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尷尬的氣氛彌漫著,過去了許久,王安風輕輕咳嗽一聲,打破尷尬,道:
“既如此,那徐嗣興,鐵捕頭你便帶走吧,哦,對了…”
王安風腦海當中突然閃現過了一個念頭,極為迅捷,如同那一日他劈下的雷霆,而且明亮刺目,瞬間令其余的想法黯淡下來,王安看著鐵麟,竭力抓住這個念頭。
所以聲音不由地微微一頓,似乎正在遲疑,鐵麟心中好奇,依舊看著他,王安風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說起來,我最近還曾聽說過一個消息。”
“只是不知道真假,但還是告知于你。”
“消息?”
鐵麟重復了一遍,然后看著他,示意王安風繼續說下去。
王安風整理思緒,手指屈起敲了敲桌子,似在回想,只用了短短幾息時間之后,便停下來,抬眸望向鐵麟,道:
“你知道徐嗣興有同伙么?”
“就在仙平郡中,他們這一次是為了找我的表妹,盯上了東方家星辰堪輿之術,有兩人配合,一里一外,徐嗣興動手,而另外的一個人,似乎叫窮奇。”
鐵麟的眉毛皺了起來,他眼睛看著王安風,浮現些微異色,瞬間明白過來,道:
“他們來找過你的麻煩?”
“為了徐嗣興?”
王安風點了點頭,道:
“不錯。”
“大半夜的便有客人上門。”
“我與那‘窮奇’之間,恩怨糾葛算是結下來了。”
他隱去不提這恩怨早就有了,只說是結下了,鐵麟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自然而然以為王安風說的糾葛,就是這一次結下的恩怨,他抬眸看了一眼徐嗣興,然后收回視線,點了點頭,道:
“這個‘窮奇’,我曾聽過。”
這表示他相信了王安風所說的話,可是旋即聲音頓了頓,出于巡捕天生的敏銳感覺,鐵麟突然發現了一處不對勁的地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安風,略帶疑惑道:
“可是…他來這里既然是為了滅口,或者劫人,動手時候應該足夠隱蔽,不會自報姓名,還是說,徐嗣興前幾日曾經轉醒過來?”
轉醒過來,為何不告訴刑部?
來了!
果不其然!
王安風心臟加速跳動了兩下,臉上卻不露分毫,屈指敲了敲桌子,聲音清脆,吸引了鐵麟的注意力,同時將心臟一瞬間的異樣加速壓制下去,臉上微笑收斂,加重語氣,道:
“他們追的,是我的表妹。”
“血親。”
“我如何可能視而不見?至于如何得知的,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江湖的方法,想來刑部應該不想要知道。”
鐵麟聞言微怔,然后沉默下去,不再過問,心中疑慮卻消散。
江湖中人也多有與刑部關系和善的,他們行事自然有一套規矩,和大秦朝堂不容,作為刑部中人,他自是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夠繼續打探下去,否則平白招人反感。
不過就算王安風不說,他心中也有猜測。
只是未曾想到,神武府掌控的力量,已經如此龐大。
鐵麟心中念頭電轉,神色卻還是沉靜,道:
“那么,在下斗膽問一句,府主可知道那人現在何處?”
王安風沒有開口回答,抬起眼睛與鐵麟對視,右手手指敲擊桌面,聲音清脆,頻率卻逐漸放慢,讓這屋子里面的氣氛有些壓抑,王安風突然重重敲了敲,微提聲音,開口道:
“鐵捕頭,他們在對我的表妹下手。”
“江湖規矩,報仇雪恨,理所當然,沒有比這個更大的道理了,徐嗣興已經交給你們了,總也要給我留下一個罷?還是說刑部打算把這個人也抓進天牢?”
鐵麟抿了抿唇,覺得這情況有些棘手,他理解王安風想要為表妹復仇的心思,也知道這些人的重要性,所以更難處理,勉強維持神色,道:
“府主報仇之心,鐵麟知道,但是這件事情關聯頗大。”
“此人性命,還是得要留下。”
王安風道:“關聯頗大,你是覺得,那個‘窮奇’,是和你們兩人追查的那兩個甲等兇人有關系嗎?”
鐵麟沉默了下,心里知道自然沒有什么關系,可是看到王安風神色似乎松動,便點了點頭,道:
“或者如此。”
王安風似乎被勸動,敲了敲桌子,閉目沉思,突然嘆息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告知捕頭罷,無論如何,你我算是相交一場,不必鬧得太僵。”
“那窮奇就在梁州附近,據我所知,他明日午時之后,會在榮月城中,榮月城距離此地,不過只有百余里距離,但是,我也只給鐵捕頭你一日時間。”
“明日我會去城中醫館之中義診。”
“而第三日,我就會親自出手,將其擊斃,以報我表妹受擄之仇。”
鐵麟心中先是一松,然后一緊,聽到王安風言語中隱隱有殺機縱橫,顯然不是作偽,他是真的打算親自出手對付窮奇,當下心中升起了一種緊迫感覺,點了點頭,道:
“多謝府主配合。”
“事不宜遲,在下就此離開。”
先是朝著王安風微一抱拳,旋即右手張開,隨手一抓,氣機流轉之處,登時將凄慘昏迷的徐嗣興抓在手中。
王安風點頭回了一禮,隨手開門,口中道:
“對了,這人如此模樣,鐵捕頭你打算怎么去?”
“不怕驚擾了百姓…”
才說完話,就聽到了嘩啦聲音,下意識轉頭看去,看到鐵麟一手抓住了徐嗣興,推開窗戶,騰身而起,一下沖了出去,卻是為了爭取時間,施展出了精妙輕功,直奔刑部而去。
王安風看了看兩扇大開的窗戶,沉默了下,然后默默關上了門。
對的。
無心次次來的時候都走樓梯,差點忘了大家是有輕功的。
這個時候,顯然是從窗戶走人更方便些。
王安風走過去將窗戶也關嚴實了,坐在旁邊椅子上,一手搭在了扶手上,突然長長呼出一口氣來,整個人放松許多。
方才在鐵麟面前開口,有所保留,有所隱瞞,他心中其實頗為緊張,擔心鐵麟看出什么。
還好有神武府作為遮掩,還有一個原因大約是因為鐵麟覺得自己冤枉了王安風,心中下意識就避免再懷疑他,這才沒有暴露。
王安風喝了口茶安神,雙目微閉。
師懷蝶處的消息,‘窮奇’似乎按捺不住了,準備在明日的時候,來榮月城,等待機會。
木劍到明天,能夠恢復至少七成氣機,雖然不能臻至盡善盡美,但是剛剛那個機會,簡直千載難逢,王安風不肯放過,寧愿冒上一次險。
因為他既然說了明日‘窮奇’出現,還要神武府作保,以鐵麟的心性,自然會抽身出去,想要將‘窮奇’捉拿,可后者畢竟謹慎惜命,名劍組織也有落腳之處,沒有師懷蝶的情報,鐵麟想要找到他,并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
甚至于,根本找不到。
大約王安風化身為胡人老者,出手攪動靈韻的時候,鐵麟方才能夠判斷出來,到時候,急匆匆趕到的他就能夠親眼目睹甲等兇犯攻殺窮奇的場景。
而那時,因為刑部名捕出沒,放跑窮奇也顯得自然而然。
至于他王安風。
那個時候他還在梁州城義診,明明白白的證明,清清白白,任是誰,也不能說出個不對來,不能懷疑到他身上,空口侮他清白。
打算殺人的是那個甲等兇犯,卻又干他神武府何事?
就是名劍組織打算追究此事,也很難懷疑到他身上。
胡人老者再憋悶欲狂,氣到吐血,也解釋不清——
畢竟,這乃是大秦刑部名捕鐵麟親眼目睹的事情,估計還有許多好事的游俠武者…
堪稱是官方認證的屎盆子,扣到腦門上取不下來。
王安風呼出口氣來,揉了揉自己眉心,感覺到了疲憊,方才他所說九成都是真實,只在自己何時和窮奇結怨上沒有說明,便自然而然將這件事情導向另一處方向。
他可沒有說謊。
他確實和‘窮奇’有大仇,確實恨不得將其殺之而后快。
他會在明天義診,窮奇也會在明日抵達榮月城。
而從何處知道的,也確實是自己的方法。
只有小小的隱瞞,剩下說出來的都是真的,是以無論如何是算不得在說謊的,鐵麟除去了多跑一趟,也沒有什么損失,王安風撫了撫眉心,突然想到了贏先生偶爾與道人說過的一句話,敲了敲桌子,不自覺自語道:
“本座…嗯。”
“…素來,以誠待人。”
“以誠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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