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有個電視劇要開始籌備了。“
“啊,”季銘眨眨眼:“您說您說,什么題材的?我適合么?”
“…”黃三石有點兒尷尬,清了清嗓子:“我們那什么,也請不起你啊。”
季銘現在去演電視劇,那價格真是高的沒邊兒了,得5000萬起了估計。以黃三石這個項目,還真是請不起,關鍵是,人家也沒打算請他——用不著啊,就一個家庭親子劇,找幾個正當年齡的小孩子,一樣效果倍兒好。
特別是便宜。
季銘確實有點尷尬,他看劇本看太多了,以為人人都想來找他拍戲呢:“哈哈哈,跟您開玩笑呢。那您找我是?”
“就是我在修劇本,里面啊有一個孩子是——這是一個高考階段的一個親子的,家庭的題材,所以有一個孩子,就是演我兒子的那個,他打算藝考,這中間不是有一些詞兒么?比如我鼓勵他呀,說有個著名演員,長得忒丑,跟牛頭梗似的,不也紅了么?我也想加一點你的詞,蹭一下你的熱度。”
不找我演,還想蹭我熱度,人人都想蹭我熱度。
“牛頭梗是紅雷老師,還是永健老師啊?”
“…啊,他倆是有點像,我說紅雷呢。”
季銘笑的,也是有極限男人幫的交情在啊,這要是換個電視劇,敢這么調戲紅雷老師,就得結仇了。
“行啊,你寫吧,這點兒事你還特地打電話來問。”
“該問一下的。”黃三石也知道季銘不會拒絕,這點交情還是有的,說完正事就寒暄幾句,總不能直接就掛了,那也太冷酷無情了:“小初跟思清演出回來了吧?”
“回來了,有幾天了。”
扯幾句。
“行,那我不打擾你了。有什么事兒我能搭把手的,你就直說啊。”黃三石就打算掛了。
“哎,黃老師,我還真的有事兒請您幫忙呢。”
找黃壘,跟找束渙,其實也差不多的啊,畢竟季銘也不是找他們寫劇本,就是學一學寫劇本的技巧而已,正好黃三石手里還有劇本,比束渙還要來的方便一點。
黃三石哪知道客氣一句,還能有后續的。
“…你說你說。”
季銘就說了。
“你自己要寫本子啊?”黃三石楞了一下,都樂了:“怎么?找不著好本子了?這會兒你應該有的選啊,難道全國的本子都跳不出一個好的來?”
“哪里就全國的本子了。”季銘也挺坦率的:“主要是心里有這么個想法,就癢癢,看別的本子那動機就不對,總想找出人家的不好來。那能有本子經得起這么選么?所以我想還是先把我那個本子弄出來,再找些老師幫我看看,要是有可操作性就做,要是沒有的話,也能踏踏實實去選劇本。”
黃三石是出道沒幾年就開始自己寫劇本自己演了,他還自己導演。對季銘這個想法,是非常理解的。能夠自己掌控多一點東西,一定是任何有自信的人都想做的,除非他能遇到特別好的伙伴,特別好的團隊,能那么一直合作下來。
“行啊,你看什么時候有時間,來家里唄,我跟你說說,你也說說你的想法,我幫你參謀參謀。”
“太感謝您了。”
“別急著感謝,你既然有求于我,嘿嘿,那我就得重新考慮考慮了。說起來,你桃紅老師這回也要出演,我來想一下,要不給你們安排一段感情戲?前男友什么,串一場。”
“…莫搞我嘍。”
“哈哈,等你來了再說,提前聯系啊。”
“好嘞。”
黃三石應下了就是應下了,還是比較靠譜的。所以季銘也沒有假客氣,過了兩天,找到時間就上門了。這好像還是他第一回一個人到黃家來,家里特安靜,孫老師也沒在,閨女兒子也沒在,就黃老師一個人在書房里,桌子上放著好些零嘴,有甜的有咸的。
“來了?”黃三石也是老派的很,面前一堆稿紙。見季銘看著那些零食:“戒煙之后,煩的時候,就吃點,越吃越胖,就是這么來的。”
“哈哈,難道不是因為您兼職當廚子了么?”
黃三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主要是年紀到了,你這個年紀,我吃得再多也不會大肚子。不過說真的,你這個煙一定記得不要抽起來。等你搞劇本搞故事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說不定就像來一口了。抽起來容易,戒煙實在是難,所以最好就是一開始就別抽。而且現在觀眾禁煙意識也強,你還是別去挑戰他們了。”
“好。”
黃三石家的書房挺大的,書也非常多。他本身就是個文藝青年,甚至得是最早那一撥的。不論是徐志摩還是《橘子紅了》里面的容耀輝,都是曾經八零后們的文藝男神。
“做吧。”黃三石給他遞了杯水:“劇本你中戲的學生,肯定是會寫的。不過寫小品,寫話劇多一點,電影劇本可能寫得少。其實重要還是內容,一個本子核心的東西,就是它要講什么,然后就是怎么講,臺詞,情境,情景…比方說…”
季銘拿了個本兒記著,封面上用了個法語詞匯——筆記。他一直有在學法語,畢竟錦鯉許愿在身,學起來很快速。
而黃三石當了這么多年老師,對這個場面完全熟悉——季銘懷疑,如果他不拿本子記下來,老黃說不定背后就生氣了。這小子,假謙虛,其實不是個好東西。
很有可能的。
確實每一行里都有很多道道,季銘受益匪淺。
黃三石說完,季銘也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嗯這個主題還是很有意思的,舞蹈的元素的放進去,肯定藝術性會更高。”黃三石手指在桌面上敲動著:“但靠這點想法肯定不行,整個電影你打算走什么風格,是懸疑的,比如《黑天鵝》,還是敘述式的。底色是寫實的,還是超現實的…等等吧這些內容都得想好。”
季銘沉吟了一會兒:“我是想整個戲它其實都在主人公的腦子里,就是他躺在病床上,腦子里想的東西——舞蹈事故發生了,現實中他是一直躺著,半死不活。但在他腦子里,他醒過來了,然后他發現已經過去了5年,很多事情都已經變得陌生,他頭發長了,也穿的更加成熟,顯得更老了一點…舞團里當然來了一些新人,他需要跟他們一起合作,當重新開始跳舞之后,他發現他竟然并沒有因為躺了5年而導致肌肉萎縮、失去靈感這些問題,他跳的甚至比5年前更好…他被選中去跳獨舞,一支關于‘掙扎’于夢境和現實之間的舞蹈,在練舞房練習的過程中,他不斷地發現一些跡象,比如這間偏僻的練舞房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一直是他出事故那個時候——但它一直有電;比如他開始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老去,當他刮掉胡茬,剪短頭發后,發現跟5年并沒有區別…
他開始懷疑,內心開始掙扎,而隨著這種情緒的深入,他對于那支舞蹈的演繹也越來越成功,越來越驚人——那是一種無聲的吶喊,在告訴他一切真相…
最后當舞蹈公演的時候,他在跳舞的過程中,一邊跳一邊發現,觀眾開始變回他出事故那一天的觀眾,后臺的新演員們莫名消失,但老演員們似乎一無所覺——他越發驚惶,他也就跳的越好,掌聲越來越熱烈…
跳完之后,我希望是一個閃電式的,雷劈式的結尾,或者一切歸于極致安靜之后,來一句旁白:家屬確定要放棄治療么?然后燈光從下面往上面開始收,最后定格在他的臉上,徹底陷入黑暗。”
季銘說起來之后,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有了這么具體的想法。
原本他覺得這個東西,還留在起念的階段,結果現在真的開始解說的時候,他發現這個故事似乎已經在他腦子里自行演繹成一個世界了,它是什么樣的,它里頭發生著什么,里面角色喜怒悲歡,似乎也已經能夠感受到。
黃三石越聽越沉默。
最后甚至閉上眼睛。
他不是僅僅在想這個故事,而是在想畫面,他腦子里有很多經典電影的畫面,比如《立春》那支足尖舞,比如《黑天鵝》里那一段黑天鵝…這些畫面里人都變成季銘,跳著他描述的那支舞蹈。
明暗,構圖,遠近…
“啊。”
“嗯?”
“很成熟了。”黃三石頗為感慨地看著季銘,真是不一樣的年齡了,他自己忙著寫親子劇,關注青春現實。季銘卻在藝術片的道路上發足狂奔,這個片子如果做得好,真的有很大的想象空間:“那你很難啊。”
“您是說舞蹈么?”
“不只是舞蹈,舞蹈和表演這兩者,這個戲要做好,一定是要極度契合,跳舞的時候是在演,演的時候其實也要有舞蹈的魂,因為其實你這個設定,某個側面來說,主角其實是因為對于舞蹈的癡迷,才幻生了這么一個世界,一個泡泡。那對他來說,一個是舞蹈世界,連走路都是藝術的,是脫俗的。”黃三石緩緩說著自己的看法:“不過舞蹈確實是個難題,我知道你會跳舞,但水平夠不夠啊?這個戲你說起來,得是頂級舞蹈家的水平了,那個掙扎的意味要有階梯式地展示出來。”
“學唄。”
“…有膽色。”黃三石也是無語,不過想一想季銘在聲樂上的成績,似乎也真不是不可能啊:“其實一些部分也可以找找替身幫忙,有時候找替身,也是為了讓戲能有更大的張力,不然這種題材,需要特殊技巧的,你可能水準到不了,就會限制到整個敘事了,我覺得那是得不償失。替身這東西,也沒必要有潔癖,只要別濫用,跟現在有些人似的那樣,其實沒關系的。好萊塢、歐洲,人家也都用很多替身。”
季銘點頭受教。
“另外就是,哈哈,這是你的難題了,你準備自己導演?”
“沒有。”
“我想也是,那你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導演,真的不容易了。”黃三石沉吟了一會兒:“這個時候你讓我想,我只能想出來一個人,還不一定真的完全合適。”
“樓燁!”
“樓燁!”
異口同聲。
這位第六代領軍人物,確實是最適合的導演之一了。
“不過我有點疑慮,當然是建立在能請來的基礎上啊,”季銘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黃三石說了:“樓導是一個特別有能量的導演,我比較擔心這個片子,最終會變成屬于他的另一種樣子,如果那個樣子,不是我腦子里的…我可能不能接受。”
強勢的導演和強勢的演員,尤其本子還是演員寫的。
誰來主導這是個問題。
季銘其實并不堅持要主導,但是他也不能同意這個故事,最后面目全非——導演可以自行創作,但如果雙方對故事最終呈現的樣子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甚至南轅北轍,那不論導演技術多高,多有才華,多適合,季銘都不想要。
“確實,想這個還有點早,樓燁最近也忙,《蘭心大劇院》拍完是拍完了,但后面肯定還有很多事情,他愿不愿意拍,不一定。”黃三石嘖了一聲:“另外一個,你可能不熟悉,就是電影學院的一個老師,章名。”
“啊,我知道啊,之前在戛納有一面之緣。”
黃三石一愣之后,才恍然大悟:“對了,他的《冥王星時刻》是入圍了導演雙周對吧?你也去看了?”
“去了呀。”
看著季銘那張一言難盡的帥臉,黃三石哈哈一樂:“是不是覺得不太放心?章名他是有點學術性質的導演,外面的人都說他極其神秘啊。如果你要拍一個完成度很高的藝術片,坦白的說,讓他來拍是有風險的,不一定能做好。所以我覺得他也不是真的特別合適。”
“文晏呢?您覺得。”
“她呀,你們合作過啊,還這么成功,你應該自己有答案。”黃三石確實是人精:“你要是真覺得她合適,怕是就不會來問我了,肯定心里還是有點疑慮的吧?”
季銘笑了下,他倒不是覺得文晏不好,關鍵真的是未必合適,而且這位姐姐拍完《遇仙降》之后,對自然主義有些興趣,季銘這個新戲,跟自然主義那真是沒有一點關系,人家還不一定愿意。
“唉,行吧,回頭再想想,我先把劇本攢出來。”
“也行。”
等他們倆聊完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孫老師和孩子都回來了。季銘特不好意思,連連道歉:“要不我找孫姐來演一角?黃老師您別攔著。”
“只要她同意,我不攔著。”
這話說的,如果剛才季銘說的是個爛劇本,回頭他就得提醒孫麗。
“哈哈,那行,等我寫完劇本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到時候再來找孫姐。”
孫麗真的氣質猶存,笑了會兒:“聊劇本聊的這么投入,你黃老師好久沒有這個經歷了。”
“是么?行,我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先回了。”
外面的車子估計還在等,也不知道唐凡是不是等急了,反正沒打電話過來。
“哎,留下來吃飯啊,我買菜了。”
黃三石也開始擼袖子:“這馬上動手了,不用多久的。”
“下回吧,有機會。工作人員還在下頭等我,送我回去他就得下班兒了。”季銘婉拒之后,拿著自己的本子告辭走人,對面呂老師家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師母好像也不在家的樣子。
5月中旬之后,季銘的生活就開始極其充實起來了。
除了全面投入到《末代皇帝》的排練當中,就是手上這個暫定名字為《掙扎》的劇本,真要寫出來,遠不是當初講一講那么簡單,太多的細節,還有他想放進去的一些暗示,一些隱喻,一些照應,都需要磨。
除了這兩件大事之外,還間或有一些社會活動,比如消防宣傳大使的工作,比如菲家的現場活動,以及“銘Ming”品牌的設計工作,再比如一些單純的撈錢商業活動,把他的剩余時間給塞得滿滿當當。
直到蒙特利爾電影節的華語電影選片人,來到國內,季銘才抽出時間來見這個加國魁北克人——他是說法語的。半個多月時間,季銘的法語已經可以簡單交流了,錦鯉就是這么不可理喻。
“…你的法語流利程度讓我驚訝。”瑞珀,是蒙特利爾的華語電影選片人,他會一點中文。
“為了等候你的到來啊。”
盡管是假話,但還是很爽啊。
去年,也是瑞珀將《藥神》在最后時間選進主競賽的,可惜最后一無所獲。這回來,顯然是因為《遇仙降》。大家都有默契,拿了戛納獎項的電影,一般其實都不會再去別的A類電影節。但《遇仙降》最早是因為沒想到能在戛納有收獲,就提早籌備了蒙特利爾的行程…瑞珀此來,還是堅持邀請他們繼續參賽的。
《遇仙降》的上映時間已經初步確定,由老朋友京城文化和喜田影視負責發行,暫定于8月最后一個周五,踩一腳暑期檔的尾巴。這么一來,按照時間,倒是差不多在蒙特利爾出結果的時候上映。
要是有收獲,也是另一波票房刺激——企鵝和喜田,肯定是力促此事的。
那就定了。
跟文晏一起送走瑞珀,她轉頭過來看這季銘,笑了一下:“這回我有底氣,我真的相信,也特別期待你能拿到自己的第一個影帝。”
“許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