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柱,到我家來一趟…。。”
叮叮叮——
按著鈴鐺的人力三輪拉著貨物從人群來往的街上過去,濺起的臟水中,夏亦臉色發白,虛弱的說了句就掛上了電話,一只手悄然伸在衣內,按著傷口,左右掃視周圍,快步走回出租房,一聲未吭的打開房門,進去后反手關上,臉上立刻泌出一層汗珠。
“…。那人有槍,是那天化工廠外的其中一個?”夏亦壓著傷口坐在床邊,目光陰沉的看著地板。
鮮血順著指縫溢了出來,將里面那一件白色短袖T恤染出一大片殷紅,他腦袋里嗡嗡作響,迅速分析著,想要理清楚來龍去脈。
“他們不可能發現我…但是今天那人明明把我叫住,那動作不可能是問路,那么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他低喃著看著一滴一滴的殷紅落在地上,綻放出紅色的花瓣,腦海中一點一點勾勒出那持槍人的身形,普普通通的衣服,尋常人的身高,但是拔槍的速度明顯非常專業,而且反應很快,就是太過專業,讓他有點摸不到方向。
常吾找來的人?不可能,時間上,對方沒有那么快,而且持槍是大罪,根本不是他抗得起的。馬琳那個女人?更不可能,無論是時間還是動機,都沒有理由用到槍殺的地步。
警察?
也不會是,如果是后者,直接就能上門抓人,夏亦根本沒有機會離開。
一遍遍梳理過出獄后得罪過的人,也有可能得罪的人,但終究沒有任何線索,就算是那日教訓的紅黃綠三個混混,也都加了進來,那三人不可能有這樣的決斷和勇氣。
屋子里,鬧鐘滴答滴答的轉動,時針直到十一點。
門口傳來鑰匙轉動鎖的聲音。
夏亦抬起頭,看過去,身材肥胖的趙德柱探頭探腦的正看進來,當見到一臉蒼白的兄弟時,連忙跑近,看到地上一灘血,幾乎就要發出尖叫,轉身跑到柜子那邊,然后又進了衛生間,到處翻箱倒柜。
“醫療箱呢?!”
“繃帶、消毒水呢?!”胖子的聲音焦急的從里面傳來。
夏亦聲音嘶啞:“早用完了…。。幫我去店里買點回來。”
“那你可要撐住啊…。。”胖子急匆匆打開門,剛走出門口又回過頭來,“要不,咱去醫院吧,別省那點錢了。”
坐在床邊的夏亦只是搖了搖頭。
“我只是皮肉傷,犯不著去醫院,止住血就沒事了。”
“那你等著啊,我這就去。”
趙德柱關上門蹬蹬的跑下了樓去,擠開擋路的行人,聽到雜貨店里少女的招呼聲,他邊跑邊應了一句,然后,到對面街口一家藥店買了白藥、紗布、消毒水,又火急火燎的回跑上樓。
雜貨店里的婦人磕著瓜子看著消失在樓道的胖子,吐出瓜子殼:“這胖子去藥店買這么東西干什么?”
柜臺后面的小瑜臉色緊張了一下。
“阿姨,會不會是亦哥他受傷了?”
“。…。。你還是關心關心你爸吧。”婦人哼了一聲,語氣頗為有埋怨:“一天到晚見不到人,把你這瞎子丟給我照看,自己半夜三更才溜回來,惹急了老娘,拍屁股走人,讓父女倆自個兒過去。”
隨后,扔了手中瓜子,轉身走進店里,看電視去了。
呼…。。
呼呼…
回到樓上的胖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打開房門,連忙幫夏亦脫了衣服,露出手指長的傷口,血糊糊的一片,他整張圓臉都嚇成白色,上藥的手都在哆哆嗦嗦。
“老亦…你這是咋弄的啊,沒事拿刀挖肉玩兒啊。”
趙德柱聲音有些發抖的將消毒水淋了上去。
嘶——
手指死死抓緊床單,夏亦皺著眉,忍著消毒水帶來的火辣辣疼痛,兩腮高高的鼓脹繃緊起來,眼睛都快充血了,牙縫里還是艱難的擠出聲音:“…給館里的弟子當陪練,不小心被器械弄傷了,好在也換了一張申請表,你別擔心,我忍得住。”
“要錢,咱也得先要命啊…”
敷上白藥后,胖子一邊纏著繃帶,一邊說著話,此時,那邊的房門外面的走廊傳來輕微的響動。
咚咚。
“亦哥?胖虎哥?”小瑜的聲音在門外傳進來。
夏亦和胖子對視一眼,后者起身過去將門打開,干咳了下,說道:“你看不見怎么跑上來的,也不怕磕了、碰了。”
小瑜站在門口沒有進來,鼻子自然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無神的雙眼掃過房間里,臉上帶著擔憂。
“剛剛阿姨說你買了很多繃帶上來…。就過來看看,亦哥是不是受傷了?”
“老亦那是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跤,被劃傷了一點,沒事都是皮外傷。”趙德柱連連擺手,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有些尷尬的放了下來。
“對了,咱老亦馬上要參加那個…就是到處都有宣傳的比賽,他連申請表單都拿到了。”
胖子轉身進去,從夏亦手中拿過那張單子,讓小瑜捏在手里,少女摩挲著有淡淡墨香的紙張,一臉迷惘:“什么比賽啊?”
隨后,她還是笑了起來,露出兩個酒窩,雙手將申請表還回去。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覺好厲害的樣子…既然亦哥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夏亦想要起來,出去送她,扯動了傷口,只得又坐回去,吩咐門旁邊的胖子:“德柱,麻煩你送小瑜回去,你也不用上來了,忙自己的去吧。”
房門漸漸關上,仿佛將世界一分為二,隔絕了起來。
少女被胖子攙扶著回到雜貨店后,撐著下巴,偶爾抬起看不見東西的雙眼望著對面的居民樓,其實她是知道胖子剛剛說的那什么比賽的,收音機里也有播放過這樣的宣傳,只是不說出來,是不想打擊夏亦的信心。
…。反正她的腦海里,夏亦的形象應該是那種高高瘦瘦,很文弱的。
城市的另一邊,也有人想象著兇手的模樣。
“人的額頭并不脆弱,相反還是人體最為堅固的地方之一,而傷口上的輪廓來看,顯然是刀這類利器造成的,但要用刀刺破人的額頭,自身力氣是必要條件…。這人的體格絕對比常人要大。”
“。…兇案現場離振興武館最近,都是練武之人,我建議拉網排查。”
“附近的城中村也是魚龍混雜,也有排查可疑人的必要。”
持續一個多小時的會議后,方志與一眾警察沖會議里三三兩兩的走出來,繁重的公務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站在二樓的樓道拐角的窗戶后面,夕陽的紅光正照在這張嚴肅的臉上,片刻,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不太愿見他的人的號碼。
“小亦,在做什么?”
“…。今天你們那邊發生了一起命案,兇手在逃,你出門多注意一點。”
叮囑了幾句后,方才轉下樓離開警局,開車來到某家醫院,推開某一間房門,昏暗的燈光下煙霧繚繞,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安靜的躺在鐵床上,旁邊,是坐在地上抽煙的東方旭,周圍是一地的煙頭。
方志走了過去,擺手拒絕了遞來的香煙。
“已經開完會了,警局那邊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亮著火星的香煙燃了一截,東方旭狠狠吸了一口,“通勤局的增援很快就過來了。”他將煙頭扔掉,起身走到覆有白布的尸體旁,輕聲道:“老趙,你放心,我會把兇手抓到,帶過來,給你磕三個響頭,好讓你在黃泉路上,走的挺胸抬頭。”
夕陽如潮汐般席卷而來。
夏亦披著一件外衣坐在陽臺上,看著對面的樓房在殘陽里染成紅色,喧囂的街市漸漸冷清下去,他之前接到姐夫方志的電話,警察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了,不過好在他沒有留下什么痕跡,走的地方都避開了攝像頭范圍,應該是安全的。
不久,天色黑了下來,房門輕輕敲響。
下一秒,門縫里塞進來一張信封,就聽小瑜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要去比賽,總要吃些好的,把身體養壯實…。。這些錢,是我平日偷偷攢的,爸爸和阿姨都不知道,就當借你了喔,要還的。”
夏亦走過去打開門,小瑜的身影已經走進隔壁的房間,他打開地上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千多塊,大多是零錢,厚厚的一疊。
里面還有一張小紙條,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亦哥,加油!
空白的地方,還畫了一個丑丑的笑臉。
關上門,夏亦靠著門扇,看著這幾個小字和笑臉,原本陰沉的表情陡然劃開,笑了起來,之前的陰郁終于消散了。
“這個傻妞…”
他捏著紙條好一陣,目光隨后落到了床上的比賽申請表上。
“…都放馬過來吧。”
窗外,夜風嗚咽的跑過,洪波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