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日。
今天是春晚前的最后一次全要素彩排。
整場晚會節目多達五十多項,每一次全要素彩排,都將以正式節目來對待。
在今天之前,組委會已經拍攝了三條完整的節目錄像帶,盡管各個節目已經排練多次,但在現場表演時,依然會有演員出現表演失誤,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組委會進行多想準備工作。
春晚雖然是現場直播,但會有三十秒左右的延時,這三十秒延時就是為了應對節目可能出錯的狀況,因此會切入一些事先錄好的素材來進行補充。
京都歌劇院提前租賃了兩輛大巴,載著歌劇院的樂手們來到復興路,即央視大樓。
廖遠背著雙肩包,戴著棒球帽,與數十名樂手一起,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一路向演播廳后臺休息室走去。
京都歌劇院的樂手們是首次前來進行全要素彩排,這在其它節目單元是頗為驚奇的,但隨后眾人都反應過來,這大概就是此前唯一未曾露面的節目《保衛黃河》,于是一下子所有人的眼光都明亮了起來。
于是在偌大的走廊里,一些穿著民族服飾的舞蹈演員、貼著假胡子的小品演員、穿著燕尾服的魔術師,以及光鮮亮麗的明星歌手們,一個個都駐足在了原地,目光看向足足五六十人的京都歌劇院團隊。
很快,被包圍在中間位置,戴著棒球帽的廖遠就映入所有人眼簾。
歌手占明翰激動的漲紅了臉,第一個穿越人群,伸出雙手,笑容滿面的向廖遠走去:“廖老師,終于見到您了!”
身后有人偷笑。
“這個占明翰,從第一次彩排的時候就一直念叨著要找廖遠,簡直要入魔了。”
“中年危機啊…”
“今年才加《蒙面歌手》拿了總冠軍,還危機呢?”
“他最近發的微博,轉發數連五百都沒有,這還不危機吶?”
“也是,占明翰唱功是好,但沒有個人的代表作,這就很尷尬了。”
占明翰在今年之前,還默默無聞,僅僅只是一名游離在娛樂圈邊緣的男高音歌手。
但自從參加了湘南衛視舉辦的歌唱比賽類節目《蒙面歌手》之后,便是一路走紅。
特別是幾個月前,得到節目冠軍后,人氣暴漲,幾乎躋身一線歌手行列。
不過,粉絲是很現實的,在揭下面具后,因為年紀、相貌等外在條件,不太符合當下粉絲們對小鮮肉的崇拜標準,因此當紅時間并不算長。
雖然接受到了央視的邀請,但不管是行業內外,都能明顯感覺到占明翰的人氣,隨著《蒙面歌手》的結束,在逐漸下降。
他的代表作品,僅僅只是一些翻唱歌曲。
至于獨屬于個人的原創作品,卻反而不太走紅。
因此,占明翰迫切需要一些優秀作品,來穩固甚至提高人氣。
而大鋼琴家廖遠的橫空出世,可謂是在娛樂圈投放了一枚核彈,引起所有歌手震撼。
先不說他寫給幸運女孩101的那些做皮,單單是前不久在湘南衛視跨年演唱會出現的《光年之外》,就引爆了整個娛樂圈,在微博熱搜榜連續三天霸榜第一,人氣一時無兩 即便是現在,《光年之外》依然在各大音樂網熱度不減,評論數高達數十萬之多。
江湖和傳聞,香港歌壇天后艾詩都親自登門拜訪,力邀廖遠進行合作。
更別提其他知名或不知名歌手了,人數簡直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和許多歌手一樣,在得知了廖遠的行程后,占明翰也急不可耐的去酒店圍堵廖遠。
但卻是次次空手而歸,連與廖遠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廖遠終于出現在春晚演播廳后臺,占明翰一下子就興奮了。
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經歷過《蒙面歌王》之后,他已經明白,舞臺雖然重要,但舞臺僅僅只還是提供一個展示的地方,再大的舞臺,也不可能讓一個歌手永遠當紅。
當歌手離開舞臺,如果沒有優秀作品維持,再高的人氣也會逐漸下滑。
如果能與廖遠合作,那么,以他的唱功,絕對能在歌壇達到一個舉足輕重的地步。
這幾天,每當腦海里想到這個念頭,占明翰就興奮的不能自抑。
所以,面對身后眾人的竊竊私語,占明翰完全充耳不聞。
這樣面對面的機會相當難得,他一定要抓住,牢牢抓住。
因此,此刻的占明翰,激動的語無倫次,他用力握住廖遠的手,不斷的搖晃:“我特、特別喜歡您的作品,也算是您的粉絲,我叫占明翰,是一名歌手…”
整個走廊雖然很是寬裕,但人數一多,也是瞬間擁擠起來。
安保人員目睹此景,連忙上前疏導人群。
能來到春晚的,各個都是行業內的頂尖人物,雖然廖遠最近很當紅,但多數人也僅僅只是好奇的看了幾眼,然后轉身離去。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周圍,想要與廖遠搭個話,熟悉熟悉。
廖遠一邊走,一邊客氣的與占明翰進行交談。
后者就像是一個狗皮膏藥一般,跟在廖遠身后,哈哈笑道:“你不知道啊,當我得知春晚名單有你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趕到京城,你的《光年之外》我最近都是倒背如流了,還有其他作品,《如果有來生》、《貝加爾湖畔》,都在我的歌單里收藏著,你的才華我是相當佩服,哈哈,我來京城已經有一個月啦,可惜始終沒有機會與老弟見面——如今真是相見恨晚啊!”
占明翰的熱情,被周圍人看在眼里,內心呵呵冷笑。
舔狗舔到最后,終將一無所有。
此時,人群中忽然又有人走上前,熱情洋溢的道:“廖老師,我是侯康勝,您可以叫我阿勝,我是您的粉絲,第一次見面,請您一定收下我這個小粉絲的禮物。”
嚯,又是一只舔狗!
眾人回過頭,就見一個染著酒紅色短發的青年,穿著一身朋克風的黑色皮夾克,捧著一盒禮物,雙手伸出,一邊笑著彎腰,一邊把禮物遞向了廖遠,態度很是恭敬。
廖遠怔然,他把禮物推回去,笑道:“你好阿勝,我不收禮物。”
侯康勝愣了一下,臉色漲紅道:“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我的一點心意…”
此時,旁邊的張啟明笑道:“這位朋友,廖先生等下還要進行彩排…”
“我知道,我不會打擾廖老師彩排,但這禮物您一定要收下!”
侯康勝說完,便是把手中的禮物硬塞給廖遠,然后便是轉身離開。
“哎,這位朋友…”
張啟明見狀,還想說什么,但侯康勝已經撒丫子跑離了視線開外。
廖遠無奈收下禮物,旁邊的占明翰笑著道:“這個侯康勝也是歌手嗎?我怎么沒什么印象?之前彩排也沒見過呀,難道是溜進來的?現在央視的安檢也太不靠譜了。”
有人答道:“侯康勝是侯臺長的兒子。”
侯臺長?
占明翰呢喃了一句,腦海中瞬間響起了央視臺長侯玉軍,臉色頓時一變,干笑道:“原來是候公子,我說怎么這么眼熟,和他父親長得真像,前幾天我還在演播廳見過侯臺長來視察,侯臺長英俊瀟灑,沒想到候公子也是遺傳了他老爸的基因,帥的掉渣,簡直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好一只舔狗…
周圍人驚駭不已。
此時,廖遠等人已經來到了休息室,當占明翰也想跟著進入的時候,張啟明抬起了手,阻攔道:“占先生,我們需要一點空間來討論接下來的彩排,您如果沒什么事…”
“明白,明白!”
占明翰連忙點頭,然后踮著腳尖,抬起頭沖房間內的廖遠大喊道:“廖老師,等彩排結束后,您一定要賞個臉吃頓飯吶!”
京都歌劇院的休息室很大,是由一間舞蹈室改建,專門來讓歌劇院的樂手們進行練習。
按照節目表顯示,《保衛黃河》被安排在了中前場,也就是晚上九點鐘左右,表演時常不能超過六分鐘十三秒,和國宴時的表演時長差不多。
最后一次全要素彩排,春晚組委會很是重視,因為這一次,除了央視臺長侯玉軍之外,連文化部副部長郭乾也親自到場蒞臨指點。
演播廳內,一組民族舞節目正在彩排。
臺下,向衛紅笑著向兩位領導介紹道:“這是第四次全要素彩排,所有的節目錄像都已經備份,這能保證直播狀況就算除了意外,也能第一時間進行補救,不會影響大局。”
侯玉軍點點頭,轉而問道:“京都歌劇院的人來了嗎?”
向衛紅一愣,連忙道:“來了,現在正在休息室準備。”
侯玉軍看了郭部長一眼,吩咐道:“提前讓他們彩排,別讓郭部長久等。”
向衛紅醒悟過來,連忙拿起對講機:“小王,下一場安排《保衛黃河》上場!什么?別問為什么,立即安排!”
此時,郭乾回頭笑道:“無妨,我來這里只是與侯臺長商討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保衛黃河》雖然是首長欽點的節目,但我已經聽了許多遍,耳朵都生出繭子來啦,什么時候聽都一樣。”
雖然郭部長這么說,但向衛紅黨性卻足夠高,笑著回道:“郭部長誤會了,其實在我們的節目順序表里,下一場登場的就是《保衛黃河》。”
郭乾笑了笑,點頭道:“那也好,就順便聽聽?”
“對,順便聽聽。”侯玉軍笑了起來。
接到場記的通知后,京都歌劇院的樂手們都是一怔。
“不對吧,我們前面還有兩個節目沒出場吧?”張啟明疑惑道。
場記也撓頭:“這是向導的吩咐,可能是計劃有變,臨時安排。”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各自收拾好樂器,跟著場記向演播廳走去。
而在休息室的那架鋼琴,也被一群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抬上了軌道車,推向演播廳。
當所有人走到舞臺上的時候,頓時感覺心曠神怡之感。
“真大!”
“這就是春晚的舞臺啊,裝飾的真好!”
“在這種地方演奏,太有面兒了!”
“這要感謝廖老師啊!”
“是的,沒有廖老師,咱們一輩子恐怕都登不上春晚。”
“瞧你們這點出息,國宴咱都上了,還在乎一個春晚?“
“…666啊同志!”
“飄,你繼續飄!”
上一個民族舞節目剛剛表演結束,京都歌劇院的樂手們稍作準備,便按照事先排好的順序,一一走上舞臺。
小提琴手裴紅玉站在眾人的左側,手心緊張的滿是汗水。
所有人此刻幾乎都與裴紅玉一個狀態,即便只是彩排,心臟也在撲通撲通迅速直跳。
等所有人都坐在了椅子上,深呼吸了幾口氣后,方才感覺到了一絲安定。
與此同時,廖遠也來到了舞臺下方,他將和鋼琴一起乘坐升降臺,出現在舞臺上。
而音樂指揮張啟明,則是掏出了指揮棒,站在指揮臺上,視線微微下沉,然后便是緩緩抬起了雙手。
所有一切準備就緒。
臺下,臺長侯玉軍掃了一遍舞臺上的樂手們,問道:“哪個是廖遠?”
向衛紅忙回道:“這是鋼琴協奏曲,廖遠是主角,他等下會從升降臺和鋼琴一起出現。”
話音剛落,張啟明就揮動起了指揮棒,磅礴如海的各種管弦類樂器齊聲協奏,在這一刻,美妙音樂充斥著整個演播廳。
而在舞臺最前方的位置,廖遠與S277鋼琴也緩緩乘坐升降臺上升。
等升降臺穩定住,樂器協奏剛剛告一段落,廖遠腳下就立即踩在踏板上,緊接著,他雙手迅速抬起,如流星墜落,伴隨著所向披靡的氣勢,砸向琴鍵。
“嘭”的一下巨大的顫音。
緊接著,那雙手仿佛一對風火輪,開始從左到右,迅速在琴鍵上碾壓而去,迸發出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經典樂章!
盡管已經聲稱聽了許多遍,但郭部長此刻,仍然在鋼琴產生巨響的同時,忍不住心中一顫。
耳邊似乎有風在吼,有馬在嘯,還有黃河在咆哮…
而第一次傾聽現場演奏的導演向衛紅,和臺長侯玉軍,此刻都已經完全傻眼了,內心震撼無比。
他們忽然想起郭部長剛剛無意間提起的那句話:
這個世界上,一共有兩位鋼琴家。
一個鋼琴家叫廖遠。
一個鋼琴家叫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