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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3章 十萬忠魂十萬血

  弩槍暴射而出,飛奔向了城外。

  豬娃瞪大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弩槍飛行的軌跡,眼中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守衛耶律斜軫的遼軍見到了弩槍飛奔而來,大驚失色,一個個大吼大叫著撲向耶律斜軫。

  “保護將軍!”

  “保護主人!”

  然而。

  遼軍的速度終究是慢了一步。

  弩槍的速度快的驚人。

  只是眨眼的時間,就飛到了耶律斜軫面前。

  耶律斜軫避之不及,一臉驚恐。

  “噗呲”

  弩槍洞穿了耶律斜軫的身體,插進了他背后的一個遼軍體內,當場扎死了那個遼軍。

  撲向耶律斜軫的遼軍侍衛們先是一愣,然后大喜。

  弩槍雖然洞穿了耶律斜軫的身體,可是卻沒傷到要害。

  耶律斜軫被弩槍的巨力掀下了馬,肩頭上破出一個大洞。

  冷汗一下子就從耶律斜軫額頭上冒了出來。

  “大夫!大夫!”

  遼軍侍衛們立馬簇擁成了一團,將耶律斜軫守衛在中間。

  耶律斜軫瞪著眼睛,強忍著疼痛不讓自己叫出來。

  等到軍中的大夫過來以后,迅速的幫他醫治。

  城頭上。

  豬娃清楚的看到了弩槍射中了耶律斜軫,耶律斜軫掉下了馬背。

  他也清楚的看到了弩槍在耶律斜軫肩頭射出了一個大洞。

  射中了。

  卻沒死。

  “嘭嘭嘭”

  豬娃捶著面前的床弩,憤恨的大叫,“這是為啥?”

  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的同伴依舊在血戰。

  “啊!”

  豬娃大喊了一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覺得連老天爺都在跟他作對,明明差一點,就差一點。

  城外。

  耶律斜軫簡單的包扎了一下傷口,面色冷峻的重新坐在了馬背上。

  他聲音沙啞又沉重的低吼道:“你們也去,給我把城上的人殺干凈!”

  這句話明顯是對他身邊的侍衛們說的。

  侍衛們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侍衛長猶豫的道:“將軍您剛受了重傷,難保敵人不會再次做出傷害將軍的事情,還是留下一隊人保護將軍您…”

  耶律斜軫遲疑了一下,冷峻的點點頭。

  侍衛長挑了幾個悍不畏死的侍衛,擋在了耶律斜軫面前,避免冷箭再次來襲。

  他親自率領著其他的侍衛,沖向了好水川要塞。

  有強悍的侍衛們加入。

  城頭上的燕軍小兵們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但是他們也沒有畏懼,依然在跟遼軍糾纏。

  眼看著自己麾下的侍衛們在城頭上大肆殺戮,快要殺光小兵了,耶律斜軫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終于要拿下好水川要塞了嗎?

  “將軍?!”

  突然。

  耶律斜軫身邊的侍衛驚恐的叫喊了一聲。

  其余的侍衛看向了耶律斜軫以后也一臉的驚恐。

  耶律斜軫皺起眉頭,“都看著我作甚,我臉上有花嗎?”

  其中一個侍衛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的指向耶律斜軫的鼻子。

  “將軍…您的鼻子流血了…”

  耶律斜軫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感覺到鼻頭熱熱的,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抹黑血。

  “這…”

  耶律斜軫愣愣的看著手上的黑血,一臉驚愕。

  緊接著。

  黑血從耶律斜軫的鼻孔里繼續冒出,耳中、眼中、口中,皆有黑血冒出。

  七孔流血。

  中毒的征兆。

  “將軍!大夫!大夫!”

  侍衛們一邊驚叫著撲向耶律斜軫,一邊大聲喊著軍中的大夫。

  然而。

  耶律斜軫卻沒有撐到大夫到來。

  他一臉難以置信的一頭栽倒在了地上,氣絕身亡。

  侍衛們嚇的三魂丟了七魄。

  一股腦的撲上去,卻也救不了耶律斜軫的性命。

  而耶律斜軫為何會中毒呢?

  根源還在豬娃的那一根弩槍上。

  要知道,豬娃的那一根弩槍,并不是葛二蛋給他的,而是軍中的軍醫送給他的。

  而這位軍醫,入伍前,曾經跟隨大同書院醫學院的法海老道學醫。

  法海老道有一個知名的諢號,毒醫。

  軍中的軍醫,只是在交給豬娃弩槍的時候,順手在弩槍的槍尖上抹了一層毒藥。

  無色無味,一擊致命的毒藥。

  耶律斜軫就死于這毒藥之下。

  遼軍的大夫匆匆趕過來的時候,耶律斜軫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沒救了…”

  聽到遼軍大夫的診斷,一個個侍衛們面面相覷。

  “咋辦?”

  “鳴金收兵,護送將軍的尸體回京。”

  有年長的侍衛給出了決定。

  其他侍衛們紛紛點頭。

  “嗚嗚嗚…”

  鳴金的號角聲響起。

  城頭上正在廝殺的遼軍齊齊松了一口氣。

  戰斗持續到了現在,他們每一個人心里已經生出了退意。

  久經沙場的他們自然能夠判斷出,戰斗持續到了現在這種場面,再打下去,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

  五萬遼軍精銳,殺到了現在,剩下了不足千人。

  縱然拿下了好水川要塞,他們也無法再做其他的。

  聽到了鳴金的號角聲以后。

  遼軍將士們不假思索的退出了好水川要塞城墻。

  臨走的時候,他們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好水川,以及好水川上那一張張憤恨而稚嫩的面孔。

  燕國,經歷了這一場戰火的洗禮。

  他們將會在周邊的諸國中,執牛耳。

  原因無他。

  燕國人不畏死。

  老一輩不畏死的燕國人被他們殺了不少。

  可是燕國也通過了這一場戰爭,磨練出了下一輩不畏死的燕國人。

  遼軍撤了,撤的很倉促。

  只留下了滿目尸體的戰場,以及一群群在城外毫無顧忌吞吃著尸體的野獸。

  城墻上。

  僅剩下不足百人的小兵們,一個個并沒有勝利后的喜悅。

  他們癱坐在地上,仰面朝天,腦子里一片空白。

  戰爭的意義,那怕到現在,他們都沒搞懂。

  “嗚嗚嗚…”

  如泣如訴的哭聲,吸引了正躺在城墻上發愣的小兵們的注意力。

  循聲望去。

  就看到了坐在床弩前,悲傷的痛哭的豬娃。

  有余力的小兵湊到了豬娃面前,低聲問道:“你哭啥?”

  豬娃哽咽著道:“我對不起狗子哥,也對不起葛叔?”

  小兵模仿著老兵的派頭,仰著腦袋問豬娃,“就是因為你射中了遼國的那什么大將,卻沒射死人家?”

  豬娃抹著眼淚,重重的點頭。

  小兵一臉詫異的道:“我可看清楚了,那個遼國大將,七孔流血死了…”

  “啊?”

  豬娃一臉懵逼。

  他急忙撲倒小兵面前,激動的問道:“真的死了?是我射死的嗎?是我射死的嗎?”

  小兵故作高深的摸索著只有一撮小絨毛的下巴,吧嗒著嘴道:“除了你,我們貌似沒人傷到他,他現在死了,必然跟你有關。”

  豬娃心中的悲傷和委屈瞬間被驚喜代替。

  他才不管這里面還有什么隱情存在。

  只要那個遼將是他弄死的就好。

  豬娃激動的連滾帶爬的爬到了狗子的尸體前,抱著狗子的尸體大喊大叫道:“狗子哥,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我真的殺死了一個姓耶律的,就是你說的什么耶律斜軫…”

  豬娃絲毫不知道他殺死了一個多大的大人物。

  他只知道,他完成了狗子和葛二蛋的臨終囑托。

  天漸漸的黑了。

  緩過神的小兵們,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沒有了叔伯們的照應,他們在這滿是尸體的戰場上,真的不知道該做什么。

  悲傷涌上來心頭,他們除了哭,還是哭。

  “娃娃們,別哭…”

  王行拄著旗桿,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小兵們身邊,聲音沙啞的安慰著。

  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想哭。

  可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再哭了。

  老卒們死絕了,可是還有這些孩子們在。

  這些孩子們還需要人帶著,還需要人照看他們長大,還需要有人將忠義山的忠義傳下去。

  “王爺爺…”

  有小兵看到了王行,哭訴著一頭扎進王行的懷里。

  接二連三的有小兵扎進了王行懷里,失聲痛哭。

  王行就這么直愣愣的站在那兒,一邊安慰著他們,一邊陪著他們流淚。

  等到小兵們哭夠了。

  王行低聲的道:“娃娃們,去把你們叔伯們的尸體都搬到城里去,別讓野狼給叼走了…”

  小兵們抹著眼淚點點頭。

  他們在城頭上點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半個好水川要塞。

  小兵們三五個湊在一起,點著火把,收斂著城墻上的尸體。

  城墻上的尸體并沒有多少,大多尸體都在城墻下。

  等到收斂完了城墻上的尸體以后。

  王行讓娃娃們歇息了一下,然后去城墻外收斂尸體。

  漸漸的天亮了。

  疲憊的娃娃們靠著墻邊睡了過去。

  王行獨自一個人端著一個裝滿水的木盆,細細的為那些被抬到了好水川要塞演武場上的將士們的尸體擦拭著。

  “你們這群不該死的都死了,老夫這個該死的,卻還活在現在。你們讓老夫以后怎么活下去…”

  王行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在幫老兄弟們擦拭身體。

  “轟隆隆…”

  轟鳴的馬蹄聲響起。

  王行聽聞以后先是一愣,耳聽到了那熟悉的步調聲,他明白了什么。

  當即,王行將被驚醒的小兵們聚攏在一起,讓他們跟著自己在演武場上列隊。

  城外。

  快馬疾馳的兩天兩夜的楊五,越接近好水川要塞,心越冷。

  好水川要塞里很安靜,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但是那厚重的血腥味,卻瞞不過楊五的鼻子。

  他可以肯定,敵人奇襲了好水川要塞,好水川要塞經歷了一場大戰。

  戰果如何,尚未可知。

  只是瞧著那靜悄悄的好水川要塞,誰都能猜出來,戰果肯定不太樂觀。

  “啪!”

  “快些!再快些!”

  楊五奮力的抽打著胯下的戰馬,催促著戰馬快速前行。

  “轟隆隆”

  楊五率領著麾下的將士們猶如洪流一樣沖進了好水川要塞。

  剛一進大門。

  楊五勒緊了馬韁繩,直愣愣的愣在原地。

  跟隨在楊五身后的將士們也愣在了原地。

  只見。

  好水川要塞的演武場上,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尸體。

  一位老卒,撐著一桿破旗,領著不到百人小兵隊伍,站在那兒。

  等到楊五一行到了以后。

  老卒挺直了腰桿子,聲音沙啞的喊道:“可是五將軍當面?”

  楊五喉嚨里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張了張嘴,卻只說出了一個字。

  “是…”

  老卒聞言,率領著百人的小兵隊伍,齊齊高喊。

  “奉上命,十萬復興老卒駐守好水川要塞。三日前遼人來襲,我等拼死奮戰。此戰,復興老卒無一人退縮。陣斬遼將耶律斜軫,陣斬遼軍五萬…

  如今遼人敗退,卑職率剩余將士,特地復命。”

  楊五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眼珠子通紅的道:“十萬兄弟…就剩下你們了?”

  “噗通”

  楊五跳下了馬背,紅著眼睛沖到了王行面前,懊惱的道:“我們…來晚了…”

  一句我們來晚了。

  讓王行一眾人當場淚奔。

  頓時,所有人哭成了一團。

  十萬人,就這么沒了。

  誰能不悲傷。

  然而。

  悲傷歸悲傷,但是卻沒有人去埋怨楊五來晚了。

  楊五有楊五的職責。

  復興老卒有復興老卒的職責。

  楊五能在戰后第二日趕到。

  足以說明楊五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在趕路了。

  光是看他麾下的將士們丟的就只剩下一件單衣以及一柄橫刀,就足以可知。

  痛哭過后。

  王行哽咽的對楊五道:“五將軍,還有許多兄弟們的尸體在城外,別讓他們被野狼叼去了。卑職還要帶著他們一起回忠義山。”

  楊五重重的點頭,立馬派遣了麾下的將士們出了好水川要塞,去收斂老卒們的尸體。

  一個又一個老卒的尸體內抬了回來。

  每一個前去收斂尸體的燕軍將士,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在三山口外對陣遼軍,未傷一兵一卒。

  可是這好水川要塞,卻埋葬了十萬老卒。

  從那些老卒們的尸體上,他們可以輕易的判斷出,當時的那一場大戰究竟有多慘烈。

  許多老卒即便是死了,依然抱著遼軍的尸體。

  十萬老卒。

  其中有五萬多人,就是跟遼軍同歸于盡而戰死。

  異地處之。

  他們未必能有老卒這一份決然。

  他們每個人心里都對老卒多了幾分敬意。

  楊五的親兵在去看了一眼戰場以后,雙眼紅彤彤的回到了楊五身邊,低聲對楊五道:“天殺的遼人…將軍,實在太慘了…”

  楊五抬頭望天,咬牙道:“這一筆血債,我們要從遼人身上討回來。”

  “恩!”

  老卒們的尸體被抬進了好水川要塞。

  一個個被梳洗的平平整整的。

  一些掉了腦袋、爛了肚腸的,也被縫合的嚴嚴實實的。

  由于是夏日。

  尸體不便于久放。

  所以就在洗漱干凈以后,用大火焚燒。

  然后再把骨灰裝進壇子里。

  一壇壇的骨灰。

  在演武場內密密麻麻的擺滿了一地。

  楊五親自帶著數萬將士,祭奠了他們。

  祭奠過他們以后。

  楊五找到了杵著旗桿,在教訓小兵們的王行。

  “老王頭…你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會派人告訴我七弟的。他也一定會應允。”

  王行讓小兵們去守著骨灰壇子,他席地而坐,低聲的對楊五道:“卑職想把老兄弟們送回忠義山,還請將軍幫卑職。”

  楊五鄭重的點頭,“這是應該的,即便你不說,我也會這么做。我已經讓將士們準備好了送兄弟們回忠義山的靈車,并且派遣了一萬將士隨行。

  一路上但凡碰到了有辱兄弟們的人,可以就地斬絕,不必上奏。”

  王行緩緩點頭,他側頭面向小兵們所在的位置,猶豫了一下,說道:“將軍能上奏陛下,讓這些孩子們進復興武院嗎?”

  楊五心頭一揪,紅著眼低聲道:“他們…有可能是僅剩的忠義莊的男丁…你真的舍得把他們再送上戰場…不給忠義山留點香火嗎?”

  王行低著頭,說道:“忠義山的香火,在忠義山上。忠義山的香火,在燕國百姓心里。只要燕國不滅,忠義山的香火就不會絕。

  燕國若是被滅,這些娃娃們留在忠義山又能如何?

  況且,這也是老兄弟們集體的選擇。

  不然他們也不會帶著這群娃娃們一起上戰場。

  再說了,卑職也有那么一點私心的。

  復興武院是咱們燕國最好的武院。

  從那里面出來的將士們,一個個都在個軍中擔任要職。

  娃娃們這一次拼死血戰,這份功勞,值得他們去復興武院里學習。

  再過一些年,他們將會成為我燕國的脊梁。

  到那個時候,誰還敢欺負我們燕國?”

  楊五緩緩起身,向王行施了一個軍禮。

  王行看不到,卻感受到了楊五的敬重。

  翌日。

  天蒙蒙亮。

  戰死的復興老卒的骨灰,就已經被裝車。

  王行提著他的那一桿旗桿,坐在最前面的靈車上。

  在上萬將士的護送下,龐大的靈車隊伍,踏上了返程的路。

  只是其中的悲涼,讓人心痛。

  來的時候。

  十萬復興老卒。

  回去的時候,卻只剩下了王行一人。

  而那些個小兵,則被王行留在了楊五身邊。

  當真應了那一句。

  此去百戰終不悔,他日忠義山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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