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看到古怪的影像資料后,覺得好累。
身體累,心更累。
要是沒人生病,那樣的世界,該有多好。
到時候自己也沒啥事,天天和小伊人逛街,哪怕是坐過山車都行。
不過那只是夢想,他馬上把不切實際的想法揮散,專心看著片子。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患者的情況很特殊,乍一看像是十幾個脾臟同時在肚子里生長。可是實際上,在鄭仁眼里,這些脾臟像是一串葡萄藤上結的葡萄一樣,算是一個巨脾。
而面積,脾臟大約占據了腹腔4050的體積,腸管、胃甚至腎臟都出現不同程度的移位。
這個…
“戈謝氏病的可能性比較大,有沒有相關的檢查?”鄭仁問到。
楊教授聽他這么說,興奮的一拍手,道:“我就說是戈謝氏病!”
“葡萄糖腦苷脂酶活性檢測做了么?”鄭仁看著片子,問到。
“送檢了。”楊教授笑呵呵的說到:“這種罕見病,不從你嘴里說出來,我總覺得差點什么。”
“哪有。”鄭仁淡淡說到,沒有一絲輕松。
“你是擔心手術吧。”楊教授問到。
鄭仁點了點頭。
戈謝氏病,黃種人的發病幾率要比白種人低,估算全國也就不到五百人得這種病。
眼前這個患者,脾臟占據一半的腹腔,而且鄭仁雖然沒有看見患者,但是估計患者外表瘦小枯干,肚子卻很大。
像是舊社會鬧災荒的時候,吃了觀音土的人一樣。或許會因為血小板低,身上出現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
很多時候,患者還會出現病理性骨折。骨折,一般都發生在股骨頸位置。
光是憑著對戈謝氏病的了解,鄭仁腦海里已經勾勒出來患者的圖像。
至于手術,就更難了。
脾臟,是儲存血液的器官,是免疫器官。一般情況下來講,脾臟儲存4050ml血液。肝硬化,伴有脾大的患者,最多可以儲存多達1000ml以上的血液。
而眼前這個患者…說那一大坨脾臟里面儲存了3000ML血都是往少了說的。
人體一半、一大半的血都在脾臟里面,不參與循環,患者身體要是好,那才見了鬼呢。
手術的關鍵,不在于切除,而在于要多少血液回流合適。多了,患者肯定會出現心功能衰竭等并發癥。少了,影響到愈后。
而且脾臟保留還是不保留,這也是一個問題。就患者的情況而言,要是把脾臟全部切掉,術后免疫力會低到一個令人發指的程度。
有戈謝氏病的患者,和普通外傷、脾破裂的患者,絕對不一樣。
又是一個棘手的病例啊。
鄭仁看著片子,深深的吸了口氣,腦海里已經開始勾勒出來無數次手術訓練失敗后,實驗體悲慘死去的畫面了。
“患者呢?看一眼患者。”鄭仁道。
“去做輔助檢查了,我上去看一眼,要是回來我微你。”楊教授說完,急匆匆的趕了回去。
“鄭仁,這手術你能做?”孔主任看著一肚子的脾臟,頭就大。
“盡量吧。”鄭仁道,“其實我是想試試能不能介入栓塞治療。但這么大的脾,至少得栓塞個十次二十次的。患者家里經濟情況能不能接受,都是很大的問題。”
孔主任想想,鄭仁考慮的的確是。
肝硬化帶來的脾功能亢進,介入栓塞治療是一個選項。只是術后患者會因為脾臟壞死出現高熱等癥狀。
栓倒是能拴,可是這么大的脾,十次二十次栓塞都未必能治好。
“一會你去看看患者,別忘了早點下來。”孔主任笑道:“晚上我請客,給老裴接風洗塵。”
“好咧,盡快回來。”鄭仁干脆的答應下來。
“記得叫上你女朋友,白天沒時間陪,晚上吃飯還不帶著,小心女朋友有意見。”孔主任作為一名過來人,和鄭仁交代著。
“呃…”鄭仁倒不是不想帶著小伊人,而是因為孔主任說的話遲疑了一下。
裴教授笑道:“我聽說你自己都有器械護士了?是上次我去海城的時候,忙前忙后的那個小姑娘?”
鄭仁有些羞澀的點點頭。
“就地取材,你這算是窩邊草了吧。”裴教授很少見的開了句玩笑。
“是走了狗屎運。”蘇云道。
“我去看患者,一會下來去吃飯。”鄭仁對這種人多場合說著說著就下道的玩笑,有些不習慣。
即便身為一個大老爺們,鄭仁依舊不是很習慣這種交流方式。
病房里,一個瘦小枯干的小男孩裹著一件羽絨服躺在床上。
雖然室外的溫度已經零上十幾度,很多人已經換上半袖,甚至開始有年輕的姑娘們迫不及待的開始露出膩白的大腿提升回頭率,但是對于這個小男孩來說,人生只有冬季。
他的媽媽坐在床邊,看著病房里各色各樣的人,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孩子從小體弱多病,但沒事兒誰給孩子做各種檢查不是。稍大一點,發現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回家。當時還以為是孩子淘氣,不小心碰壞了。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孩子的病越來越重。
三年前,在當地做檢查后,整個CT室都轟動了。
她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趕到CT室,就知道肯定是得了大病。
第一個念頭是白血病…
但醫生和她交待病情的時候,卻說不是。
只是說孩子的肚子里滿滿的都是脾,這病在當地沒法治,要她帶孩子去上級醫院就診。
她的丈夫五年前去世了,婆婆家因為孩子總生病,找人算命,說是這孩子命犯天煞,要克人的。直到把所有親人都克死。
要不然,怎么會長那么奇怪的東西呢。
公婆都相信了,開始迅速疏遠了這對母子。她的娘家人勸她把孩子留給爺爺奶奶,好改嫁。
畢竟帶著孩子改嫁,是很難的。
但是作為母親,她又怎么能舍得扔下孩子?況且她知道,以公婆的性子,孩子在他們那,別說治病了,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于是,母子兩人開始了漫長的尋醫問藥的路途。
可是這病,太古怪了,當地的醫生治不了,去省城跑了三四家醫院,得到的依舊是無法手術的通知。
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她產生了抱著孩子一死百了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