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影視的練海成,在自己的大別野里頭,坐在自己的法式真皮沙發上,看著自己70寸的電視——上面是季銘接受央視新聞頻道采訪的畫面。
“隨著春節即將到來,被譽為電影市場兵家必爭之地的春節檔,也即將拉開戰幕,《瘋狂的外星人》《飛馳人生》《流浪地球》等多部影片都將在大年初一上映,為全國老百姓歡度喜慶中國年增加了一個新的選擇。本臺采訪了正在參加中國文聯百花迎春春晚彩排的演員季銘,他對于即將到來的春節檔,有什么看法呢?”
切過去的季銘,是真帥啊,練海成朦朦朧朧間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算了,他一直都不以顏值取勝。
季銘沒有再穿中戲的羽絨服了,尹寧在老家給他定制了一件,自己買的好鵝絨沖進去的。再里頭就是衛衣、牛仔褲,彩排嘛,穿的比較輕松、保暖。
“做電影做文藝創作,始終是為老百姓的精神需求服務的。那么在春節這樣一個經過一年的忙忙碌碌,可能是我們這個年齡的,為自己的未來努力奮斗,也可能是我們父母輩的,一年辛苦之后,終于可以暫時卸下養家重擔,和孩子、父母一道輕松幾天,這么一個時間上,跟家人,跟伴侶,跟兄弟,跟姐妹,一起去看一場好的電影,當然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流浪地球》是一部非常動人的作品,它也是一個奮斗的主題,就是我們即便面臨著人類生存危機,也還是勠力同心,想盡辦法,用我們中國人的方式,盡可能地帶著更多的人,盡可能地帶著我們的故土,一起向不可知的遠方、未來去前進。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精神,永遠不會放棄,永遠不會畏懼,我們有悠久的過去,也會有更長遠的未來,始終我們相信命運在我們自己手上,所以也希望在這個時間點上,在新的一年啊,一年之計在于春,在春節的時候,能夠給大家獻上一份精神上的鼓舞。”
瞧瞧,多會說。
再看看《光明報》上那半版的文章,統一戰線,凝聚合力,多會用詞兒啊。
還有年終各種各樣的論壇、會議,季銘說的那一套一套的,多動聽,多悅耳啊。
呵呵。
如果沒有接到剛才那個電話,練海成估計不會覺得這個畫面有多刺眼——畢竟距離褚柏峰帶來的巨大風波,已經有半年之久了,更何況,這半年來,龍城影視受到的各種打擊也層出不窮,以至于他們現在的目標,就是《通天劫》能夠順利上映,讓資本市場能夠釋疑,主管部門并沒有針對龍城,并沒有要悶死龍城,那些被壓下來的作品,都是因為有各種各樣具體的原因。
如果龍城的公司債、抵押到期在即,卻依舊無法從資本市場融資,那就是末日來臨的時候了。
而剛才。
“《通天劫》被否了。”
“…為什么?”
“據說是有委員認為其中還是有大量褚柏峰的實拍鏡頭,不露臉的部分,以及他們對AI換臉也并不認可。而且有人認為公司在不同電影里暴露出了全方位的各種問題,需要給予警示。”
“有人動手腳么?”
“暫時沒有消息。”
“那要你有什么用?”
要你有什么用,要我有什么用…
電視里。
“今晚八點,本臺綜合頻道和綜藝頻道將播出中國文學藝術聯合會百花迎春春節聯歡晚會節目,各行各界的藝術家們將濟濟一堂,用歌聲、曲藝、舞蹈、朗誦等不同形式的文藝節目,在大年二十八和全國人民一道,迎接新春的到來,歡迎大家到時觀看。”
女主播的笑容洋溢著春節的喜悅。
最后一個畫面,季銘和那是李谷壹,還有誰來著,一同在舞臺上放歌。
好嘛,都混進文聯去了。
季銘今年是沒有參加一套春晚的,也沒有參加地方春晚。
因為當時春晚節目組開始要選人選節目的時候,他忙的要死,而且《掙扎》的劇本也在最煎熬的時候,所以就都婉拒了。那么在國慶晚會之后,文聯方面聯系他,因為這個晚會比較簡便,一月中旬的時候彩排過一次,然后就錄制了。
再加上本身它是文藝界的春晚,季銘在聲樂領域的很多師兄師姐,以及器樂一些尹寧這邊的同門,再加上他拜訪過的一些舞蹈家,剩下影視領域的就不說了,要參加的人還不少——幾百個在別的節目都要上臺的,在這里大部分都是觀眾。
他就抽時間去了,不去也不行啊。
參加了一回下來,確實認識了好些人,這個介紹那個介紹的,總歸都有一面之緣了。它一般都在除夕之前播出,然后會在綜藝頻道重播好幾次,整個正月里頭。
今天就是頭回播。
在一套和三套并機播出,在這個當口上,也算是個宣傳的機會了。
“快開始了吧?”
“八點啊。”季銘看著這亂糟糟的一大片,真是哭笑不得。
初晴會在歐洲過年,沒法回來,而季銘這個春節,注定是要忙到死的,上映前后這段時間,他要跑的電影院很多,而且也還有各種活動要參加,所以原本他們倆就想著過一段兒,初晴比賽結束了,他電影熱度也過了,在《掙扎》正式拍攝之前,他們都有一段休息的時間,那個時候先去初晴家拜訪一下長輩,然后再去季銘家陪陪尹寧,最后去加勒比海玩兒一圈。
徹底放松一下。
結果沒想到,這幫姐姐叔叔的,會跑來京城旅游過年,開始都沒告訴季銘,還瞞著他,在京城租了一套別墅住進去,都弄好了才通知他過來。
震驚!
人是真的多。
尹寧和季銘,李姐姐家四個——悅悅的男朋友也來了,不知道這位沉默的哥們,現在在想什么。然后高姐姐一家,那位學天文的弟弟,明顯對混亂的局面非常不滿,此時皺著眉看大家,很想說點什么又怕被打。
譚姐姐帶著她的小外甥女來湊數——她說你們都是一家一家的,我總不能一個人來,正好,小外甥女是季銘的小迷妹,知道能跟季銘一起過年,把爹媽全扔了,背著小包袱就來投奔大姨了。
“熱鬧啊,你們也真行”
“哈哈,”尹寧跟他在切水果呢:“你李姐姐說你正在打一場戰役,我們不能給你添麻煩,而且要來給你加油打氣。結果一說,大家就覺得不如來京城過年啊,都說大城市一到過年就空城,到時候咱們可以好好逛逛這座四九城。”
“…那倒也是。”季銘探頭又看了一眼廳里:“要知道就接了春晚,現在就看不到了。”
“嗨。”尹寧搖搖頭。
“錄百花迎春那天,我見到你那個賀師兄了。”季銘把切好的黃心西瓜,叉了一塊給尹寧:“他還問你好呢,我瞅著他要不是娶了個歐洲老婆,指定對你沒有好心思。哎呦!”
被扎了一下。
被瞪了一眼。
被鞭了一腿。
“尹寧,快點開始了,你干嘛呢在廚房,打小雞呢?”
打…小季?
季銘端著大果盤:“開始就開始唄,我又不是主持人,那么早看得到么?”
“臭美,全看你一個人呢?”悅悅切了一聲兒:“我們是看老藝術家的,好不好?”
“看去吧。小鄭,吃水果。”
“哎謝謝季哥,我自己來自己來。”
季銘放下小叉子,得意地瞥了一眼悅悅,怎么著,你兇啊,瞅瞅你男朋友,多客氣?嘿嘿,窩窩頭多少錢一個知道不?
等大家圍著電視,叔叔們在沙發上各據一方,姐姐們自行選擇方式,像李姐姐就拉著尹寧坐在長沙發正中間,高姐姐坐在一頭,靠在老公身上,譚姐姐跟悅悅、小外甥女坐在茶幾前頭的地毯上,天文弟跟小鄭各坐一邊兒的沙發。
季銘被拉著坐在尹寧身前的地毯上。
分布的很別致。
一曲《百花迎春》開始節目。
“不是董青主持的啊。”
“人家也要轉行了呀,不能支持到五六十歲吧?又不是聯播。”孫叔給李姐姐解釋,明顯人家不買賬。
“她還年輕呢,主持的多好啊,又大氣又典雅,晚會就得是那個范兒。”
相比較于國慶晚會,文藝界的春晚反而沒有那么紅,唱的很多老歌,雖然也是主旋律,但很多都是反應各民族風情的,比如關牧村老師的《吐魯番的葡萄熟了》,還有《祝酒歌》等等。季銘就上臺一次,老青配對的一個環節,他跟李谷壹老師合唱《我和我的祖國》,也是把那天化妝間的小合作,變成了一次舞臺上的緣分。
不過沒等他上臺,悅悅就“哎哎哎”了起來。
因為很多時候那個鏡頭是對著觀眾的,而且要介紹,經過季銘的時候,介紹是“青年電影家”——是家哎,不是“電影工作者”。她們覺得挺吃驚,但也沒有特別多的感受。
可是真正的行里人看到,還是特別震驚的,因為現場還有其他的流行圈的藝人,比季銘資歷深厚的,也都是工作者,而不是家——家這個東西不能亂來的。
季銘自己知道的也不清楚。
開始的時候肯定是工作者的,后面怎么有人提出來換“電影家”了就,反正接著就是非常劇烈的爭議,連他都聽到了,很莫名的一個事情——最后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青年電影家”了,誰提出來的問題,不知道,為什么會提出來,傳言是有人肯定過季銘,下面就有人擴大發揮了,才有了這個提議,但只是傳言。最后究竟是誰拍板的,也不知道,跟他最近一段時間的活躍,有沒有關系,還是不知道。
反正國內很多事情,就都是這么混混沌沌的。
“呦,我們銘兒現在就成名成家了唄。”
“哈哈,早著呢。”季銘樂了一下:“起碼得六十,才能真成電影家。”
等他跟李谷壹的節目唱完,下面的時間就比較垃圾了,李姐姐索性讓季銘現場獻藝,就唱《我和我的祖國》,跟剛才電視上比一比。季銘坐著就給唱了,可能都是家里人,比較放松,效果也非常好,甚至比電視里還要自如一點。
挺樂呵的一晚上。
季銘沒有留宿,他還是回家了,因為明天大早上就有行程,省的折騰了,那邊更方便一點。
送走他之后,小鄭跟悅悅留在后頭散步。
小鄭欲言又止啊。
“干嘛呀?”悅悅嘆了一聲:“是不是覺得這么好的窩邊草,我怎么沒吃啊?”
小鄭眨眨眼,表情一下子靈動起來,是的,就是這個問題。
“唉,這種問題,我回答過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小時候我媽對狗——咳咳,就是對季銘很好,因為他爸爸很早就不在了嘛,他又那么招人喜歡,就大家都對他很好,我那會兒就覺得不高興啊,五年級,初中的時候,別說別的了,我念高中之前,都不想跟他說話。”
“噢,別人家的小孩。”
悅悅樂了一會兒:“他后來決定要藝考之后,其實也挺專心。季銘是那種面上挺溫柔的,但對自己特狠的人,上大學之前不知道狠心拒絕了多少人,就沒想到他大二就找了女朋友,還談的挺好,我還以為他要孤獨終老呢。我們吧,算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兄妹?就是這個啊。”
“那還挺可惜的。”小鄭暢想了一下。
“…”悅悅的嘴角抽了抽,可惜你妹妹,你是不是瘋了,你覺得你女朋友的男朋友是個大明星也挺好的,是吧?醒醒唉,條件沖突了知道不知道。
年28以后,季銘就沒有歇腳的功夫了,全是在工作,隨著大學放假,百業停工,線上的很多活動的就開始了。
這個時候,連其他兩部排片領先的作品,都相當羨慕了。
你想想看,季銘接受一個娛樂節目的采訪,抖音點贊動輒幾十萬,你能說不羨慕么?這兩年喜歡說小鎮青年概念,二三線城市的票房,也已經超過一線城市,那么他們在哪里,其實就在網上——現實中你很難去觸及到那么多小鎮青年的。所以為什么當初《地球最后的夜晚》能夠在二三線首日爆炸,就在于它們在短視頻領域的營銷,直接觸及到了這一群體。
到今年的最后一天。
排片完全落定,《流浪地球》第三,《新喜》第四,《外星人》和《飛馳》,大致領先三四名4個百分點,《外星人》廳大一點,座位數多一點,《飛馳》在拍片上還略勝一點點,但廳相對較小,座位總數較《外星人》也小一點。
從預售來看,基本遵循排片的比例。
到零點來臨之前,大年初一的預售已經突破7億,這是個讓人沉默的數字,它當然是紀錄性的,也給大家更大的想象空間,明天,大年初一,究竟會有多大的一個單日票房。
“一起去吃點兒?寧導請客。”
所有上映前的工作忙完,發完最后一條宣傳微博,已經是除夕夜的九點半了——回家陪老婆孩子爹媽?郭導似乎沒有那個打算,倒不是不顧家,而是這個點上,你整個人是非常焦慮暴躁的,盡管你可以把脾氣忍住,可是你最親近的人還是會知道你的狀態不穩。
所以就不希望這會兒跟她們相處幾個小時,到最后時間,一起跨年就行了。
季銘在工作室接到郭導電話的時候,都想笑。
寧昊?
“行啊。”
可能外人是不知道的,寧昊,郭導,季銘,沈謄四個,再加上一堆工作人員,除夕晚上找了個不歇業的地兒,聚了一餐。
《外星人》和《流浪地球》整個拍攝中,有很多交流的,相對于寧昊來說,郭導也是小晚輩,其實是很熟悉的,競爭上的事情是有,但也不是那么劍拔弩張,都要打起來的樣子——像馮小炮當年《金蓮》的時候,為了排片撕的多厲害,其實也就是面上熱鬧,私下里還不得為了錢好好相處啊。
“真是每一次電影上映,都覺得啊,不想再做了。”寧昊搖搖頭,灌了一口酒。
季銘看了看這個店,全是大木頭裝飾的,餐桌重的跟鐵一樣,這投資也不簡單,吃的倒不是什么新鮮東西,有炒菜也有燉菜,今天也有燒烤,滿滿一大桌。
“是累,”郭導很認同啊:“比做《同桌的你》累多了這回。”
“想一想馬上你們就要賺大錢了,就不累了。”沈大叔的聲音,現在聽著都覺得可樂。
季銘就樂了。
“不行,我看來演不了喜劇了,我笑點太低了,我聽見沈老師說話,就想笑。”
“那你來我們團演話劇吧,反正我們團的話劇都亂搞,你盡管在臺上笑,笑完再演。”沈謄假假的邀請他:“我跟馬莉啊,我們倆演戲,然后她不是演的角色都是什么瑪麗,馬冬梅,瑪利亞,全是姓馬的,然后我就常常弄混,其實不是故意的,真的就背詞兒不行,年紀大了老忘,上臺就叫錯,也沒辦法,就只能改唄。”
“麻花的表演非常松弛。”
“嗨,什么松弛,我們的員工跟你們國話、人藝那不一樣的,你們是一絲不茍的坐店匠人,我們是走街串戶的挑擔貨郎,不是一個事兒。不過說實在的,我覺得我們想要到你們那份上,太難,但你們要是可以往我們這邊走一走,也許我們的舞臺表演會有不一樣的發展,也許啊。”
季銘想到畢業大戲那會兒,陳鋼和李虹有點發僵的腦袋,沈謄的話不是沒道理。
大家都避免談到票房的事兒,談的都是宣傳期和后期的時候,特別能引起共鳴的那些苦頭。剩下的也聊聊季銘最后這段時間,是如何把自己煉的根正苗紅的。
到接近晚上11點出頭的時候,終于散了,季銘一個人回了家,尹寧給他燉了粥保溫著,讓他喝了再睡。
閉眼之前,他看了一眼預售數字。
10125.3萬。
預售破億,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