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州、豐州交界。
殤傾子設立的臨時營地。
楊七率領著兩萬的復興軍步卒進入到了營地,卻不見殤傾子前來迎接,迎接楊七的是復興游騎兵的第二團團正。
“屬下格朗泰參見將軍。”
復興軍游騎兵第二團團正格朗泰,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由于他的武藝和馬術在軍中都頗有威名,所以他在復興游騎兵中的威望很高。
他也是最早跟隨殤傾子身邊的副將之一,因功給擢升為第二團團正。
這是一個典型的黨項人,說話直來直去的的,不懂繞彎子。
楊七坐在馬背上,環顧營地內的兵馬,問道:“殤傾子將軍呢?”
格朗泰生硬的拱手道:“今日上午,野乞干泊從黨項內地調遣的兵馬到了,總共有五萬人。殤傾子將軍怕敵人趁機發難,所以帶上了復興游騎兵第一團的人馬,前去增援了。”
楊七挑了挑眉毛,沉聲道:“野乞干泊居然調遣了五萬人馬前來增援,看來是很想啃一啃勝州啊。”
楊七感慨了一聲,感慨之余,他對格朗泰下令道:“格朗泰,命令下去,讓復興游騎兵第二團全體戒備。隨時準備進入戰場。”
格朗泰拱手道:“屬下遵命。”
下完了命令,楊七也就沒有繼續在營地里待下去的意思,他也沒有讓復興軍步卒進入到戰場。
而是率領著兩萬的復興軍步卒出了營地,直接奔赴戰場。
戰爭到了今日這個局面上,楊七只能選擇跟野乞干泊硬碰硬。
整個戰局發展到了今天,已經沒有留下一丁點兒耍陰謀詭計的地方了。
一切還得憑借實力說話。
就實力對比而言,雖然雙方的兵力相差只有一萬人。
但是,中間的戰斗力差距卻是巨大的。
目前楊七麾下,一萬折家軍的將士們,算是精兵強將。
半路出家的黨項人,只能算得上是勉強合格的戰士。
還有很大一部人馬,都是從勝州招募的新兵。
而且,從裝備上看,楊七也明顯處于劣勢。
楊七麾下五萬人馬,除了折家軍將士外,剩余的將士身上,作戰的裝備只有一把刀,以及零星的從勝州繳獲到的為數不多的披甲。
也就是說,目前楊七麾下的兵馬,說好聽點叫兵馬,說不好聽點,那就是一群拿著刀子的平民百姓。
反觀野乞干泊這邊總和的六萬兵馬,人家不僅有標配的戰馬,還有披甲、彎刀等好多裝備,戰斗力上比楊七麾下的兵馬強出了一大截。
因為,雙方正面硬碰硬,就有點兒不好打。
楊七率領著兩萬復興軍步卒到達戰場的時候,就看到了殤傾子正率領著一萬折家軍的將士和一萬復興游騎兵正在和野乞干泊對持。
對面野乞干泊麾下的兵馬,明顯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而殤傾子麾下的兵馬,顯得有些拘謹和嚴肅。
當楊七率領的兩萬復興軍步卒到了以后,楊七明顯的能感覺到殤傾子麾下的兵馬松了一口氣。
兩萬復興軍步卒匯入殤傾子麾下的兵馬里。
楊七策馬到了兩軍陣前,到了殤傾子身旁。
殤傾子見到了楊七,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并且主動讓出了主將的位置。
楊七側頭問殤傾子,低聲道:“現在什么情況?”
殤傾子壓低了聲音,凝重道:“大戰一觸即發。”
楊七愣了愣,“對方的兵力和戰斗力明顯占到了優勢,為啥沒有進攻?”
殤傾子癟了癟嘴,苦笑道:“野乞干泊說他不想進犯勝州,所以可以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交出殺害他大兒子和小兒子的兇手,此事就算揭過了。”
楊七愕然,譏笑道:“他這那是不想進犯勝州?他這是不想得罪遼人。勝州在我們手里,我們就得承擔遼人的怒火。可是勝州到了他手里,他就得承擔遼人的怒火。他不想惹上遼國這個北方霸主,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由此看來,在野乞干泊心里,他的兒子雖然重要。但是還沒重要到為了兒子就得罪遼人的地步。”
殤傾子無聲的點了點頭。
了解清楚了始末,楊七心里就有了主意。
只見楊七跨馬上前,到了兩軍陣前,扯著嗓子喊道:“對面可是野乞干泊頭領的兵馬?”
野乞部族的兵馬中,野乞干泊聽到了楊七直呼其名,眉頭明顯的皺成了一團。
和一個月前相比,野乞干泊明顯蒼老了不少,整個人身上的銳氣也削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垂垂老矣的暮氣。
野乞干泊雖然不滿意楊七直呼他的性命,但也沒有作出什么過激的反應。
他只是沖著他身邊的副將擺了擺手。
副將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同樣策馬到了兩軍陣前。
“正是我家頭領的兵馬,你又是何人?”
楊七嬉皮笑臉的說道:“你問我是何人?我是你家頭領的恩人。”
副將聽到這話,當即喝罵道:“放屁,胡言亂語。”
楊七咧嘴笑道:“我說的可是句句屬實。日前在豐州,在下聽聞野乞部族的小少主被郭達派人冒充我部暗殺。在下心里當時那叫一個怒火中燒。于是就帶著部下,晝夜兼程的趕往了勝州,想抓住郭達到野乞干泊頭領面前說清楚此事。
誰料到,我們到了勝州以后,才聽說郭達率領部眾去襲擊豐州城了。而且還在豐州城外,砍掉了野乞部族大少主的頭顱。
說道野乞部族的大少主,那可是一位人杰啊。
他麾下一百鐵騎,縱橫西北,威名赫赫。
就是如此人物,居然葬身在了郭達那個狗賊之手。
當時聽到了這個消息,我心里那叫一個怒火中燒。
當即,就點派了一大批人馬,圍殺郭達。
就在前幾日,我得到麾下殤將軍的匯報,說陣斬了郭達狗賊。
當時我心里那叫一個痛快,酩酊大醉了一天一夜。
你說說,害的你們野乞部族兩位少主的賊人,被我們所斬。那我是不是你們野乞部族的恩人?是不是你們野乞干泊頭領的恩人?”
楊七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郭達死沒死,楊七并不知道。
不過楊七可以斷定,郭達這個時候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為自己解釋。
所以,楊七果斷把害死野乞干泊小兒子這口黑鍋背在了郭達身上。同時,把他侵犯勝州的舉動,也說成了是為了野乞干泊報仇的大義之舉。
復興軍中了解內情的人,聽到了楊七這話,有種捂臉的沖動。
在雙方十萬大軍面前,敢這么信口胡說的,他們至今也就見過楊七一人。
野乞干泊的副將聽到楊七這話,明顯有些猶豫。
“這…”
據他得到的消息,小少主是復興軍的人暗害的。
可是楊七說的這個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互相栽贓的事兒,在戰場上很常見。
小少主的死,野乞部族的人并沒有抓到一個活著的兇手。所以在這方面,確實有所存疑。
但是大少主的死,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許多人都看到的。
而且郭達圖謀豐州城,這也是事實。
野乞干泊副將這么一猶豫,周遭的野乞部族的將士們,就開始議論了起來。
如果楊七真是這么一個熱血的漢子。
那么他們野乞部族對付楊七,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野乞干泊見自己的副將吃癟,冷哼了一聲,在親衛的護送下,到了兩軍陣前。
他瞪了副將一眼,然后盯著楊七譏諷的笑道:“這么說,老夫還得謝謝你?”
楊七笑容燦爛的說道:“謝就不必了。在下聽聞野乞部族領土廣闊,而在下的復興軍至今卻無立錐之地。所以懇請野乞干泊頭領,念在我為兩位少主報仇的份上,賜下那么一兩塊地盤給我們棲息,就足夠了。”
“嘿嘿嘿…”
野乞干泊冷冷一笑,道:“比如豐州,對不對?”
楊七咧嘴笑道:“你如果愿意把豐州送給我,那再好不過。”
“呸”
野乞干泊啐了一口,罵道:“巧舌如簧的小人,你們宋人除了能搬弄口舌,還能干什么?你和郭達一樣,也是一個狼子野心的東西。
你說你斬了郭達?那你拿郭達的人頭來。只要老夫見到了郭達的人頭,老夫就承認了你這一份恩情。
以后你若是到了黨項,老夫必定以最高的禮節歡迎你。”
野乞干泊頓了頓,又道:“如果你拿不出郭達的人頭,那就說明你庇護的郭達那個惡賊。然后還想以此哄騙老夫。你若是哄騙了老夫,那就說明你和郭達那個惡賊是一起的。
既然老夫找不到郭達,那你就要代替郭達,承受老夫的怒火。”
野乞干泊果然老辣,一下子就拆穿了楊七的謊言。
野乞干泊之所以暫時沒有追究小兒子的死,那是因為在他心里,大兒子才是最重要的人。
所以,相比于楊七的罪責,野乞干泊更像看到的是郭達的人頭。
只要確定了郭達一死,野乞干泊也能放下心里的一塊心病。然后在翻臉,跟楊七作對。
然而,野乞干泊期盼楊七能拿出郭達的人頭了卻心病。
楊七卻拿不出郭達的人頭。
他至今還不知道郭達已經被他的老子給砍了。
所以面對野乞干泊提出的這個條件,他只能咧嘴笑著說:“郭達那個惡賊的頭顱,早就被我喂狗了。似那種惡賊,我又豈能會留他一個全尸。”
野乞干泊臉上的冷笑,瞬間變成了怒意,他沖著楊七狠聲道:“臭小子,拿不出郭達的人頭,那就是說你小子是在耍老夫?”
楊七也收起了嬉皮笑臉,說道:“野乞頭領,在下并沒有耍你的意思。只是不想和你兵戎相見。畢竟之前你和郭達相拼,已經折損了近五萬的兵馬。再和我對拼下去,只會折損的更多。
你們野乞部族的家底雖然厚,但也經不起這么消耗。我手下的兵力也不多,消耗光了,我只能從頭再來。
但是,我消耗光了兵力,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可是你野乞部族的家底消耗的多了,野乞部族可就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了。
據我所知,拓跋部族的李繼遷在麟州吃了一個大虧,不僅葬送了五萬兵馬,而且還被人抄去了族里的牛羊。
李繼遷一直視你們野乞部族為最大的威脅。
一旦你們野乞部族的勇士死傷過多。李繼遷一定會對你們野乞部族下手,你覺得到時候,李繼遷會留你一條生路嗎?”
李繼遷兵敗麟州,并且被虜走了族里的牛羊這件事兒,經過了這么長時間的發酵,已經在西北成為了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
野乞干泊之所以在調派了兵馬過來,卻不對勝州發難,一方面是因為不想和遼人對上,另一方面就是在顧忌李繼遷。
楊七的話很誠懇,分析的也很細致。
但是野乞干泊卻面色陰沉的可怕,他面目猙獰的說道:“你不僅殺了老夫的小兒子,還想圖謀老夫的豐州,又不想跟老夫打戰?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楊七正色道:“且不說你的小兒子不是我殺的,就算是我殺的。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的性命,以及對你基本上沒什么作用的豐州,去換你們野乞部族的存亡,你覺得劃得來嗎?”
野乞干泊冷笑道:“你想和老夫和談,也想讓老夫硬吞下小兒子的仇怨,還想讓老夫拿出豐州給你?可以。”
此話一出,楊七明顯有些愣。
但是他很快發現了,這件事絕沒有這么簡單。
果然,只聽野乞干泊冷聲又道:“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打一場。成王敗寇,你都贏不了老夫,憑什么跟老夫談。”
楊七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
似乎在黨項人眼里,沒有什么問題是打一場解決不了的。
野乞干泊的話沒錯,成王敗寇。
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這就是黨項的生存法則。
楊七從沒有想過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讓野乞干泊退縮。
他想要拿下豐州,仗肯定是得打的。
就像是折御勛在麟州和李繼遷拼了一場一樣。
楊七之所以愿意向野乞干泊拋出善意,就是因為他想在黨項勾搭一個盟友。
只要他在黨項擁有一個盟友。
在他和遼人對戰的時候,黨項就不會跑出來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