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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6章 大儒種放

  大同府、復興府,兩府境內,讀書人甚少。

  年輕的男子,皆以馬上封侯為畢生追求的信念,因此但凡有心在文官一道上求取功名的讀書人,皆離開了大同府,前往太原去求學了。

  大同書院初立,又是兩府境內最高的學府之一,因此暫時還沒有適齡的學子。

  楊七到了以后,銅糖是第一個瞧見他的。

  見到了楊七銅糖顯得很歡喜,她蹦蹦跳跳的湊到了楊七面前,嬌滴滴的叫道:“嗣哥哥…”

  一雙呆萌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煞是可愛。

  楊七可不會被她呆萌的外表所欺騙,這姑娘長著一副蘿莉的長相,骨子里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

  心智依然成熟。

  楊七翻了個白眼,說道:“別在我面前裝可愛,也不看看你多大了。你知不知道,你劊子手銅糖的威名,現在在大同府,比我楊延嗣的名頭都好使。”

  一邊訓斥銅糖,楊七一邊沖著沈倫、法海老道、徐大夫拱了拱手。

  沈倫神色復雜的點了點頭。

  法海老道瞧了楊七一眼,嫌棄的把目光挪開了。

  唯有徐大夫恭敬的向楊七施禮。

  互相打過了招呼以后,銅糖就湊到了楊七身邊,賊兮兮的道:“你別聽外面那些個愚婦以訛傳訛的瞎說,什么劊子手銅糖,純粹是她們吃飽了沒事干,污蔑本姑娘。”

  楊七撇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什么人,我還不清楚?切人都快入魔了,人家那里誣陷你了。”

  銅糖可憐巴巴的盯著楊七,說道:“姑娘我長了二十多年,一直都冰清玉潔的,從沒有干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楊七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無奈道:“行了,別演了。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裝成一個十三四歲小蘿莉的模樣,我可真受不了。說說吧,想干嘛?”

  銅糖立馬收起可憐巴巴的表情,露出了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小嘴快速的說道:“我不想在這里陪你們一起接人,我要回我的解刨房。剛才我解刨了一個癆病鬼,我發現他的肝臟和常人不一樣,所以我想仔細再看看。”

  “咳咳咳…”

  沈倫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顯然是聽到了楊七和銅糖的對話。

  他住進大同書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于醫學院小院內的一些東西也有所了解。

  明明是在研究治病救人的東西,卻把地方弄的跟屠宰場似的。

  沈倫并不是腐儒,因此對于醫學院內的所作所為,他只是覺得有傷天和,但卻并沒有阻止。

  當了半輩子的朝中大佬了,沈倫的心是硬的。

  遇事的時候,他先會去用利害的角度去辯證問題,其次才是他的儒學。

  在沈倫看來,用少數的該死之人的性命去為天下百姓謀福利,這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

  因此,他對于醫學院的解刨雖然反感,但是卻并不反對。

  至于那些被解刨的罪囚的生死,沈倫根本不會在乎。

  這就是政客。

  當然了,不在乎歸不在乎,沈倫還是看不慣楊七和銅糖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解刨的事情。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傳出去了,對書院的名聲不好。

  些許膽小的學子,或者是一些腐儒,可能會選擇對書院敬而遠之,甚至還會在后面抨擊書院。

  這對處在發展期的書院,是一件不利的事情。

  沈倫現在和楊七的師生情誼,因為之前的交易變的脆弱了,所以沈倫沒辦法再在打通廣眾之下,擺出一副嚴師的面孔。

  只能用咳嗽聲提醒楊七。

  楊七聽到了沈倫的咳嗽聲,也明白沈倫的意思,他抬手揉了揉銅糖的小腦袋,在銅糖幽怨的眼神中,低聲笑道:“乖乖在這里待著,那里也不許去。”

  銅糖鼓著腮幫子,氣哼哼的在楊七腿上踢了一腳,然后抱起了一雙手臂,在一旁生悶氣。

  眾人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除了銅糖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怨言。

  眼看到了傍晚了,楊七一行人等的正主出現了。

  這是一個很獨特的人,也是一個很吸引人眼球的人。

  至少在楊七看來,這是他在這個時代,遇到的最怪異的一個人。

  遠遠看去,仙風道骨,穿著一襲道袍,頭頂著一道蓮花冠,在他背后,背著一把琴,腰間懸掛著一個酒葫蘆。

  他走起路來,大袖飄飄,神態悠然,像是很自然的融入到了周圍的環境中了似的。

  待到他臨近的時候,眾人才仔細的端量到了他的容貌。

  面白無須,如玉冠、似凝雪。

  若不是他黑發中間夾雜著些許的淺白,人們很難相信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再看看在他身旁如同鵪鶉一樣的種衡,此人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大儒種放。

  大儒種放,在大宋也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

  傳聞種放少年的時候,是一個天才兒童,獲得神童稱號的年齡,也比楊七小。

  種放五歲讀書,七歲就能寫出好文章,然而卻無心仕途,并沒有去參加科舉。反而帶著一家人,到了終南山隱居,過起的閑云野鶴的生活。

  他過的就像是仙人,每日里渴了飲露水,餓了就在山里挖一些黃精等充饑。

  每日里都在修仙問道。

  儒學只不過是他的副業而已。

  單單只是一個副業,就在士林闖入了偌大的名頭。

  如此可見其智慧高深。

  用后世的話說,那就是一個智商在二百以上的牛人。

  因其才學過人,飽讀詩書。

  有在朝為官的儒家大牛,曾經多次向趙匡、趙光義兩兄弟推薦他入朝為官。

  征召了三次,他卻都推辭了。

  一心只在修仙練道上。

  種放有三好一惡。

  好琴、好書、好酒。

  琴書暫且不說,單單說這好酒。

  他酒量過人,一日不喝就難受。并且,為了喝到好久,他還經常親自釀酒。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釀造的高粱酒。

  而且,為了體現他對酒的喜愛,他還為自己取了一號,叫云溪醉侯。

  至于這一惡,那就是跟他的信仰有關。

  他信仰崇敬道教,因此就非常的厭惡佛教。

  據說佛教的典籍到了他手里,都被他拿著糊墻了。

  以上種種,都足以說明這個家伙與眾不同。

  楊七仔細的思量著種放的所作所為,發現種放這個家伙,比自己更像是一個穿越者。

  而且還是那種看透了世事的那種。

  楊七的小心思,眾人沒有人去過問。

  見到了種放以后,沈倫趕忙迎了上去,拱手道:“明逸先生,你可來了。”

  種放含笑拱手回禮,道:“沈相公客氣了。貧道只是方外之人,沈相公和貧道說話,不必拘泥于俗禮。”

  法海老道,向著種放打了一個稽首,恭敬的道:“見過師兄。”

  種放似乎早就知道法海老道在此處,對于他這個師弟,他并沒有感覺到意外。

  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有禮了。”

  楊七好奇的在兩人中間掃視,他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是師兄弟。

  當然了,也有可能不是一個師傅的徒弟。

  在道門中,最注重的就會輩分的問題。

  也許他們只是一輩份,而種放比法海老道入門早,所以得了一個師兄的名頭。

  徐大夫則恭敬的對種放施禮,道:“見過先生。”

  “客氣了。”

  輪到了銅糖小蘿莉,這丫頭也不怕生,她蹦蹦跳跳的到了種放面前,一臉單純的問種放。

  “道士,你會切人嗎?”

  在這個切人已經入魔的偽蘿莉眼里,除了切人,大概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能讓她感興趣了。

  “切人?”

  種放聞言,也是一愣。

  饒是他見多識廣,學問通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楊七拽著銅糖小蘿莉的耳朵,把她拉到了身后,拱手笑道:“小姑娘家家的,胡言亂語,讓您見笑了。在下楊延嗣,見過先生。”

  見到楊七,種放又愣了一下,道:“你就是楊延嗣?”

  楊七憨厚的笑道:“我想,在這個大同府城內,還沒有人敢冒充我。”

  種放搖頭晃腦道:“那可不好說…當年太祖皇帝駕崩以后,還有人冒充太祖皇帝,寫圣旨召我入朝為官呢。”

  “額?!”

  沈倫和楊七同時愣在了原地,嘴角急速的抽搐。

  事實上,種放說的這件事,在朝堂上,也是一件尷尬的事情。

  當初給種放下圣旨的確實是趙匡。

  只不過,趙匡在賜下去圣旨以后,沒兩天就駕崩了。

  而當時去給種放宣旨的人還在路上。

  等到這些人到了終南山,在山里轉悠了一圈,找到種放的時候。

  種放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趙匡駕崩的消息。

  然后,這件事就變成了一件尷尬的事情。

  種放把那些人當成騙子一樣打發了,事后也拋擲腦后了。

  而朝堂上的人,也不可能把這種事拿出去四處宣揚。

  只是在朝堂小范圍內的傳播。

  由于種放有不奉召的習慣,因此大家也就把這事當成一個笑話,并沒有在意。

  也沒有人去給種放解釋那件事兒,因此至今種放都覺得那些人是騙子。

  這個鍋,不怪朝廷,也不怪種放。

  要怪就只能怪這古代的信息不通,而且在多次傳播過后,會出現錯誤。

  再加上種放經常往深山里一待就是好久,并不太關注朝堂上的事情。

  這才產生了這么一個誤會。

  楊七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道:“先生說笑了,先生里邊請。”

  種放把身后的種衡提溜在了身前,說道:“這孩子就交給你了。老夫答應在這里坐鎮五年,擔任五年的大同書院的山長,就不會失言。繁文縟節就免了,找個人帶老夫去自己的居所。老夫喜歡清靜。”

  話罷,種放看了一眼法海老道。

  法海老道很狗腿的給種放帶路,去找他的居所了。

  楊七和沈倫原本還準備給種放擺下一個歡迎宴會的。

  這下也省了。

  種衡湊到楊七身邊,尷尬的笑道:“侯爺,他老人家就是那么個脾氣,您忍耐忍耐。”

  楊七失聲笑道:“人是我讓你請來的,有任何的問題,都不怪到你身上。說實話,我挺喜歡他那個脾氣的。”

  種衡抹掉了額頭上的細汗,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楊七吩咐身后的名叫青兒的少女,道:“你去跟上種先生,以后你就負責跟在種先生身邊,照顧他的起居。有什么需要的,隨時通知府里。”

  青兒欠了欠身,道:“奴婢明白。”

  青兒對著楊七施禮過后,就跟上了種放。

  銅糖小蘿莉吵吵嚷嚷的道:“沒事了吧?沒事了我會去切人了。”

  楊七額頭上冒起了一層黑線,瞪了銅糖一眼,然后對徐大夫說道:“徐大夫,你們是人,不是魔鬼。解刨人研究醫術是對的,但是不能癡迷在其中。適當的時候,出去轉轉。

  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們失去了人性。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會客氣的。”

  徐大夫愣了愣,躬身道:“屬下明白。”

  楊七擺了擺手,道:“以后就別以楊府的家仆自居了。你如今也算是大同書院里的教習。也應該受人尊敬才對。”

  銅糖小蘿莉,才不在乎楊七的威脅,她已經提著自己的裙角,蹬蹬蹬往醫學院跑去了。

  徐大夫沖著楊七拱了拱手,也跟了上去。

  楊七沖著僅剩的沈倫拱了拱手,道:“以后大同書院的一切,就勞煩恩師了。”

  沈倫唏噓道:“應該的。”

  楊七再次拱了拱手,就帶著種衡離開了大同書院。

  他卻不知道,在他離開了大同書院以后。

  剛到大同書院的種放,在法海老道帶領下,到了居所。

  楊七為種放安排的居所,有假山、有湖水,植被眾多,頗有江南的錦繡園林的袖珍景色。

  然而,種放卻沒把這些景色放在眼里。

  他到了居所后,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寫了一封長信。

  密封好了以后,遞給了門外的法海老道。

  “派人送去華山。”

  法海老道愣了愣,恭敬道:“謹遵師兄的命。”

  一個老頭子,對著一個看著很年輕的人施禮,躬身叫師兄,怎么看怎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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