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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七章 幕府

  巡御史,添為巡察、勘察之人,屬御史大夫麾下,但此次秦王政賜封群體,卻又不歸于御史大夫統轄,王書而下,詔令即顯。

  “公子,您要北上護衛鄭國?”

  從周清手中接過王書,云舒很快的將其上內容縱覽一番,語句不長,意思很清楚,如今的修渠事宜中,最為重要的當屬鄭國。

  鄭國若是殞命,那么,整個秦國之內,只怕再也找不到可以代替對方的水家水工,而且,此人身上系著嬴政對其的莫大期待。

  修渠功成,整個關中便會成為沃土,老秦人再也不用守著鹽堿地、白毛灘進行艱難度日,三川郡之事不成,修渠之事,定然有大侵擾。

  閱覽完畢手中的王書,云舒一雙美眸閃爍,看向公子。公子若是離開玄清宮,那么,整個咸陽之內可就只有弄玉姐姐、焰靈姬姐姐作伴了。

  “不錯,鄭國現今所行之事非同小可,而今,秦國之內征發的民力已經超越五十萬,預計在兩年之內,引入涇水,渠連渭水,受益的田地多達數萬頃,百萬老秦人受益。”

  “但也因為此,整個秦國內在的過半精力耗費其上,關東列國欲施展小手段,擾亂修渠之事,我為護國法師,正當其時。”

  “而且陰陽家東君焱妃等、鬼谷的蓋聶先生同樣前往北地,接下來,我多不在咸陽,你與弄玉二人好生修煉。”

  微微頷首,為了修渠,秦國過半的精力加持其上,調遣自己等人前往涇水區域不算什么,況且不過護衛鄭國而已,更是輕松隨意。

  感應著云舒身上蕩漾的一絲不舍之意,單手輕輕抬起,落其秀肩之上,肌膚柔軟,滑膩無雙,不自覺的,一抹紅暈便是生出在臉頰。

  話鋒一轉,視線看向一側臨窗的弄玉,纖細的雙手正落在床琴之上,輕輕撥弄,曼妙無比的琴音回旋,堪為天籟之音。

  “公子要帶著焰靈姬姐姐一同前往北地?”

  果不其然,云舒很快從周清之語中發覺另外一個信息,數月來,焰靈姬姐姐在玄清宮內一直處于修煉的狀態,修為提升的倒是很快。

  公子這次帶著對方一同前往北地,雖然有些不滿,但也明白,以焰靈姬化神層次的修為,能夠幫上更大的忙,比起焰靈姬,自己與弄玉姐姐的修為倒是差了不少。

  “焰靈姬的火魅術修至圓滿,我有大用。”

  關中之內,九水蔓延,關東列國的小人們隱匿其中不可察,對于此,身懷火魅術的焰靈姬能夠發揮出奇效,這一點,自己雖也可以做到。

  但三川郡之行,自己的信息估計已經傳遍關東列國,自己若是出面,只會打草驚蛇,造成不必要的隱患沉浮,故而,此行帶著焰靈姬效果更好。

  “待我北上之后,你與弄玉若是在宮內閑暇無事,則可以前往西城區,將那處宅院打理一二!”

  “《天人劫》的后續也已經留在這里十二回了,一月一出,足夠一年所用,這一點城外的道者到時候會有人前來的。”

  那座在去年就已經定下的宅院,盡管已經屬于自己所有,但一直沒有人入住,雖定期有仆從打掃,終究少了一些人氣。

  “公子請放心,我與弄玉姐姐會做好的。”

  比起公子的北上之事,打理宅院不過小事情。至于《天人劫》的公布,公子口書,自己執筆,已經寫到第十四回,正值陳塘關哪吒的一系列事情。

  著實有趣,諸多仙神、諸多寶物,更吸引人的則是發生在八百年前的商朝末年,雖與正史不合,但就是令人喜歡。

  次日,周清帶著焰靈姬、虛守和一眾咸陽隨從,攜帶王書,在咸陽宮門前同陰陽家東君焱妃等人、蓋聶先生等人拜別,經過北方之門,前往鄭國所在的涇水河谷區域。

  出咸陽,向北則是一馬平川的關中之地,秦川沃土,數百年來,自從老秦人從隴西東拓以后,這里便是根基之地,就算是百年前最為強盛的魏國,也未能夠將其侵占。

  何謂秦川?

  秦國之山川沃土,謂之秦川!

  百年前便是有此名,亦是關中之地之稱。

  秦川者,益水豐厚,沃野可耕,被山帶河,兵戈難侵。

  何謂益水?

  可用之水!

  數千年來,水系之患一直是諸夏的重病,三代之前的五帝歲月,無論是舜帝,還是禹王,均是在一生中多有治水,梳攏河道,方有如今的諸夏之地。

  三代以來,春秋戰國并起,諸夏之地冬至燕國遼東,西至秦國邊界西陲之地,南至云夢大澤區域,北至云中,雖如是,然這個諸夏仍是濕熱多雨、河流縱橫、林木蔥蘢之區域。

  水系雖多,益水不顯,數百年來,列國并起,為了富國強兵,水家應運而出,天下水家水工,終生揣摩效力者,依舊是如何消除水患,使之成為益水。

  既要消除隱患,那邊是需要治水,其內自然是以消弭河流泛濫為第一要務,灌溉與開通航運尚在其次。無論是楚國的漢水過郢,還是魏國的引漳入鄴、鴻溝過大梁,蜀中都江堰,其起始宗旨無一不是鑄就益水。

  秦川之地,九水十八池,東西八百里,益水甚多,得天獨厚。也正是因為其得天獨厚,故自三皇五帝以來,關中便是天下公認的形勝之地,這里悠悠然滋生了以深厚耕稼傳統為根基的創造禮制文明的周人,

  平王東遷以后,秦國占據此地,有了屬于自己的根基之地,拜天地厚賜,秦川似乎本該早成為天下一等一的大富之區。

  然則,及至如今的秦王政登位,秦川還遠遠不是天下首富之地。東不及齊國臨淄的濱海地區。南不及楚國的淮水兩岸。中不及魏國的大梁平原。

  若非百年前,秦國有耕戰國策,對外征戰多有戰勝,從山東六國源源不斷地奪取財富人口,僅靠自身產出,實不足以稱雄稱富于天下。

  其間因由,便是在于秦川之地的兩大難題:白毛堿灘,近水旱田。

  河流交錯,池陂浸漬,秦川的低洼積水地帶往往生成一片片奇特的鹽堿地。終年漬水,久濕成鹵,地皮浸出白生生堿花,夏秋一片汪洋,冬春白塵蔽日,種五谷不出一苗,此等五谷不生的白毛地,老秦人呼為“鹽堿灘”。

  此等田地,縱然有益水多多,但仍舊是大害之田,毗鄰良田但有排水不暢,三五年便被吞噬,轉眼便成了見風起白霧的荒莽堿灘。

  良田一旦變白,農夫們縱然費盡心力,修得毛渠排水,十數八年也休想改得回來。老秦人多有苦澀之音:水鹽花堿,有灘無田,白土殺谷,千丈狼煙。

  秦川西部地勢稍高,排水便利,此等堿灘很少生出。然一進入逐漸開闊的秦川中部,從大咸陽開始直到東部洛水入渭之地,此等白毛堿灘便頻頻生出,綠野之中片片禿斑,丑陋得令人憎惡,荒蕪得令人痛惜。

  而今這般情景,自然也是落入周清的眼中,從咸陽而出,一路北上,不久便是入涇水,并未乘船,而是過涇水,縱馬繼續北上,放眼處,鹽堿灘地數不勝數。

  “小師叔,無怪乎秦王一力修渠!”

  “秦川之地何止數十萬頃,根基不亞于蜀中沃土,然若都是這般鹽堿地,那可就相當于荒漠了,無數秦人空守此地,未得產出,長此以往,必生事端!”

  一行十多人行走在秦川西部區域,地勢逐漸升高,目光看的自然也是越來越遠,時值臨近夏收,在那一片片稀疏無比的天地內,一處處空白的區域很是礙眼。

  縱然有河渠存在,但這般的情景之下,老秦人也不看輕易使用河渠,引水不排,數年之后,又成鹽堿之地,倘若引涇入水,融入其中,水系暢通,洗滌鹽堿,數年之后,關中成就沃土。

  這才是水家水工之能!

  “渭水橫貫秦國,分南北之勢,渭南之地不存在這種情況,渭北則是常見,涇水由西北而入渭水,涇水東向八百里,則為洛水。”

  “關中之地夾雜在涇水與洛水之中,鄭國之能,勘察地勢,貫通涇水、洛水,連通水系,渠成之日,白毛堿灘,近水旱田不存。”

  “如此,關中之地與蜀中之地便可為秦國兩大根基之地!”

  周清一馬當先,驕陽橫空,陽光正烈,看著在道路兩側田地里忙碌的老秦人,坐擁田地不少,但礙于白毛堿灘、近水旱田兩大害。

  這里的收成明顯比自己去歲所觀的渭南之地少上太多,而且,似乎從四月以來,如今五月底已至,均沒有雨水降臨,田地干裂,收成更是無言而語。

  越向北,地勢越來越高,土峁交錯,溝壑縱橫,瀕臨河池。老秦人望水而居,看似是可墾可耕,然卻偏偏是臨水而旱,瘠薄難收。

  百家敵秦久矣,秦國內的水工不多,縱然修渠,與坡地更是艱難,何況秦國百年來,多有對外戰爭,精壯男子多入軍旅。

  留耕男女則隨時可能被征發為輜重民。郡縣官署得應對戰事征發,根本不可能籌劃水利,即便有籌劃,也擠不出集中民力修渠引水的大段時日。

  秦國自孝公以來崛起,東出函谷,能夠在這般情況下強悍戰國,獨霸戰國,實在是難以想象,與周清而言,更是如此,近距離一觀秦國現狀,心中感慨不已。

  根據自己從咸陽宮所觀的史書來看,整治關中之水從商君之時就有,其后秦國的歷任相邦都曾殫精竭慮,力圖解決關中兩大害,卻終因種種突發事變而連番擱淺。

  商君方立謀劃,遇孝公英年猝死,自己也在朝局突變中慘遭車裂,大興水利遂成泡影。惠王王張子一代,迭遇六國遏制秦國崛起而屢屢合縱攻秦,大戰連綿內外吃緊,關中水利無暇以顧。

  昭襄王前中期,秦國與山東合縱與趙國生死大決,幾乎是舉國為兵,完全無暇他顧。

  到昭襄王后期,計然家蔡澤為相邦,對渭北地帶做了翔實踏勘,上書提出應對之策:渭北臨水旱田計四萬余頃,白毛堿灘兩萬余頃。該當引涇出山,居高臨下南灌關中,解旱情,排鹽堿,良田大增,則秦川之富無可限量也!

  正在蔡澤一力籌劃的關中水利將要上馬之際,卻逢秦國低谷,內外交困,昭襄先王不得不奉行“守成固國”方略,小心翼翼地處置王儲大事,治水又不得不束之高閣。

  孝文王莊襄王兩代四年,呂不韋領國,欲展經濟之長以大富秦國,卻又連逢交接危機,穩定朝局成為第一要務,始終不能全力解決關中經濟之病根。

  除了近年來,隨著秦國對外的戰爭少了一些,呂不韋才任用鄭國整治河渠,乃有了如今的局面,依據秦王政的性格,這引涇入水看來是不成不行了。

  一路北上,過涇陽,北地路高,未幾,便是到達如今引涇工程的關鍵之地瓠口,靠近瓠口,民力農夫越來越多,為了修渠,王書而下,已經從秦國各郡縣征發超過五十萬的民力。

  從關中西部的涇水上游山地,直到東部洛水入渭的河口,東西綿延近八百里,雖不清楚河渠關隘之地的狀況,但想來與眼前的景象一般無二。

  到處都是黑壓壓的帳篷,到處都是牛車人馬流動,到處都是彌漫的炊煙與飄舞的旗幟,活生生亙古未見的連綿軍營大戰場。

  手持王書,由著涇陽縣令帶領,便是直往瓠口幕府所在,那里是如今修渠的最為核心之地,也是如今整個修渠工程人員匯聚之地。

  河渠令鄭國、河渠丞李斯正在那里,其余相關的秦國水工人員亦是在其中,靈覺擴散,籠罩方圓數千丈的區域內,密密麻麻的民力匯聚,想要探察出異樣之人還真不容易。

  “大師,河渠令鄭國便是在其內!”

  涇陽縣令在前,騎乘身下的駿馬,領著周清一行人行入谷內,谷口兩側的民力來來往往,牛車不斷,屎尿橫行,氣味難聞,更甚者似乎吃飯的地方就在不遠處。

  縱然是自由生長在百越之地,民風開闊、文明不顯區域的焰靈姬都為之皺眉,不過有公子在身邊感同身受,不然,自己一個人可是呆不下去的。

  “我們進去!”

  涇水幕府設置在涇水河谷之內,時值傍晚時分,幕府所在的山凹一片幽暗,巡邏的兵士的火把星星點點,映襯著絲絲光亮。

  幕府前的黃土大場已經灑過了水,卻仍然彌漫著蒙蒙塵霧。場中張著一大片半露天的牛皮帳篷,帳下火把環繞,中間黑壓壓佇立著一排排與會工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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