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播放著夏亦的面部特寫鏡頭,整個會館只有一張擂臺,所有觀戰的其他武館弟子,以及外面的記者、觀眾,一時間隨著他的話語在話筒擴散的聲音里,安靜了下來。
片刻,又掀起微微的議論聲里,不少拿著相機的人繞著擂臺進行全面的照相,待戰席上剩下的二十多位選手也大多沒有出聲,其中剛剛晉級的幾人里,就像害怕被抽到名字上去一樣,身子微微的垂下去。
昨天開幕式的一場比試,夏亦一只手就將對手爆錘的畫面,已經被傳揚出去。
那名雞冠頭,在河交縣武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氣的,一手雙節棍,雖然看上去花里胡哨,但功底也是扎實,至少曾經有人看他不爽,反被修理,進醫院趟了兩個月,然而,卻被夏亦一棍子,活活砸暈過去,眼下更是看到對方,直接就棄權了。
另一邊,嘉賓席上,數名河交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和當地武館協會會長交頭接耳討論了一陣,便是同意了夏亦的請求。
一方面,小小一個縣城突然殺出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來,若是一路殺到市級、省級甚至全國大賽,對于河交縣即將升市的關頭,那是極為重要的。
“同意十六號選手的請求!”
最后的宣布聲里,全廳的觀眾沸騰起來,就連原本對比賽不敢興趣,而在外面等候的人,聽到沸騰聲,也忍不住好奇涌了進來,將整個大廳塞的滿滿當當。
嘈雜的聲音混成一起。
“那人是誰啊?”
“。…。。不知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看過昨天的比賽,那個十六號很強,很有可能會是一匹大黑馬。”
細細碎碎的竊竊私語之中,大廳上方的聚光燈終于隨著大屏幕上翻動的數字停了下來,落在一名身形修長,穿著長袖馬褂的男子身上。
“有請十號選手——”
隨著主持的聲音落下,被照著的男子提著一柄長劍,穿著一雙白色布鞋,慢吞吞的走上擂臺,消瘦的臉頰上,精氣神飽滿,拇指一刻都沒有離開劍柄附近。
對方持劍抱拳:“陳立,請賜教!”
“夏亦!”夏亦抱拳還禮。
觀眾席位上,坐著許多人,有的吶喊,有的舞旗助威,小瑜抱著布丁緊緊的摟在懷里,她看不見,但聽得出周圍一下熱鬧起來,咬著下唇,細細的柳眉緊鎖,“是不是要開始了,亦哥他準備的怎么樣了?對手厲不厲害?”
“還沒打呢,不過老亦的對手,就跟竹竿一樣…”
就在胖子的聲音里,裁判席上搖響了鈴鐺。
比賽開始!
踏踏踏…
一雙白色布鞋飛奔過擂臺地面,腳步邁動沖刺之中,陳立手中寒光推出的一瞬,劍鞘先飛了出去。夏亦直接揮手將那飛來的長鞘打開,迎面,劍鋒唰的刺來。
劍鋒擦在槍桿,夏亦雙臂往前一震,將對方和長劍一起推開。
“好力道——”那人話語出口瞬間,腳下一扭,身子又翻了回來,劍勢如流水,接連幾劍都被槍頭擋下的同時,夏亦目光一凜,手中那桿紅纓槍陡然加速,槍頭、槍身兇猛狂打狠刺,尖銳的一頭猶如毒蛇吐信般。
戳、點、挑,專門罩著對方周身各處。
片刻,夏亦手腕一轉,原本刺向對方面目的長槍陡然探到了長劍下方,手臂猛的一挑,鐵劍從陳立手中高高拋飛到了擂臺上空——
下一秒,長槍轟然硬生生插進擂臺半截,夏亦雙臂猛的一拉長兵,眨眼間,槍桿變得彎曲,他手一松,彎到極致的槍桿嗡的一聲反彈過去。
嘭——
身形修長的白褂身影一下被反彈而來的槍尾,擊的倒飛,摔在擂臺上滑出好長一截,停下時,翻飛在半空的長劍,呯的一下,插在擂臺上。
劍柄左右搖擺,帶出輕微的顫鳴。
“算我贏了吧?”夏亦拔出紅纓槍,語氣平淡。
“是你贏了…。。”那裁判看看時間,不過才過去幾秒,連忙吹響哨子,裁判席那邊也如夢初醒的敲響了比賽結束的鈴鐺聲。
觀眾席上,胖子雙手在嘴邊呈喇叭狀,激動的站起身來,大吼:“看啊,那是我兄弟!!!我兄弟贏了——”
四周全是沸騰的吶喊聲,雖然時間很短,但與其他比賽的人不同,夏亦的招式既有觀賞性,也有非常厲害的技擊效果,尤其在不傷人的情況下,一轉槍頭插進擂臺,將槍桿直接撇彎把對手擊倒的動作,讓在場的一些小女生激動起來,尤其夏亦長相俊朗,眉宇間透著冷冰冰的感覺,幾乎讓她們差點發出尖叫。
比賽結束后,夏亦帶著小瑜和胖子走出會館,少女被握著手,臉上還殘留著剛剛激動的紅暈,就算看不見,還是能感受那絕對是一場非常好看的比賽。
嗯,亦哥一定很厲害…。。她心里這樣想著。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胖子蹬上三輪,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呢,小瑜難得出來,干脆帶她到處走走。”
汪汪——
布丁在少女懷里像是同意的叫了兩聲。
夏亦看了看坐在身邊不好意思說話的小瑜,點頭道:“干脆去公園吧。”
“好勒,二位做好了!”
三輪離開停靠的巷子,外面正是一片陽光明媚的時候。
城市的另一邊,漸漸有陰云飄過來,靠近郊區的一棟建筑,泛著鐵銹的煙囪,地上滿是野草,偶爾能見到有人走過的痕跡,朝那邊撥落表漆的外墻,上面露出大片的紅色磚墻,這里看上去是一座廢棄的許久工廠。
破爛的窗戶里,隱約傳出大呼小叫的人聲,有男有女。
銹跡的燈罩下,煙霧彌漫,一群各色的身影圍攏幾張長長的桌子,瘋狂的喊大喊小,漆黑的盅骰揭開,唉聲嘆氣的聲音在不少人身上發出,有人甚至絕望的嚎啕大哭起來,隨后就被幾名露著紋身的大漢扔了出去。
其中一桌上,一名穿著白襯衣,四十多歲男人一臉頹然的轉身離開,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
“江老板,今天這么快就走啊,不多玩幾把?”一名穿著灰色襯衣,外著黑色馬甲的壯碩男子帶著幾人從旁邊的鐵梯走下來。
被叫住的男人蹭了蹭起皺的皮鞋,連連擺手:“老板這稱呼不敢當不敢當,今天就當這里,該回去了。”
“你身上沒錢了吧。”
下來的人,拍拍他肩膀,笑道:“不過…。。你的賬還是該算一算了,你總共在這里輸了三十萬,其中有十萬是欠的,你要知道這利息可不便宜,江老板,你看什么時候,過來把帳結清?”
“緩幾天吧,最近手頭緊。”
那人點點頭,走到對方并肩的位置,靠近過去輕聲道:“那就幾天吧,不過拿不出來,你家的雜貨店,我可是要當做利息了,聽說你還有一個女兒,人長的很標致,我在城里還有一家夜總會,倒是不介意收留她,你認為呢?”
“是是,我會想辦法的。”
姓江的男人連連點頭,隨后走了出去,使勁揉了一下頭發,大聲‘唉’了一聲。廠房里,平頭馬甲男和顏悅色的招呼幾個賭友后,走上了鐵梯,上面還坐在著一個人——常吾。
“常爺,這樣做多沒意思,還不如直接找人綁了那女子。”
常吾雙腳交疊伸在一名女子腿上,拿下口中的香煙,斜眼看了看對方,吐了一口煙霧。
“你傻啊,綁人是要坐牢的,再說,老板是商人,做事就不能太過粗魯,我是看過了,就老板那手段,算是明白為什么咱們只能當手下小卒了,好了這是第一步,后面就好好看戲就行。”
他收回腳,坐直,手指勾了勾面前的女子下巴,笑道:“或者,回頭我講給你聽。”
“哈哈——”
沙發上,倆人相視一陣,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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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傾斜,喧囂的城市里,公園是難得一塊靜地。
微風拂過楊柳,纖柔的柳枝點在靜謐的湖面蕩起漣漪。沿著公園小湖的小道上,牽著手在走的倆人走過一片又一片的柳蔭,就像一對散步的小情侶。
“這里周圍人多不多啊…”
“不是很多,怎么了?”
“我怕他們看出我是一個盲人…。。”
“。…。我還是一個窮鬼呢。”
“哪也不一樣啊,我看不見的。”
“幸好你看不見,不然會被我樣子嚇到,我非常的丑,前面好幾撥人看到我,馬上跑的遠遠,都不敢回頭。”
“嘻嘻…騙人。”
小瑜感受到男人手掌的溫度,臉上一直都紅撲撲的,只有笑起來的時候,才會抬起來,露出一對小酒窩,或許只有倆人緣故,她忽然站定,拉住夏亦。
“亦哥…。。你說你丑,我不信,我想摸摸你的臉…。。”說到這里,聲音小了下來,帶著詢問的語氣,“。…。可不可以啊?”
夏亦轉過臉來,浮起了笑容:“摸吧,別被嚇到了。”
得到許可的話語,兩支纖瘦白皙的手掌緩緩伸了過去,指尖接觸到夏亦臉龐時,微微縮了一下,最后還是放了上去,慢慢摩挲著這張男人的輪廓。
少女輕聲道:“亦哥…當初那個女孩是什么樣的?是不是很好看,也很善良?”
風吹過來,柳枝搖晃,夏亦看著滿湖的波光粼粼,偶爾有幾只白色的水鳥低飛撲擊水面叼走魚兒,他過了好半響,才想到回答。
“是很好看…也很善良,農村孩子嘛,大多都很淳樸。”
手指摸過眉宇。
“那你有過后悔嗎?”
“這世上哪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做了就不要后悔,至少我有想過給她報仇,雖然最后沒有親手宰了那混蛋,但總算是將對方送進監獄,也算是報仇了,現在…就是新的生活,就和她沒有關系了。”
小瑜嘴角微微翹了翹,她收回手,有些緊張的捏著衣角,紅著臉有些支支吾吾:“那…。。還愿意重新接受一個女孩嗎…就算她有些缺陷…。。”
“呵…”
“你笑什么…說啊…。”
夏亦握著少女的手將拉她近過來,抱在懷里,嘴唇在她耳邊說道:“接受…。。愿意接受這樣一個女孩,也只有她不看輕我夏亦做過牢,不看輕我是一個窮鬼…。”
少女趴在寬厚的胸膛上,手漸漸摟緊。
遠處,胖子坐在公園長椅上遠遠望著擁在一起的男女,哼了聲,“。…。。也不說帶我一個。”
舉起懷中的泰迪狗,搖了搖爪子:“你說是不是?”
布丁朝他噴了一口,掙脫跳了下去,趁不注意,在他腳邊撒了一泡尿,胖子連忙脫下鞋跟在后面追打起來。
天色降下來,夕陽漸漸湖中映出橘紅,彤紅的光芒里,楊柳下的小道,甜蜜的情侶在走,遠處一人一狗追逐。
直到夜幕來臨,夏亦才想到該回去了。
“再等等,我想看看漫天繁星。”小瑜拉著夏亦在湖邊一顆柳樹下面坐了下來,依偎在一起,“最后一次看,還是十歲的時候…”
“你又看不…。。我講給你聽吧。”
夏亦看了看靠在肩上的少女,將她手握住,抬起來指著夜空某一個方向,“那邊呢,是人馬星座,很容易辨別的,因為它們組合的形狀就像半人半馬…。”
又指去另一邊。
“。…。。這邊是天琴,那邊還有白羊,原本還有牛郎織女星的,可惜今天看不到,等到鵲橋相會的時候,那時你眼睛說不得就好了,我再找給你看。”
小瑜突然站了,伸開雙臂高高的舉起,朝著天空“啊——”的大聲吶喊。
引得周圍散步的行人望來目光。
“你做什么?”
少女偏過頭笑了起來,無神的眼睛里好像閃出了動人的色彩:“我感覺自己擁抱到了整片星空,它們好像都是我的了。”
夏亦伸手摸了摸她頭。
“。。。。。。傻丫頭。”
“雖然看起來有些傻…”小瑜靠進男人的懷里,望著天上,握住溫熱、粗糙的手,“但對于我來說,這就是整個世界了啊。”
夏亦嗯了一聲,看著夜空,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繁星。
不久之后,三人在街邊隨便吃了一點東西,騎著三輪車急匆匆趕回鑼響街,他們經過振興武館,之前夏亦殺人的巷子對著外面街道,一名小孩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玩耍,不經意間好像發現了什么,調頭跑進母親的店里。
過了一陣,拿著一把小剪刀蹲回到原來的位置,在樹上一個小洞,挑出了一個東西,叮叮當當的在地上滾動。
“這是什么喔?”
就在小孩將它撿起來時,街邊刺來的燈光陰了陰,像是被人擋住了。
抬起小腦袋,見到一名臉色有些頹廢的男人,伸出手來,以及手中一張紅色的鈔票。
“小朋友把這個東西賣給我怎么樣?”
小孩八九歲大,自然見過錢的,偏頭想了想,伸手將自己好不容易挖來的寶貝遞了出去,拿著一張百元鈔票喜滋滋的跑去附近超市買零食了。
來往的汽車燈光照在男人臉上,正是通勤局的東方旭。
手心里,躺著一顆染有血垢的彈頭。
然后,握緊。
“這下還找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