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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下宗師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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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中原的炎熱,草原冰川之下則是冰冷,卻都無損于位于另外一方天地之中的少林,這里的氣候和溫度都保持著最為令人覺得舒暢的水準上。

  夏日有涼風徐徐,冬日則能在火上溫一壺酒,酒香撲鼻,在火前烤著火,披著大氅看雪落無聲,無論哪一種,都是能叫那些清貴的文人們羨慕地眼珠子泛紅的自在逍遙境界。

  而此間主人無論模樣還是氣度,也確配得上這樣的清雅事情。

  此刻雖然無雪景可以看,坐在山崖上獨自弈棋,神色清淡,名士風范,棋盤上黑與白兩色的棋子還沒有絞殺在一起,懂得些下棋規則的少不得哂笑出聲,稍微會下棋的則是會暗子沉吟,國手大家卻要看得生出滿頭的冷汗。

  文士沉吟數息,隨意下了一子,淡淡道:

  “坐。”

  一身藍白道袍的道人并不和他客氣,坐在旁邊,端起茶盞來慢悠悠喝了一口,然后從冰盤上取來切的正好的水果扔在嘴里,看他一眼,道:

  “一個人下棋,有意思嗎?”

  文士并不看道人,只是淡淡道:

  “一個人下棋,總比和蠢貨下棋要好。”

  道士不和他計較,悠悠然道:“你徒弟這一次可是在一局很麻煩的棋局里面啊,不去提點一下他?”

  贏先生淡聲道:“提點甚么?”

  道人笑一聲,道:

  “還問甚么?”

  “安風自己總往麻煩堆里去走,這一次麻煩事兒只會更大。”

  “我給你數數,內里那幾個嫡子聯絡打算搶奪位置,外面的話,北匈王似乎也有什么打算在,長女都派來了,還有那個現今名將榜前十,絕世榜第十七位的北疆軍神,除去三股明面上的,暗地里還有中原遺老推波助瀾。”

  “四方勢力,只是因為那個王妃而勉強處于平衡。若能光明正大從王妃手中得來鑰匙,自然省心許多。”

  “現在安風主動打破了這個平衡,剩余那位汗王嫡子,北匈王,還有左武衛大將軍,自然不會給他好臉看,那姓周的老家伙家里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感覺,想來是將一縷天地氣運囚禁在了某件寶物上,若想要讓那氣運壯大,想來也不會由著安風去行動。”

  “原先四方勢力彼此鉗制,還有行事的基礎。”

  “那個汗王兒子,還有北匈王的女兒,周氏家族,左武衛大將軍都知道,誰人第一個拿到了東西,就會破去現在的局勢,迎來三方圍攻,現在可好,提防來提防去,卻是個安風這個局外人得了手。”

  “幸幸苦苦,為他人做了嫁衣,任誰都要氣得三尸神暴跳了。”

  道人說完之后,看著青衫文士,滿以為后者會回自己兩句,卻發現他只是微微皺起眉毛,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自詡摸清楚了文士性子的道人輕咳兩下,復又強調道:

  “你沒有甚么要說的嗎?”

  文士淡淡道:“說甚么?”

  “說說這四方會怎么行動,你不是最擅長測算謀略人心了么?”

  “不算。”

  道人笑容微凝,一雙杏核眼里燃起火焰。

  “你…”

  青衫文士專注注視著棋盤上的黑白子,道:

  “這一局里,唯一一位值得著眼的已經死了。”

  打算從這里偷些妙策寫在錦囊里送給徒弟的道士怔了怔,然后反應過來。

  “王妃?”

  文士淡淡道:

  “四方勢力只將她視作了一件玩物棋子,彼此對弈,勝者得之的玩物,又有誰人想到,嬌柔女子也會掀翻棋盤的法子?果決勇烈,能稱一言善,四方勢力,有幾人在他面前能稱大丈夫?”

  “不過盡是些腿軟之人。”

  古道人想到了昨夜自焚的女子,聲音轉低:

  “是苦命的女子。”

  文士落子。

  “誰人不苦。”

  王妃死了。

  若是蔓延開來,本是能夠燃盡十數里草原的滔天大火,被逼近宗師級別的氣機壓制住,最后連王帳都沒能夠燒了干凈,整個王城幾乎瞬間炸開了鍋。

  除去許多別有用心之人恨得咬牙切齒欲癲欲狂,大多的草原百姓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聽說那個魅惑了汗王的中原狐媚子終于死透了,少不得拍手稱個快,要不是那個死了的畢竟也是先王王妃,估計得有不少人去那狐媚子的墳墓牽頭吐兩口唾沫,再狠狠罵上兩句。

  死的好!

  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原先被王安風借了湛盧劍意直接打殘了的坻川鐵騎幾乎炸開,道道鋼鐵洪流一般,在王城之中來回掃蕩,赫連磐才睡了一夜好覺,今日嘴角氣急地出了好些個水泡。

  作為某種程度上間接殺人的兇手,王安風沒有直接離開,非但沒有倉惶離開,反倒是從容不迫,早上和馴鷹人們一起吃喝,抓了弓箭,調整弓弦的緊繃程度,似乎是一無所知,正活動身體,打算參與注定無法正常開始的圍獵。

  坻川鐵騎奔騰而過。

  赫連磐掃過這里一眼,就不再看第二眼,懶得再擺出甚么好的臉色。

  一直謀劃了許久的事情直接給人掏了老家,蝕了本兒,區區一個七品的馴鷹人,已經不再在他眼中,冷冷告知他們不必參與圍獵,但是還不能離開,便伴著坻川鐵騎來回巡視。

  鐵蹄砸落,轟然若雷。

  契甌目瞪口呆,滿臉遺憾。

  讓許多人心里膽顫,不知會發生甚么事。

  王安風目送著那些鐵騎離開,摸了摸懷中的玉佩,作為鑰匙,其中自然有極為特殊的氣機流轉,和玉壺山上大陣同出本源,曾見識過玉佩的人隱隱能夠感覺到些許的跡象。

  但是他本身有神兵天機加護,倒也不害怕被人看出什么問題來。

  他看了一眼北方的玉壺山,即便是在極遠之外,仍舊清晰可見。

  左武衛大將軍調轉兵鋒前來的事情瞞不住,也不打算瞞著,那位每每都和大秦大都督司馬錯,神武離棄道相提并論,被認為和前兩者相遜色的只是誤了時機,未能參與七國大戰的絕世名將,已經調轉親兵前來。

  八千陽金卒。

  被大秦名將司馬錯判斷為足以和神武卒,綠柳營一換一的精銳。

  前次他橫跨整個西域養劍,一劍出只能做到將一名尋常宗師迫退,沒能傷了他,這一次面對絕世,只能退避。

  他捏了捏手中玉佩,心中清明。

  王妃不單單打亂了其他人的布置和打算,也把他的打算打亂了。

  柔弱女子,何妨孤注一擲?

  如此氣魄。

  須得要在那位出手之前,得到玉壺山中的東西,再離開,原先平穩的局面現在一下子收了網子,他是游魚,魚在網中,不在收網之前離開,就不是一點半點的麻煩了。

  當日慢悠悠逗弄鷹隼,暗自則是測算了一次又一次,窺見了一處得空的機會,暗自天機測算了兩次后,便即閃身離開王城。

  草原之上視線極為開闊,一眼看過去,根本沒有辦法藏人。

  王安風靠著氣機影響自己身周的空氣,只靠著那些在尋常武夫中算是悍勇非常的鐵騎,除非正面撞上他,或者他主動出手,遮掩身體的氣機被引動,無法掩藏,根本不會暴露身法。

  這等手段是神偷門中的不傳之秘,常人難以窺見其中之秘。

  玉壺山在草原的北方,王安風便如一道流光沿著草原急掠而去,花去一個時辰方才到了玉壺山下,果不其然,此處山脈之下,左右各有氣機綿長的武者等候,應該是汗王嫡子桑彭澤布置下的。

  一面各處搜尋,一面則守株待兔。

  這兩人都是擅長氣機搜尋,千里追蹤法門的武者,只可惜王安風所會的手段更在他們之上,腳尖輕點,已經飄然入雪原,未曾掀起一絲半點的波瀾。

  玉壺山在方士眼中,足以和大秦昆侖相比。

  千萬年間,被終年不化的玄冰籠罩,王安風右手垂在袖口之下,暗自測算,氣機勾勒,形成了一處唯獨只有火候到了一定程度的天機方士才能夠察覺得到的淡金色八卦陣法。

  一步一測算,風雪漸大,到了后面,即便是有金剛體魄,也須得要張開氣機,風雪越來越大,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卻盡都飄不進他身周三丈范圍之內。

  最后他在一處極為高聳的冰雪巖壁之前停下了腳步。

  風雪已經大到肉眼難以看到五步之外的程度,天地孕育,自然攜帶氣機的白雪永無止境地飄落,王安風伸出右手,緩緩撫在雪壁之上,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氣機擴散,千載寒冰,一息散去。

  濕潤的巖壁之上,有一處凹陷下去的部分。

  王安風退后一步,自懷中取出了那枚玉佩,卻沒有往上放,背對著茫茫大雪,道:

  “閣下還不出來嗎?”

  聲音遠遠傳出,并無一人作答,直到王安風的身軀之上,禪宗氣機升騰而起,與此地尤其充沛的靈韻聯合,化作淡金色流焰時候,才有一人嘆息。

  風雪散去,一人踱步而出。

  隱藏在白雪當中的氣機緩緩升騰而起,一位穿著粗布白衣,身材高大的男子立在雪原天地之中,笑瞇瞇一團和氣,看了看王安風手中的東西,不等王安風有什么反應,抬了抬下巴,自報身家道:

  “在下應北匈王之約,這一次要為他出手一次,攔住神武。”

  “只是有一點好奇,我在這里屏息數十年,自以為和天地同歸于一,你怎么發現在下的?”

  王安風嘴角掀了掀,看著這在天機測算之外的人物,若非有天機珠突然預警,他仍舊沒有察覺,當下只是道:

  “在下有一位長輩說過,遇事不決的時候,不妨詐一詐。”

  “或許有什么驚喜。”

  男子啞然,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原因,點了點頭,道:

  “這句話說的倒是對。”

  話音才到了倒是二字,身形已經瞬間分光華影,猛然往前,王安風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人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身旁一側,右掌并起如刀劍,陰狠毒辣朝著腰側捅過去。

  王安風神色平淡,抬手格擋,一身氣機轟然爆發。

  尚且老老實實守在了山下的兩位四品武者猛地抬起頭來,看到高達三千丈,圣山玉壺的高處,突然爆出一道赤金色的流焰環帶,彌散在空中,神色俱都是大變。

  赫連磐勒馬停住,和背后的鐵騎怔然失神。

  氣機如焰,像是天空云霧上下起了火雨,點在了玉壺山上,這樣瑰麗的景致讓他怔然出神,想起來少年時聽到的故事。

  曾經有人與人對賭,在山上不吃不喝,已經三十余年。

  那男人抬手,不知道多久沒有剪過指甲,右手五指上,指甲長出一寸有余,仿佛一把快刀,可是剛才刺在王安風腰側,聽得了錚然金屬鳴嘯聲音,他的手指指甲直接碎了一半有余。

  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硬實的要害,白衣男人愣了愣,未能立刻變招。

  王安風氣機陡然沉凝,沉寂一掌翻覆,如來十力,佛陀震怒,另有紫霄宮仙人撫頂勢氣韻,重重拍在了男子的頭頂。

  復又一聲沉悶。

  王安風額角抽痛了下,手掌像是砸在密密麻麻的鋼針之上,迅速收回來,如來十力,就是尋常的小山也能給砸塌了,砸在這男人的腦殼上,卻只是頭皮稍微泛紅了些,然后就像是沒事人一樣,朝著王安風平平一掌拍出。

  王安風只來得及后退半步,便即運氣強行對掌。

  雙掌相碰,兩人身旁像是陡然爆發出一陣風暴。

  數息之后,王安風當即后退,他是靠著神兵神武劍才能短暫達到了上三品的手段,但是如此充沛的氣機,以般若掌的手段御敵,一時間竟在下風,只覺對方氣機渾厚,幾乎沒有窮盡一般。

  白衣男人神色不變,往前走出第二步,氣勢更漲。

  王安風神色不變,一抬手將神武劍‘抽出來’,毫不避諱身份暴露,抬手一劍刺出,當即就是自悟的劍法送兵解,蒼青色劍罡沖射牛斗而起,那人硬生生接下來,只是袖袍上多出兩個小洞,臂膀上一個血洞,轉眼愈合。

  王安風再度橫斬。

  劍法第二式,大風起。

  白衣男子碎去一截衣擺。

  兩人在短時間內以驚人的頻率瘋狂交手,王安風本身天賦就是氣機天然深厚之輩,更有吳長青多少年的精心調養,借助神兵神武,足以稱之為天下絕學的兩招劍法送兵解和大風起,左手上般若掌法和如來十力。

  連番高招,像是憋足了一口氣一般硬生生砸出去。

  他先前和鴻落羽說,當時在王城前,一劍劈退宗師的一劍是使不出了。

  可就是當日的宗師,迎頭一劍送兵解,然后就是大風起,再來般若掌,緊接著又是送兵解的連環招呼之下,也會給打得手忙腳亂,連連敗退,可眼前的男人出招并無什么高妙處,卻能將王安風的招式硬硬全接下來。

  那種仿佛高山一樣的壓迫,讓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師父時的感覺。

  眼前白衣男子再來,雙臂已經裸漏。

  王安風提氣再度送兵解。

  這一次他強行壓迫出更多的氣機,蒼青色的劍罡從山上刺出,曾有宗師第一人稱呼的白衣男子臉上再度浮現出一絲詫異,望旁邊側了一步,抬手一下抓住了劍罡,再然后,稍微用力。

  伴隨清脆聲音,能夠令宗師兵解的一劍劍罡碎裂。

  王安風深吸口氣,正要用出接下來的第二招,突然有一人從白衣男子陰影中閃身出來,氣機似有若無,仿佛一片薄薄飛雪,便是兩人都沒能察覺到,再然后,一道灰線暴起,朝著白衣男子太陽穴刺過去。

  先前面對神武送兵解的時候,猶自顯地游刃有余的白衣男子神色微變。

  不去松開那要命的送兵解,左手抬起,寬厚手掌擋在了那道灰光前面,被輕而易舉刺穿過去,在刺穿的瞬間手腕一轉,不顧手掌心傷勢瞬間擴大,也要將對方遠離自己的要害。

  而在這個時候,先前被控制住送兵解的王安風身形偏轉,在他愕然神色之中,左手手掌上炸開流火,隱隱麒麟咆哮聲,般若掌中上上乘招數,攜帶神武劍中屬于麒麟鎖的部分氣機,穩穩砸在了白衣男子的心口。

  三種招數,都是瞬間暴起,連宗師都要吃大虧的狠辣手段。

  白衣男子終于往后退了一步。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幾乎摸到天穹之上境界的氣機瞬間潰散。

  王安風瞬間收劍,神武劍化作有形無質之物,回歸于他,而在同時,那突然出手暗算了白衣男子的身影也飄然朝他方向而來,一身黑衣,面容木然,卻有一雙晶瑩褐瞳,正是赫連憐陽好友夢槐君。

  北匈王的人?

  王安風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瞬間將手中鑰匙甩出,穩穩落在了凹陷處,氣機轟然擴散,以整座玉壺山作為陣眼,復數件具備氣機的類神兵寶物作為材料布成的大陣展開。

  靠近的王安風兩人直接被吞入其中,消失不見。

  白衣男子只來得及聚氣打出一掌,就給攔在了外面,先前出現時候,踏雪而來,浩渺無蹤,可謂是十成十的高人境界,可是現在,白衣襤褸,左手貫穿,右手指甲全部斷裂,不可謂不狼狽。

  抬起手來,看到掌心清晰無比的劍痕,以及其上鋒銳無比的劍意。

  即便是以他的橫練手段,痊愈亦是極慢。

  白衣男子呢喃:

  “我只是呆了三十年…”

  “現在的晚輩都這么兇了么?”

  另外一道聲音響起。

  “是時候該下去走走了吧?”

  另外一個人自風雪中出現,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生地唇紅齒白,十分討喜,和白衣男子五官極為肖似,氣機更是如出一轍,兩人一齊的頭頂寸草不生,一齊的神色沉凝,除去年歲,就像是一個人。

  站在大陣前,望著山下廣袤的草原,那少年開口。

  “當年和我對賭的人應該已經死了。”

  白衣男子道:

  “知道我這件事情的都死了,就不算是違約。”

  少年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一眼展開的玉壺山大陣,和那白衣男子望向中原的方向,呆了許久,突然不再猶豫,大袖一甩,朝著山下走去。

  PS:今日更新奉上……

  五千四百字。

感謝大兵奧斯卡的萬賞,感謝bad鏤鏤的萬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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