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薛琴霜受傷,至大長老壽宴當日,尚且還有五天的時間。
而答應的三日機緣,已經結束。
之后數日,百里封每日里盤坐在山崖那塊青石之上,嘗試以劍客養劍之法,去增強自己和陌刀的聯系,可那柄陌刀只是尋常兵刃,自然做不到生出靈性,和武者產生共鳴,只是兵家少年的眉宇之間,卻逐漸生出了些許屬于劍客的凌冽剛直。
宮玉曾看他盤坐于此,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隨即便令青鋒解弟子暫時不可以來此處練劍。
而拓跋月則只是呆在房中,練習著從經閣中尋來的內功心法。
青鋒解雖是劍派,但是其內功心法在整個江湖之上,也屬上上之選,但是少女卻未曾去選擇那些頗有盛名的神功典籍,而是選擇了一種雖不甚強,對于天資卻沒有太苛刻要求的內功。
修成之后,能以朽木為利刃,破三千甲。
掌門書房之中。
宮玉低語將百里封和拓跋月近日來行為說出,掌門祝靈左手扶著額角,放下筆來,頗有興趣地笑道:
“一個心性勇猛,一個卻能克制自己,懂得知足的道理,如履薄冰。”
“這兩個孩子都很不錯。”
“只要初心不改,應當是能夠憑借自己的修行,越過中三品龍門,但是要再進一步,就要看他們機緣了。”
宮玉點頭。
天下武者眾多,能獲此評價者卻寥寥。
中三品能凌空御虛,能入中三品者,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百里封能夠做到這一步,在她的預料之中,從扶風學宮出行,一直到山下八卦迷蹤陣,都能夠看得出這位兵家少年雖然莽撞,卻有兩分兵家勇猛精進的氣質,而拓跋月的選擇則令她頗為詫異。
祝靈右手放下,卻又問道:
“那個喚作王安風的孩子,他這幾日,在做些什么?”
宮玉聞言略作回想,便將王安風的行為開口講出。
青鋒解外萬劍山。
經閣之前。
一堆鵝卵石壘在了一起,弄了個火爐模樣,里面塞了些樹枝苦柴,酒自在隨手揮出了一道火焰勁氣,將其點燃,兩邊各自插了根樹枝,樹枝有分叉,一根樹枝穿了條頗大的魚,架在了這兩根樹枝分叉上固定住,王安風就坐在溪旁青石之上,雙眸微亮,嘴唇微抿。
少年的神態認真,如同出劍的劍客一般從容而冷靜。
一手轉動著魚,一手從腰間的包囊里面彈出一個個小瓷瓶,將其中粉末灑在魚肉上,伴隨著火焰的烤灼,魚肉漸漸散發出了極其誘人的香氣,彌散在這空氣中。
少年對面排排坐著個衣著邋遢的老者,身著白衣的女子以及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全部都眼巴巴看著那逐漸變成金黃色,散發香氣的烤魚。
酒自在狠狠地吞咽了口口水。
自從數日前,偶然發現眼前這小家伙還做得一手好廚藝,他便黏在了這里。
后來更是發現,這小子竟能夠以藥材代替香料,做出的吃食非但沒有藥毒,還有兩三分補益,比起丹藥而言,這等藥膳更易于吸收,心中就越發驚異,此時他面上一幅饞相,眸子卻依舊清明。
看著少年手法,看著他將數種藥物灑在了魚肉上面,腦海之中回想這兩三日所見。
已經是超過了二十種不同藥物。
而王安風出手的時候,竟然看都不看一眼,顯然是對于這些藥物藥性極為熟悉。
武者懂得些藥理這是正常,但是王安風既通藥理,又懂得針法,若說他只是如尋常武者那般懂個皮毛,酒自在是絕對不信的。
究竟是哪個隱居的高手,教出的學生?
老者心中困惑。
“烤好了。”
少年將烤魚拿起,手中取來旁邊的匕首,倒扣在手掌中,他雖然沒有學過怎么使這匕首,可是在銅仁巷中已經見識過了百家武學。
初始只是少林弟子,后來不知怎么得,又多出了許多其他門派的武者。
其中有個渾身穿著藍紫色衣裳,氣質陰詭,蒙面使毒的門派,頗為擅長匕首鞭法,極為陰毒,王安風和他們交手不知道有多少次,雖然不知道其招式的核心勁氣變化,但是外在動作卻是看了個十成十的熟悉。
此時扣著匕首,倒也似模似樣,隨手一抖,匕首如同牡丹盛開般抖出了一串的寒芒,將烤好的魚肉切出,一片片落入了準備好的盤子里面。
這里除去了他和酒自在之外,也就只有經閣之中的那一對師姐妹,一條魚雖然吃不太飽,也不算很少,每人都分得了小半盤子。
酒自在夾了一塊烤魚塞入嘴里,雙眼微瞇,只覺得入口酥脆,魚肉卻是鮮嫩,他行走天下幾十年,這魚算不上絕頂的味道,但是因為特殊的手法,倒是頗有一番風味。
咽下肚去,恰好看到了王安風順手將那柄借來的匕首收入鞘中,放在一旁,動作頗為凌厲狠辣,雙眼微瞇,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數個名字。
究竟是誰?
自知道了王安風并非是學宮學子,而是個藏書守之后,他便對少年的師承,表現出了極大的樂趣。
這等武功造詣,若是沒有名師教導,他絕對不信。
劍術,醫術,內功。
還有這頗為凌厲的匕法,看那模樣,應該是一門頗為凌厲的匕法收匕式,既能收回兵刃,其后也還蘊藏有數種變化,可攻可守。
王安風自然不知道老者心中所想。
他現在在青鋒解中,不能回去少林寺,是以這數日來,除去每日里修行內功,倒是頗為放松,只是腦海之中不時在回想那柄三愚劍展現出的劍術,每每若有所得,可真的拿起劍來,卻又是一片茫然,不知從何而起。
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真的令人心中難受地厲害。
王安風看著手中的烤魚,腦海又浮現了那種感覺,雙眼之中略有茫然,那一枚枚魚肉在他眼中都如同劍光,阻隔出了一小片世界,并以此為開始,逐漸衍化劍術,越發失神,王安風手握著筷子,不自覺地在空中滑動。
酒自在見狀翻了個白眼。
“又開始了。”
筷子落在自己盤子上,卻夾了個空,卻是方才出神思考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將烤魚吃完,老者砸了砸嘴,頗有些意猶未盡之感,視線落在旁邊小姑娘和那女子身上,兩人警覺地護住了自己的烤魚,往后微縮,眸子里面滿是警惕神色。
酒自在頗為尷尬地收回視線,卻又看向了王安風,嘴里嘀咕道。
“小子,你現在也不吃,涼了的話,就浪費了。”
言語聲中,手中筷子似慢實快地朝著少年手里盤子落去。
他武功極高,出身于微末小派,一身所學大多是尋常的武功,而非常之人就是能令尋常武功展現出精彩至極的一面,武功到了他這一境界,早已經不拘泥于派別之分,隨手使出便是一招,每一招中,卻又有七八門武功影子。
這一落筷,其速有夜叉棍法發追星趕月之跡象,而奇詭之處,更甚潑墨披麻劍稚鳳歸巢三分,縱然是王安風清醒時候,也不要想能夠避地過去。
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打打王安風的秋風。
可就在此時,少年手中筷子后發而先至,恰恰好將酒自在的筷子彈開,并且自然而然遞出一劍,直往破綻而來,酒自在輕咦了一聲,眸中亮起光來,看那少年雙目依舊茫然,似乎還在走神之中,可手中招數,以筷子施展劍法,卻展現出了不一樣的精彩。
老者一連變了數招,都被攔住,雖說未曾使出真本事,可這也足以令他側目,雖然年老,卻能夠見得后輩如此,不由得心生歡喜之感,長笑出聲,以手中筷子做兵器,使出了些真功夫。
以氣控兵,一者施展九曲劍,川流不息一招,一者則以三陰蜈蚣槍,勾魂奪魄一招為骨,施展了盤山劍法第八式。
毒辣與浩大兩招并行,本以為王安風能夠攔住,卻不想輕易地就將少年手中筷子打落在地,微怔時候,便看到了王安風眼中已恢復了清明之色,正無辜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干笑出聲:
“那什么…快要涼了。”
“涼了,不好吃,吃飯吃飯,哈哈哈…”
青鋒解·丹閣。
薛琴霜看著旁邊送來的午飯,感覺到了自己的世界開始變得灰暗。
白飯粥里面,飄著兩根綠油油的油麥菜,上面看不到一絲絲油星子,一旁還有個小圓碟,里頭是用醋腌好的白蘿卜紅蘿卜青蘿卜。
手掌微顫,兩根筷子跌落在盤子上。
門外的丹閣弟子聽得聲音,推門進來,卻不見了那床上少女,微微一怔,緊走了兩步,趕上前去,便在此時,一道身影從天花板上輕輕落下,如流云舒展,未曾發出絲毫的聲音。
落下的瞬間,手指伸出,在那弟子脖頸處穴道輕輕點了一下,內力運處,那修為已經九品,以青鋒解秘傳內功為根本武學的清秀少女未曾有絲毫的反抗,雙眼一陣茫然,身子便軟倒下去,被薛琴霜抱在了懷中。
“抱歉…”
薛琴霜在丹閣弟子耳邊輕喃一聲,將那少女抱上床鋪,小心地給蓋好了被子,轉身便朝著門外躍出,步伐輕快,一雙褐瞳似在放著明光一般。
才踏出門口,便看到了身著白衣,神色清冷的宮玉。
“你想要做什么?”
PS:第二更。
感謝說不完的小時候萬賞,以及先前諸位書友的萬賞…這段時間正在想辦法攢稿子,之后加更的時候,再一位位正式感謝哈,包涵包涵(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