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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入內

  王安風快步前行。

  發現自己以一介冒牌貨色撞上了正主兒之后,他只得將徐廣茂甩開,然后利用神偷門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反向追蹤經驗,在城區里面繞來繞去,毀滅痕跡,最后才不急不慌回返了院子。

  至于接下來,自然生火做飯,為了補償瘦馬,這幾日日日都吃的肉食。

  王安風身上的錢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消瘦下去。

  水井邊,王安風用磨刀石沿著一側的刀鋒,將整把墨刀磨礪得越發鋒銳,然后打起一捧冰寒的井水澆灑其上,右手握刀微微抬起。

  略有弧形的刀鋒在月色之下,顯露著青冷的光。

  一股清冷寒氣迫人。

  王安風打量了下,從懷中取出綢布一點一點擦拭兵器。

  這把自扶風郡二十七連幫幫主手中得來的兵器,至此歷經數戰,厚重刀身上面,已經有了些許劈砍留下的痕跡,雖然無損其沉重鋒銳,但是也已經不復先前完好。

  畢竟原本只是一名六品武者的兵刃。

  王安風小心擦干了刀鋒上的水,然后上了養護的刀油,端詳片刻,方才將刀收回,然后慣常取出了淡藍色錢袋,打開之后數了數,只剩下三兩銀子,還有兩百多枚銅板在包裹里。

  王安風掂了掂錢袋子,略有惆悵嘆息一聲。

  這么點錢,出關之后,恐怕要點弄錢的營生了…做什么比較好?

  砸砸樹?

  還是說打狼賣肉?

  或者真的當當藥師,一路治病?

  當日要是沒有把那玉牌直接扔給掌柜的就好了,刑部為什么不直接弄成十個一百兩玉牌?那也也好處理些…

  王安風呆了會兒,搖頭自嘲。

  事已至此,想也沒用了。

  再說了,客棧的損失也確實是因為自己還不能夠完美控制神兵麒麟火的原因導致的,自然應當由自己承擔,也怨不得誰。

  那千兩銀的玉牌,本就應該給客棧掌柜。

  當下起身,右手持刀入內,心中將明日可能會遇到的事情以及準備的對策都預先過了一遍,然后復又整理了藥囊,暗器之后,方才吹熄油燈入睡。

  天雄城遠比平素更早地蘇醒過來。

  “包子,剛出爐的熱包子!”

  “熱栗子,熱栗子,剛出爐的熱栗子,聽比武的時候吃,甜口暖心!”

  “糖水,熱乎的姜糖水,驅寒了…”

  天色還有些許黑著,但是整座城池喧囂熱鬧的程度,竟然比起白日還要更甚三分,攤販大聲叫賣,街道之上,行人腳步匆匆,可以看到自兩側的建筑之上,高來高去的武者們。

  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經開始逐漸自整個大秦江湖匯聚而來的武者為一飽眼福,只盼著早些趕到演武之處,便是百姓,也有想要湊湊熱鬧的。

  十年一會,可謂盛事。

  而為了能夠從這絲毫不遜年節和中秋祭典的大事里好好地撈一筆銀子,各個小攤小販也都是一宿未睡,摩拳擦掌,加點趕出了更多的吃食,天色未亮,就已經沿街叫賣起來。

  這么多人,演武場卻只有那么點大,往年倒是曾出了不少事情,上一次皇甫家便學會了,這一次也有種種要求,并非是人人都可以入內旁觀,須得要有皇甫家的名帖邀請。

  亦或者說,雖無名帖,卻也是江湖上聲名鵲起之輩,高門大派弟子,如此方可以入內,上閣樓觀看。

  而那些既沒有甚么好出身,自身武功也稀松尋常的江湖游俠兒,便只能夠隨意尋找一處地勢高處,仗著目力過人,遠遠去看,尋常百姓沒有那種百步穿楊的眼神兒,又不愿意錯過這樁盛會,便即匯聚在一處處酒肆茶樓。

  茶樓里面早已經正襟端坐了說書先生。

  到時候,會有腳步快些的皇甫家小廝們不斷將最新的境況,比武的情形,以及諸多名家對于雙方武功,手段的點評送到,再由說書先生們將事情抑揚頓挫講出來,給百姓們解解饞。

  畢竟,這些百姓要么本身根本不會武功,要么就只是有些許三腳貓把式,就算是在現場,也看不出甚么名堂來,若是比武雙方的武功稍微高明些,怕是連如何開始如何結束都看不出來,在這兒等著聽講解,反倒是更合適些。

  整座天雄城都處于一種即將爆發的熱烈氛圍當中。

  面容俊俏,只是神態略有些許玩世不恭的文士一手抓著糖水,一手抓著肉包往嘴里放,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左右不斷在看,時不時地還要嘆息一聲。

  旁邊背負雙槍的武者皺眉,道:

  “怎么了?”

  文士搖了搖頭,道:“你猜猜這里有多少人?我看數千人不止啊,若是放大了說,整座城都在關注著這件事情,真給白虎堂得手了的話,皇甫家,甚至于西北江湖,必然會威名掃地…”

  旁邊背負雙槍的捉影密捕‘影’沉默了下,道:

  “皇甫家畢竟是江湖世家,江湖重名不遜色于士林。”

  文士連連嘆息,傳音道:

  “我知道,但是這一次卻只是傲氣罷了。”

  “白虎堂不可能會光明正大跳出來說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使得此次盛會暫止,皇甫家威名數十年,當代家主以四品之身,指掌神兵,能與宗師力戰不敗,家中更有起碼一位老牌宗師鎮壓。”

  “便是此次成功舉辦了演武,如此威名已然不可能再進一步,而一旦此次失敗,白虎堂后續出手,則如斷崖一般,驟然便要跌墜,這便是被往日傲氣遮蔽雙目,看不清利害所致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緣何看不清楚這一點呢?”

  密捕‘影’沉默了下,道:

  “因為你不在皇甫家的位置上。”

  ‘鸞’微微一怔,旋即啞然苦笑,道:

  “確實如此…罷罷罷,算是我抱怨了兩句吧。”

  嘆息一聲,復又看向前方,似笑非笑道:

  “不過,倒是不知今次你我能不能夠見到那位‘同僚’…風虎鸞影,西北一帶四大密捕統領中,甚么時候出現了第五個?我怎么不知道,倒是有趣。”

  ‘影’聲音平淡道:

  “他既然對白虎堂有興趣,那么,應當會見到。”

  ‘鸞’似乎還打算說些甚么,卻又突然止住話頭,搖頭道:“罷罷罷,管他呢,先進去再說。”

  前方路口,有皇甫家的高手持刀阻攔,一個個檢查了名帖,方才會放行入內,兩名密捕的化身在江湖上各自都有聲名,負責西北一代十多個郡的事情,也就只在這一片江湖中活躍。

  兩名皇甫家的高手認出兩人,主動招呼道:

  “路兄,周兄,兩位也來了么?”

  ‘鸞’笑道:“兩位皇甫兄第也知道在下素來最喜歡的就是湊熱鬧了,這樣一個大熱鬧放在這里,不讓我進去看看的話,未免太過無情了些罷?”

  ‘影’則抱拳一禮,道:

  “我二人未曾得到名帖,貿然來此,還請諸位莫怪。”

  左首側皇甫高手客氣道:

  “斷魂槍和牽機手的名號在西北稱得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位來此,自然再歡迎不過,本就應該給二位請帖,只是不知出了甚么差錯,還請入內,隨意落座。”

  “請。”

  言罷兩名身材高大的皇甫家刀客左右分開,讓他二人入內,‘鸞’相當自來熟地笑著拍肩道他日有機會可以一同喝酒,‘影’則仍舊神色鄭重,背負雙槍入內。

  兩名刀客旋即便又重歸原本位置。

  周圍眾人看著兩人身影漸漸遠去入內,不由得艷羨嘆息,便有一名負劍青年皺眉,松開了右手攬著的嬌俏女子,大步而來,兩名刀客頗為客氣,將其阻攔之后,道:

  “這位少俠,可有名帖在身?”

  黃衣青年看了鸞影二人一眼,皺眉道:

  “不曾!”

  “那不知道少俠出身何門何派,可與我皇甫家有舊么?”

  黃衣青年略有傲然,提了提手中劍鞘鑲嵌七顆寶石的長劍,朗聲道:“無門無派,唯獨依仗七尺之軀,提手中三尺劍,橫行天下!”

  兩名刀客對視一眼,客氣道:

  “那,不知道少俠名諱?”

  青年注意道旁邊女伴頗為憧憬的眼神,抬了抬下巴,道:

  “不才,瑯琊郡卓飛,玉面君子劍便是了。”

  皇甫家刀客沉默了一會兒,略有歉意道:

  “這位卓少俠,委實抱歉,今日來客眾多,而內里所設位置有限,不能一一招待,少俠聲名,尚且不得入內。”

  青年面容微微一黑,道:

  “甚么?”

  另外一名刀客冷聲道:

  “抱歉,少俠,你的武功名號,在下不曾聽聞,今日其內,盡數都是江湖上數得上號的高手名家,位置有限,不能人人兼顧。”

  “還請退后吧。”

  青年面容羞紅,怒而拔劍,呵斥道:

  “你竟然辱沒于我?”

  “你可知我在瑯琊郡中,已然名列青年龍鳳榜第…”

  聲音尚未落下,右手邊那名冷面刀客已然出手,一柄寬刀連鞘,橫擊而出,招式凌厲而霸道,所謂的玉面君子劍,在其手中只是狼狽支撐了三招,便即跌跌后退,連手中兵器都被擊飛,倒插在地,錚然鳴嘯。

  卓飛看了看震得發麻的右手,又看了看飛出去的兵器,面上滿是不敢置信之色,一時間口中只是你你你了半晌,卻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王安風此刻正站在人群之外,恰好將方才的一幕親眼目睹,尤其是那位瑯琊郡劍客被擊退的情景,旋即陷入沉默之中。

  他在這三日時間當中,處處搜尋白虎堂,更兼探尋道路,防止后者有什么后手,自己無法及時攔截,針對于白虎堂可能出現的高手,配置了專門的藥粉,更是養足精神,磨礪兵刃。

  卻唯獨忘記了最簡單的一件事情。

  他沒有入門的名帖。

  進不去。

  王安風望了望左右,現在擺在了他眼前的,只有兩個選擇,第一便是尋到一個有名帖的,用神偷門的武功弄一份出來,第二個選擇,就只能強行闖進去。

  這第二個念頭才剛剛出來,就給王安風壓制下來。

  不說他本就打算悄悄入內,不將自身暴露在外,便是皇甫雄一人的緣故,他就不能出手,那樣和砸了皇甫家的招牌沒有甚么兩樣。

  也即是說,只能用三師父的手段了么?

  王安風突覺得有些頭痛。

  便在此時,突然聽得了衣袂翻飛之音,有一名身材修長的青年自演武場內部而來,模樣俊朗,穿一身長衫負刀,落在兩名刀客之中,左右刀客神色恭敬,抱拳行禮,口稱少主。

  旁觀眾多武者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身份,正是當今皇甫世家之主的嫡長子,皇甫魁,神色皆有所變化。

  皇甫魁往前走了兩步,將倒插在地的長劍拔起,右手持劍,左手并指拂過,但聽得一聲清吟,道了一聲好劍,旋即將之遞給旁邊呆滯的玉面君子劍卓飛,抬手微微一禮,道了聲抱歉。

  卓飛手掌微微一抖,面容浮現震動驚喜之色,連連擺手。

  皇甫魁沖他微微一笑,轉身沖著圍在這里,自詡聲名想要入內的江湖人士抱拳一禮,復又挺直身軀,濃眉微抬,便如長刀出鞘,方才身上的書生儒雅氣盡數散去,朗聲道:

  “在下皇甫魁,見過諸位同道!”

  周圍眾人還禮,道:“見過皇甫少主。”

  皇甫魁笑了笑,道:

  “諸位來此,在下本應該要盡數邀請入內,以略盡地主之誼,然則人力有限,不得不有些規矩。如此卻并非皇甫故意為難諸位,諸位,我等行走江湖,不過于情理義氣四字之中,可對?”

  眾人自然答應。

  皇甫魁微笑道:

  “那么,此次想要入內的規矩,也不過只是情理義氣四字了。”

  其下有人喝問道:“何謂情理義氣?!”

  皇甫魁從容答道:

  “所謂情理義氣,于情,此次乃我皇甫家主辦,雖不至嘔心瀝血,也多費苦工,若是諸位曾經與我皇甫家有舊,或是有恩于皇甫一脈,自然盡數可以入內。”

  “我等縱然撤離自家子弟,也要為諸位讓出位置。”

  “若是于理,此次乃是江湖盛會,既然江湖,便應當以武功,成論高下,能在江湖中廝殺出真正名號者,無論正道左道,盡數可以入內,請!”

  “而論義氣二字,若是那位大俠曾經做出有利江湖之事情,便無需以上兩點,皇甫魁躬身牽引,親迎入內。”

  “情理義氣,便只這四字,諸位若是依仗武功,那便敗我兩位高手,亦可以入內。”

  言罷抬手一指前面兩位頗為高大的皇甫家刀客,朗聲道:

  “既為武者,何不仗劍徐行?!”

  “可有愿意一試者?”

  情理義氣四字,攤開來講,誰也說不出甚么毛病來,當下眾人頗為認可,已經有人被最后那一句話引發了戰意,口中呼喝出聲,而對于皇甫魁,自然贊嘆不已。

  果然虎父無犬子,皇甫家誠可畏哉。

  王安風眸子微亮,他不知成名武者能夠無需名帖而入內,當下只想著,若是能夠靠著擊敗眼前兩名武者便即可以入內的話,就是再好不過了。

  他對于神偷門的輕功修行極為嫻熟,手腕手掌用力靈巧之處也有所掌握,唯獨那妙手空空的絕活,實在是心性不合,難以入門,此地高手不少,誰知會不會被看出甚么問題?

  一個不好,大秦刀狂其實是個偷兒的消息,便要傳遍整座江湖了。

  可旋即便又發現不對。

  只在他沉吟時候,已經有數名自詡武功高強的武者被激起了心中傲氣,上前挑戰,卻罕有能夠走過三招的,大多都只是一兩招內就要敗下陣來,先前那位瑯琊郡的劍客能夠支撐三招而只是被打飛了兵器,已經算是表現出色的了。

  如此二人的武功,顯然在皇甫家中也絕非是泛泛之輩。

他若是擊敗這兩人入內的話,定然會惹來眾多的目光,而在場之中人手雖然多而繁雜,但是卻大多與他有所糾葛  若無意外,刑部眾人已經知道了他的偽裝身份,而父輩又和司馬錯一脈兵家不合。

  東方家有血脈感應,能夠辨別出他的身份,而夏侯軒則能一眼看出他的易容術,軒轅家長老被離伯剁了右臂,白虎堂是他的目標…

  王安風額角微痛,當下已經無奈至極,若非現在是以刀狂身份行事,幾乎就要苦笑出聲了,便即心中嘆息。

  罷罷罷。

  只能再去找一位倒霉的仁兄,嘗試用一下三師父的妙手空空,希望不要被發現。

  如此打定了主意,便要轉身的時候,王安風的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呼。

  “咦?果然是你么?!”

  王安風側了下眸子,第一眼的時候,看到了兩張稍微有些眼熟的面孔,然后在第二個瞬間,他的眸子落在了前面。

  那身穿白色群衫,肩上披著白絨大氅的俏麗少女腰部一側,懸著一枚小巧古拙的玉佩。

  他還依稀能夠看得到,玉佩上面被磨去的一千兩三字。

  王安風的視線凝固:“…”

  感謝塵寰行尸人生有何意的十萬賞,非常感謝。

  今日應該還有一更加更…是的,二合一但是有第三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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