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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1章 兄弟踏歌去出征

  “真是…《將軍令》…”

  王行、獨臂漢子,激動的渾身都在打顫。

  獨臂漢子激動握住了王行的胳膊,大喊道:“陛下還記得我們!”

  王行早已激動的說不出話,他一手拄著旗桿,一手拽著獨臂漢子的胳膊,重重的點頭。

  “現在咱們咋辦?”

  “帶上刀兵,去復興關!”

  忠義山上。

  一個個在山上默默的守陵人在聽到了戰鼓聲以后,緩緩站起身,熱淚盈眶的向復興關匯聚而去。

  缺胳膊的、少腿的、沒耳朵的、瞎了眼的。

  形形色色。

  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

  然而,至此國家危難之際,真正無怨無悔為國家赴死的,恰恰就是這一群人。

  他們湊到了復興關前,互相打著招呼,嘻嘻哈哈的,就像不是去出征,而是去喝喜酒。

  “張瘸子,你狗日了也去上戰場,就怕有命去,沒命回來?”

  “葛獨眼,你都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就算要死,那肯定是你死在老子前面。”

  “嘿嘿…你死了老子也不會死。等你死了,老子就回來,睡你媳婦打你娃。”

  “狗日的,滾…”

  昔日的老卒們湊在了一起,嘻嘻哈哈的互相挖苦。

  往日里覺得忌諱的話,今個兒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將軍令》已起。

  燕國召集他們這一群殘部,很明顯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此一去。

  他們遠比別人生還的機率要低很多很多。

  一些手腳不利索的,擺明了是去送死,可是他們依然沒有退縮。

  他們一身殘骨,能為了保衛河山,丟在戰場上,死得其所。

  復興關外的老卒們,以極短的時間,在復興關外匯聚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戰陣。

  兩萬老卒,一個不剩的全部出現在了這里。

  端端正正的站在復興關前。

  等到他們成軍以后,再無人講閑話,一個個靜悄悄的等待著命令。

  而王行,扛著他的旗桿,站在最前列。

  “啪!”

  王行一跺腳,手握著旗桿,扯著嗓子喊道:“原復興軍,侍衛營旗手王行,依令到。”

  “原復興軍,火頭營班正簡正,依令到。”

  “原復興軍…”

  老卒們一個又一個的匯報他們曾經的番號。

  復興關城城墻上。

  霍紅葉看著關城下那些明明已經殘疾,卻依然屹立在那兒的老卒們,心里五味雜陳。

  他沒有打擾老卒們匯報番號,就那么靜靜的聽著。

  偶爾回頭吩咐身后的稻草人一兩句。

  讓他們盡快的將老卒的身份統計出來。

  此一去,九死一生。

  也許很多人都要戰死沙場。

  必須記下他們的名字。

  不能讓英雄白死。

  等到老卒們匯報完了番號。

  霍紅葉緩緩踏前一步,走到了城墻上最耀眼的位置,一身黑色的盔甲閃爍著金光,火紅的斗篷在風中吹的獵獵作響。

  霍紅葉深吸了一口氣,向城下的老卒們行了一個軍禮,然后大聲的喊道:“陛下讓我問你們,而今宋遼兩國,亡我燕國之心不死,舉重兵入侵。爾等復興老卒,尚能戰否?”

  “唰!”

  整齊的刀兵出鞘的聲音。

  “啪啪啪!”

  “猛!猛!猛!”

  老卒們用刀兵捶打著盔甲,奮力的嘶吼著。

  ‘猛’字,就是他們的答案。

  昔日,在這復興關。

  楊七單槍赴會,又單騎殺出重圍。

  贏得了全軍將士一個‘猛’字贊譽。

  也就是從那以后,‘猛’字就成了復興軍敢戰的代名詞。

  霍紅葉看著城下身體殘缺,卻氣勢如虹的老卒,心中甚為敬佩。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吶喊道:“令,家中獨子者出列!令,家中有妻兒老母需要奉養者出列!令,孤寡者且尚未娶親者出列!”

  能在復興軍中行令的,唯有復興軍主將楊大,以及燕王楊七。

  而霍紅葉代表的自然是楊七。

  三條楊七的軍令傳下。

  復興關外的軍陣中卻靜悄悄的。

  沒有一人出列。

  霍紅葉眼眶一下就紅了。

  他顧不得這個嚴肅的場合,嘶吼道:“我知道諸位有一腔報國熱血,諸位的忠心,陛下也能感受到。可是陛下也不希望看到諸位為了盡忠,連子嗣都絕了。”

  “此去九死一生,你們好歹留下幾個人幫兄弟們守墓啊…”

  霍紅葉嗓子都吼干了,依然沒能勸動一個人退出隊列。

  霍紅葉卻不為所動,依舊在做最后的掙扎,“這是陛下的軍令,你們身為軍人,應該明白軍令如山。你們應當遵守陛下的軍令!”

  站在隊伍最前列的王行,面目坦然的看著城頭上的霍紅葉,沉聲道:“霍頭領不必再說了,我們這一幫老兄弟,心意已決。”

  “你們這又是何苦呢?”

  王行撐起了旗桿,抱拳道:“還請霍頭領出示陛下的調令,陛下需要我等趕到何處迎敵,我等當即刻開拔。多耽誤一刻鐘,就是多縱容敵人一刻鐘。

  我們這一幫子老兄弟沒死絕之前,敵人休想在我燕國土地上肆虐。”

  霍紅葉一臉悲痛的咬著牙,低吼道:“令,復興軍老卒,接令日起,即刻趕赴好水川。馳援東晟府鐵騎軍,抵御遼人。”

  “卑職王行,得令。”

  王行撐著旗桿,再次抱拳施禮。

  然后他轉過頭,看著身后的老兄弟們,喊道:“兄弟們,陛下讓我們去守好水川。開拔了!”

  “吼!”

  老卒們一聲吆喝過后。

  一隊隊開始撤離了復興關口,一路往西北而去。

  踏上了征途。

  老吳頭湊到了王行面前,擠眉弄眼道:“兄弟們這般趕路,總是缺了幾分豪情。您老見多識廣,可有什么能讓兄弟們長長臉面的辦法。”

  王行一愣。

  沉吟了許久,挑眉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么辦法?”

  “老夫聽說,新軍在征討燕云十六州的時候,曾對上了現在的雁門軍。雁門軍似乎有一首口口相傳的調子,唱起來很帶勁。”

  “那您老給咱們也唱一個?”

  王行頓了頓,想了想。

  “子之還兮,遭我乎之間兮…”

  王行輕輕哼唱出了第一句。

  正在行進中的老卒們渾身一震。

  熟悉的調子在耳畔響起,有人自然而然的跟著哼唱。

  短短一瞬間。

  行軍的隊伍就變成了一片歌謠的海洋。

  王行哼唱的這一曲,并非岌岌無名,而是《詩經》中《風》篇的《還》。

  這并非是一首好曲,可是名字的寓意卻很飽滿。

  至于王行一個大老粗,為何懂得《詩經》?

  這全賴楊七在軍中推行教育之功。

  老卒們哼著歌,前往了好水川。

  復興關上的霍紅葉,泣不成聲。

  不顧生死的人,霍紅葉見不過不少。

  他自己也是一個不顧生死的人。

  可是一群不顧生死的人,霍紅葉還是第一次見。

  瞪著猩紅的雙目,霍紅葉聲音沙啞的對身后的副隊說道:“替我回去給陛下帶句話,就說我霍紅葉不能留在他身邊供他差遣了。

  再派人去給我夫人和孩子帶句話。就說我對不起他們。”

  “隊長,你要干什么?!”

  副隊一臉驚恐的看著霍紅葉。

  霍紅葉望著遠去的老卒們,斬釘截鐵的道:“我要陪他們一起去好水川,略盡我一份綿薄之力。”

  “隊長!”

  霍紅葉擺了擺手,不顧副隊的阻攔。

  他匆匆下了復興關關城,跨上了一匹快馬,追隨者老卒們的腳步而去。

  而追隨老卒們前往好水川的,可不僅僅只有霍紅葉。

  就在老卒們歡唱著歌,踏上了大道的時候。

  在忠義山下的忠義莊內。

  年邁的王成躺在病床上,在他聽到了復興關內傳出的《將軍令》的時候,就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敲打著床前的杯盞。

  “爹?你怎么了?”

  王成的兒媳婦進入到了房內以后,慌慌張張的湊到了床前問。

  王成之前傷了喉嚨,無法言語。

  所以他只能用手指指著床下。

  孝順的兒媳婦從王行床下拖出了一個箱子。

  打開箱子,里面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盔甲、刀兵。

  兒媳婦見此一愣。

  她想到了剛才復興關的《將軍令》,苦著臉對王成道:“爹,您是想涵哥了?”

  王成瞪著眼睛,不說話。

  兒媳婦凄苦的道:“涵哥最早隨延平將軍出的征,戰死在了檀州…兒媳也有些想他了…”

  “嘭!”

  王成眼珠子越瞪越遠,他似乎在發怒,雙手揮舞著掀翻了床頭的茶盞。

  兒媳婦臉色一白。

  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爹…您…您是想讓狗娃子去…”

  “哇”

  兒媳婦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她悲痛的看著王成。

  “爹啊!狗娃子才十四,還在讀書…”

  王成怒眼瞪著她,一臉堅定。

  兒媳婦啼哭道:“他可是你王家唯一的血脈了,他要是死在了戰場上,你王家就絕后了!”

  王成眼中的怒意毫不動搖,依舊一臉堅定。

  兒媳婦撲倒在王成面前,失聲痛哭道:“爹,算兒媳求求您了。狗娃子實在是太小了。他連刀都拿不起來,怎么去打仗。他去打仗就是送死。”

  王成緩緩的閉上眼。

  下一刻,雙眼重新睜開。

  依舊一臉堅定。

  “爹啊!你這是在逼狗娃子去死啊!嗚嗚嗚…”

  兒媳婦哀嚎著。

  可是王成的態度她沒辦法拒絕。

  她終究是一個小女人。

  在一家之主面前,她的態度,永遠比不過人家。

  “就算是去送死,也得去。”

  這就是王成的態度。

  兒媳婦垂淚,去門外找到了正在跟小伙伴們一起玩耍的狗娃子。

  她細心的為狗娃子穿戴上了王成的盔甲、佩戴上了王成的橫刀。

  狗娃子啥也不懂,一臉茫然的道:“娘啊!您給我穿盔甲干啥?這東西好重,快把我壓趴下了。”

  “娘啊!您為啥哭啊?誰欺負您了?我去教訓他。”

  “娘啊!”

  “娘啊!”

  狗娃子呼喚了很多聲‘娘啊’,可是她一句也沒有應答。

  她只是垂淚聽著狗娃子一遍一遍的呼喚她。

  仿佛狗娃子每一次的呼喊,都是她生命中聽到的最后一次。

  等到她幫狗娃子穿戴上了盔甲以后,才張開嘴,顫聲道:“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他們就在那邊路上,你現在去追…”

  狗娃子就這樣懵懂的穿著比他大一號的盔甲踏上了征途。

  兒媳婦回到房里,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王成躺在床榻上,無聲的也在流淚。

  可是。

  即便如此。

  他的目光依然堅定。

  而從忠義山下的忠義莊內走出去代父出征的,或者代祖父出征的青壯、少年們,不計其數。

  他們懵懵懂懂的穿著盔甲,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

  嘻嘻哈哈的追趕正在踏歌而行的老卒隊伍。

  他們根本不知道,此去,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么。

  前往好水川的隊伍,出了復興關屬地。

  人數一下子增添了五千人。

  他們每過一村,總有人在村口等候。

  然后默默的匯入到了隊伍里。

  進了縣城。

  縣城里的富商,丟下了手里的綾羅綢緞,扔掉了身上的錦衣,套上了一身不合身的盔甲,握著刀兵,進入到了隊伍里。

  而這個富商,在縣城里很有名。

  生意做的很大。

  有于半縣之稱。

  意思就是他的財產,足以買下半個縣城。

  就是這么一個出入間,仆從婢女無數,談笑間揮灑千金的人。

  進入到了軍中,依然只是一個老卒。

  但是他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很顯然他對這個選擇不后悔。

  豬肉攤子上的獨臂豬肉佬,罕見的不賣豬肉了。

  他渾身套著盔甲,手握著橫刀,等待著老卒隊伍的到來。

  熟悉的街坊鄰居們嘲笑他。

  說他穿著龍袍也不像是皇帝。

  說他只是個豬肉佬,裝什么將軍。

  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等到老卒隊伍們到了他面前的時候,他很自然的踏進了老卒的隊伍中。

  而那些在城里百姓們中間,耳熟能詳的大人物,在看到了豬肉佬以后,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躬身施禮。

  “劉偏將!”

  誰也不知道,就是這么一個邋遢的豬肉佬,曾經以白身入伍,經歷大大小小戰事二十三場。

  一路晉升到了偏將。

  等到楊七裁軍的時候。

  他欣然提出了退伍,也謝絕了所有的封賞。

  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故鄉,買起了豬肉。

  他,不求名,不求利。

  只是想為國家出一份力。

  就是這么一個個的無名英雄,在國家危難之際。

  再次挺身而出。

  他們一個個匯聚到了老卒隊伍中。

  讓原先薄弱的老卒隊伍,漸漸的變成了一道洪流。

  等到老卒隊伍們踏出復興府的時候。

  他們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十萬。

  昔日《將軍令》再響,兄弟踏歌去出征。

  此去百戰終不悔,他日忠義山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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