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銘,你好。”
“啊,你好。”季銘眨眨眼,應了一句。
這位姐姐還挺眼熟的,應該是散步的時候碰到過幾次,不過之前人家也都沒有來打擾。喜田后來找的這個小區,條件還是不錯的,否則季銘越來越紅之后,肯定是需要搬家的。整個小區比較小,而且植被特別好,住戶也比較穩定,尤其物業很負責,一般人是進不來的。季銘很少在小區里頭被人喊住,頂多是笑一笑,點點頭。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了。”姐姐有點不熟練,就是那種不太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太常尋求幫助那種,開口之后特別忐忑的感覺。
季銘跟初晴對視了一眼:“沒有沒有,您帶孩子散步呢?”
他看了一眼小女孩,兩個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感覺像是他的小粉絲。
“是呀,我之前看了你的電影,就是《流浪地球》,覺得太好了。回來之后差了一點您的作品,結果她看到了,就特別喜歡你,所以我就過來問一下,能不能合個影跟她,因為今天是她8歲生日。”
“啊。”
看來是等著呢。
“生日快樂啊,哈哈,沒問題,拍吧。”
“謝謝你啊,你放心,我不會上傳的。”
季銘頓了一下:“難道我素顏跟化妝差很多?你擔心我被黑啊?”
“啊?沒有啊,你素顏跟化妝一樣。”姐姐趕緊擺手。
“哈哈,沒誰兒,你發個朋友圈什么的,都行,不要緊的。”季銘走到小姑娘旁邊:“我蹲下來跟你一起拍好不好?”
小姑娘這會兒羞澀了,低頭只知道笑,瞥了他一眼,繼續笑。
季銘還是蹲下來跟她拍了個合影,然后她媽媽抱著她,跟季銘再拍了一張,初晴掌鏡,對自己的作品比較滿意:“你們就像一家子一樣,特別和諧。”
季銘給了她一個白眼。
我這么年輕,得是她大兒子,帶著二胎小妹。
“哎,你有沒有發現,《流浪地球》上過之后,認識你的人變多了。”初晴想了想:“這么說也不合適,應該說是把你當個人的人多了。”
皮的很,小別勝新婚。
初晴去參加梅紐因國際青年小提琴大賽,還是取得了一個意外的好成績,拿了第二名。第一名正好就是那個陪她在意大利看《遇仙降》的18歲小妹妹。
有天分啊。
季銘繼續白了一眼笑嘻嘻的初晴,不過他也明白初晴的意思。《遇仙降》也獲得了成功,但那個成功更多是在專業領域的,因為似乎很多平常人即便是跟風看了《遇仙降》,也不太記得住里頭的演員什么的。而《流浪地球》就不一樣了,它的觀賞門檻低得多,而且片方也有意做了一些印象十足深刻的情節,讓觀眾看完之后可以有留存。
所以《地球》大獲成功之后,季銘在現實中大大拓展了自己的知名度,尤其是平時不太關注網絡和娛樂圈的,比如中年群體——他們不一定完全沒有聽說過季銘,畢竟他上了好幾次聯播,各種傳統媒體,也上了很多,多多少少是看得到這個名字的。只是沒有對應起來,也沒有留下什么鮮明的記憶。
“你現在對粉絲很和藹了啊。”
“人是粉絲么?人是影迷。”季銘得意洋洋地看初晴:“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一個小區里頭,咱不能敗壞了名聲呀。萬一被人堵了鎖眼兒、垃圾堵門、門上貼黑白照,噴紅漆,半夜被砸玻璃,樓上凌晨跳舞,樓下震樓機…還過不過了?”
初晴看著季銘,看了好久。
“干嘛?”
“你出道前是不是干催債的?”
季銘笑了個半死,簡直了。他想了想,自己為什么知道這么多招啊?感覺還真是催債公司的套路——看了什么電影?還是什么IP?想不起來了,就是這樣,很多他看的東西,最后都會化成記憶,在應景的時候浮現出來,組成他想要充實的藝術世界。
“別笑了,笑什么呀。”
“哈哈。”季銘好不容易忍住:“行了,說說去你們家的事兒?還是得去,這都兩年了,還沒拜訪過,不太像話。你那邊時間要是對的上,我看就趕在你獨奏音樂會之前去兩天唄?”
初晴看看他,哪怕是她去幫尹寧選老師,都沒有這么明顯感受到,兩個人在一起,要顧及的遠不止兩個人自己的感情。這么想一想,還挺焦躁的。
“季銘。”
“嗯?”
初晴沉默了好一會兒,散出去一百米了都,才開口:“我有時候會懷疑,就是當我去比賽的時候,去全身心投入演奏的時候,我總是不會記得要想你。但是當我回到你身邊,我又能確定,我,我很愛你。所以,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其實并不夠愛你?”
季銘站定,兩個人四目相對。
“你愛我,我看得到。我也愛你,你看得到么?”
點頭。
“這就夠了。”季銘念了一首意大利的詩,他不知道是寫的,隨口翻譯過來:“每個人都向往自由,婚姻里的人也是一樣,但忠誠不可或缺,我們不應將它視作枷鎖,它應是一種眷戀,那是時刻提醒著我們的,我們愛著,也在被愛;每個人都最愛自己,愛戀里的人也是一樣,但愧疚毫無必要,我們不應將它引為懲罰,它應是一種確認,即我們都愛著自己,也都愛著對方。”
初晴突然笑了一下:“是,現在我又多愛你了一點。”
“那我要努力追上來了。”
中國歌劇舞劇院,這塊牌子比話劇界的國字號還要更硬。
幾乎是一枝獨秀。
“選了個小點的地方,”唐詩意示意了一下,地方確實不大,但地板上被蹭的發亮了,顯然不知道有多少舞者在這里揮灑過汗水:“你別看地方小,搶手著呢,要是山老師請示了領導,還不一定能選上了。”
季銘雙手合十,感謝一下,能理解,包廂嘛。
“這是曉城,團里的演員,我讓他幫我當個助手。”
“辛苦您了。”
“沒事沒事,”曉城一看就是出校園沒多久的,還帶著稚氣:“我女朋友特別喜歡你,我跟她說給你當陪練,她開心死了。”
這個話,不好接啊,你還說的興高采烈。
季銘發現自己成名人之后,這個性別意識都消失了,過年那會兒悅悅她男朋友小鄭,看著也是奇奇怪怪的。這會兒曉城也是奇奇怪怪的。
“下回有機會可以一起吃飯啊。”
“不用不用,不打擾您了。”
還算沒有缺心眼兒。
唐詩意看著好笑:“行了,熱身吧先,然后再壓壓腿,”
季銘換了身衣服,上身是黑色緊身的舞蹈服,下面是特別寬松的紗布長褲,發型沒動,他在養頭發,拿了個波浪發箍卡住,整個人往中間一站,身板繃直,清凌凌的,特別有靈性。
“啊!!!”
再有靈性,被人壓腿的時候,也得慘叫——壓腿這事兒,它就沒有個頭,壓一百八度不算什么,還有各種各樣的酷刑,往上的,折起來給你,那還有繼續往大角度撐的,總之就疼,再有基礎也得疼。
季銘自己也帶了個小助理來,大將們都去干別的了,小助理主要是為了避嫌,他原本以為會跟唐詩意獨處一室的,覺得不太好,就帶了個小助理來,沒想到這邊也多了一個助理,這樣挺好,一邊一個——是的,一邊一個對付他的腿,拉的死用勁,多恨他呀。
對方那個還比較正經,他自己這個,一邊拉一邊笑成傻比。
“笑笑笑,曉城同志,麻煩你個事兒,給他找幾個動作拉拉筋。”季銘懷恨在心:“張琛呀,你也要善于在工作中學習,曉城老師教你幾個動作,反正我學完這些課之后,你要是拉不成一字馬,就扣你獎金。”
唐詩意和曉城都驚呆了,一字馬看著簡單,成年人想要練出來,那得看幾率了。
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張琛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一個劈叉下去:“老板,可以么?”
季銘:“…”
臥虎藏龍啊我的辦公室。
“邊兒待著去吧。”
張琛本身也是學表演出身,但是后來覺得不太有天分,天分這個事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但大部分人如果誠心誠意地告訴你,一定是——如果你沒有天分,就換一行吧。所以張琛就換行做身體管理了,之前他是接活兒的,一單一單的,收入不太穩定。后來季銘請他過來,就全面負責身體管理,主要是飲食、健康和身材管理這三塊——當然,還有“完成公司布置的其他工作。”
比如今天的活兒。
“哈哈,你公司真是能人輩出。”唐詩意看看張琛,剛才也沒看出來這是個說劈叉就能劈叉的狠人:“行,其實舞蹈啊,應該跟你們的表演是異曲同工的。只是說你們有臺詞,然后可能內斂一點。那舞蹈它的主要語言是形體,是我們的身體,另外也包括表情在內,也是一種綜合的藝術語言。比如你看,這是一尊飛天像。”
唐詩意做了個姿態:“這個時候它是固定的,是歡喜的。但是一旦劇情里進入到外魔入侵——”
飛天舞相開始高頻變動,她臉上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看到了吧,動作的使用,比如頻次,比如幅度,比如銜接,它就是都在表達這個急促、慌亂,甚至驚恐,以及要護法,因為她也是護法天女嘛。”唐詩意收了動作:“這就是一個劇情點的示例。這個東西其實得靠多練,因為就是熟練度的問題,你對自己的身體更熟悉了,它就越能夠忠實地來展現你對劇情的理解,你的情緒,你的想法兒。當然,訓練還是有一些辦法的。山老師說的,第一個就是你可以從基礎情緒來練,喜怒哀樂。”
唐詩意是個很認真的老師,當然也許跟學生是季銘也有關。
她跳的,幾乎不必季銘少,而且還得講解:
喜,那動作就是輕盈的,肢體之間都帶著和風。
怒,更多的快速銜接,表情上也表現的很直接。
哀,大動作和靜止動作,要有機結合起來,一靜一動之間,要果斷,定住一會兒,一下子撲出去,然后又定住,好像是不敢置信,不愿意相信,時刻都在遲疑,但又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想要直接揭開那一點自我懷疑。
樂,樂跟喜的不同,在于樂更活潑,歡快,手部和腳步動作,都非常機靈。
季銘是真的感受到藝術相通的概念了,對于一個不太通表演的入門者來說,往往老師也喜歡拿這種標準情緒來打底,在這個基礎上,你才能說什么樣的喜,狂喜,竊喜,驚喜,悲中帶喜,怒極還喜…而且這還是在基礎的層面,真正入門之后,你得根據劇情,根據角色設定,根據當下的領悟,往喜里放進具體的東西。比如同樣是驚喜,愛人給你的驚喜,父母給你的驚喜,朋友給你的驚喜,老天爺安排的驚喜,那都是不一樣的。
舞蹈似乎也是如此。
唉,任重而道遠啊——半天學習下來,季銘的感悟就是這一句。
“聊什么呢?有什么特別難的工作,可以教他?不學就扣他工資。”一腔沉重的季銘,只好找張琛麻煩。
曉城笑著說:“我們在說您學的太快了。”
“有么?”
“有啊。”唐詩意也是一臉香汗淋漓:“你學的真的挺快的,當然你基礎本身就在。往里頭填補的速度很快。”
甭看季銘也跳的非常好了,但是你要系統地來學,就避免不了要接受有的沒的一大片,就像楊麗萍的宣傳總是說她“沒有受過學院教育的荼毒,全發自于自然和天然”,矯情吧也有點,但不是完全沒道理。一整套體系,不管是舞蹈,還是季銘學表演時候的斯坦尼,都有適合你,不適合你的,但教學時候是分不清的,一股腦都得學。
季銘也是,在最專業的老師面前,就像唐詩意說的,往里頭填補——你跟她說不要填補,人就不知道怎么教了。
“還是老師教得好。”
“哈哈。”
“季老師真的很厲害。”曉城站起來,又強調了一下:“我要是當年學習的時候有這個速度,指定現在跳的更好。”
“把胡洋一腳踹走,自己當首席是不是?”
胡洋也是歌劇舞劇院的首席,青年男演員肯定是以他為目標的,首席啊首席,多么迷人的字眼兒。
“不敢有那個想法,就希望技術動作能更標準一點,領悟能更靈泛一點,感情能融入地更自然一點,身體控制可以更到位一點,整體表演能更和諧一點。”
唐詩意看看他,笑著懟他:“背王老師的語錄呢?”
要不說語錄就是好呢,就是人間道理呢,還是一來就一大串。
“許愿成功。”
嘖嘖嘖,你很快就可以擁有一個實踐了語錄的活教材了,高興吧?
“曉城同志,你的愿望是好的,我都能感受到你的真心了,你一定會有很大進步的。”季銘拍拍他肩膀:“另外,你女朋友那邊,我可以送她點簽名周邊和簽名照什么的,你跟張琛聯系就行了。”
“啊?”唐詩意喊了一聲:“那我呢?”
“…原來您也是一枚隱藏著的粉絲啊?”季銘一陣驚詫:“回頭給你送點U型枕,雨傘什么的吧,還有公仔之類的。”
“你的公仔啊?”
季銘眨眨眼:“您想干什么?”
“…我就問問。”
“就半個手臂那么大的,干不了什么也。”
這話不能再說了,怎么聽怎么不對勁——唐詩意快三十的人了,也不至于被這點話給臊住,就是瞪了他們一眼。
練舞的同時,季銘也正是開始跟金煋老師的團隊接觸了,約了個金老師在京城的時間,見了一面。
這姐姐人生經歷很傳奇。
不然也不能把脫口秀做的那么風生水起,就是嘴巴太毒,時況一緊,就做不下去了。這是環境使然,到不能說她人怎么怎么樣。
約了個咖啡廳,她進來的時候,季銘第一印象是身板挺高大的。
“金老師您好。”
“叫姐吧,大你好幾輪呢。”
爽快。
也是,這位是67年的,大了季銘整整31歲。
“好,那就叫金姐了。”季銘示意了一下,林冉帶著金老師的助理去旁邊聊天兒,就留下他們倆。
“呦,保密程度挺高的還。”
季銘就笑:“沒辦法,現在的爆料,是無孔不入。電影還沒開拍呢,不想搞得沸沸揚揚的。”
金煋點點頭:“也是,那幫狗仔。行,說正事兒吧,就是電影里要用一支舞蹈,讓我給你編個舞是不是?”
“對。因為最早這個念頭,是看到您的《半夢》發起來的,原本我是想過直接跟您要個授權,但感覺不是特別契合。因為還是有一點跟劇情配合的這個要求,就是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這么一個過程,開始的時候是春光燦爛的,接著產生懷疑,懷疑越來越濃郁,然后得到部分確認,最后徹底認清,絕望。”
金煋想了想:“哦,你這個要求還比較高呢。”
舞蹈語言一定是比表演語言更小眾的,文字和聲音語言,本身就是最高效的信息傳達方式,想要表達出這些層次來,配合著不同的動作,那絕對不是個簡單事兒。
“這對舞蹈的要求也高啊,你要請替身,都得找非常高水平的了。”金煋把手放在額頭上劃了劃,意思是比她還差一點,但也夠高了。
“不用替身,我自己來,我之前會跳一點,然后最近也在學。”
金煋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就壓下去了,她倒是知道季銘會跳舞,畢竟當初粉絲會也是狂上了一波熱搜的。
“行啊,這事兒我應下了,你能找我,也是信任我,金姐就看重這個。”
季銘現在辦事兒,就是這么輕松了。
“那就太感謝您了,我跟你大致說說咱們的劇情吧,以及我對這支舞的想法,當然怎么創作,完全是您的自由。這個故事呢…”
我成了一條錦鯉我成了一條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