可能出現的那個人,就是王父。
王父臉色一變,低聲解釋道:“兩位莫不是懷疑王某?此事是王某一手謀劃,論罪,王某算是罪責最大的一個。王某沒那么傻,傻到把自己腦袋交出去。”
文宣公臉色鐵青的咬著牙,“那還有誰?”
王父、空閑大師皺著眉頭,不說話。
王旦神色凝重的張了張嘴,低聲道:“說不定…是穎兒?”
三人聞言,眉頭皆是一挑。
臉色大變。
王父和空閑大師看向了文宣公。
文宣公咬牙切齒的低吼道:“穎兒是某從小收養,一手調教的,她不可能出賣某。”
王旦撇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會不會看見了富貴,就忘了你這個義父。畢竟,相比起陛下那一條金大腿而言,你這個義父真的微不足道。”
三人臉色再變。
文宣公惱怒的盯著王旦。
王父目光連閃,低聲道:“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們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也許我們根本沒有暴露,只是被其他的事情牽連而已。
文宣公,空閑大師,你們先躲一躲,我去應付門外的軍卒,順便探聽一下他們的口風。”
“那就有勞王大人了。”
派王旦安置文宣公和空閑大師藏好,王父匆匆趕到了王府門口。
打開府上大門,就看到了彭湃似笑非笑的站在王府門前。
見到彭湃,王父心頭一凸,頓感不妙。
彭湃可是楊七身邊的親信,他能在這個特殊的時間,親身駕臨王府,恐怕事情不小。
縱然心頭感覺不妙,王父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他略微一躬后,笑呵呵問道:“什么事情,值得勞煩彭首領親自登門拜訪?”
彭湃淡然笑道:“也沒什么大事,只是今夜陛下遇到了刺客,行刺陛下的人,正是今日剛采選的美人穎兒。根據在下查證,穎兒姑娘能夠入宮,王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
所以煩勞王大人隨在下走一趟。”
王父聞言一愣,“陛下遇刺,行刺的是穎兒?這不可能。”
彭湃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他冷冷的盯著王父,“沒有什么不可能,若不是陛下武藝高絕,恐怕還真要被行刺成功。
雖然陛下躲過了一劫,可是手臂卻傷得不輕。
須知,當年陛下在萬軍叢中沖殺,也很少傷到分毫。
如今居然在宮中遇刺,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任何參與到行刺陛下計劃當中的人,誰都跑不了。”
“來人!將王府內所有人,給我押回去!但凡有敢逃脫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