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要弄小報。
呂誨得知消息后不禁笑噴了,然后去尋了司馬光。
“還正兒八經的去請示了官家,官家答應了。”呂誨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司馬光坐在那里,神色淡然,恍如老僧,他緩緩道:“沈安弄的東西,你以為簡單?”
呂誨說道:“小報以往有人弄過,沒人看,他沈安財大氣粗,估摸著敢弄幾千份出來,可弄出來有何用?更衣時擦屁股吧。”
他說的粗俗,司馬光微微皺眉,“你不懂。”
呂誨不悅的道:“某怎么就不懂了?”
“因為你不知道里面的事。”司馬光覺得呂誨這人半點長進都沒有,謀略更是奢談,“盯著就是了。”
稍后有消息,說那份小報叫做北邙報。
“哈哈哈哈!”
呂誨笑的不可抑制,“北邙報…那上面全是尸骸,是弄給死人看的嗎?哈哈哈哈!”
司馬光都忍俊不禁,搖頭微嘆,“這名字聽著就晦氣,誰會去看?”
來人說道:“是韓相公親筆題寫了小報的名字。”
呂誨一怔,“韓琦…他不覺得晦氣?”
司馬光眼角抽搐,覺得韓琦絕對是被沈安給忽悠了。
“某就等著看笑話了。”
沈安召集了小團體成員議事。
趙頊最后來,“我事多。”
“不就是等著做爹嗎?”沈安一臉的不屑。
蘇軾怪笑道:“現在期待,等孩子出來有的頭疼。大郎出生后的那陣子,某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趙頊想了想,“我卻不會。”
扯淡完畢,沈安說道:“今日叫了大伙兒來,就是有個事,某這里準備弄一份小報,小報里某準備雜七雜八的都寫一寫,子瞻,以后你的詩詞文章出來,不要先告訴別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先弄小報上去。”
“好說!”蘇軾一臉的無所謂,“要多少?”
眾人無語。
蘇仙的文采那就是趵突泉,不,就是黃果樹大瀑布,鋪天蓋地就沖了下來,他自家都擋不住。
這就是天賦碾壓!
沈安看向王雱,“元澤,百姓愚昧,信奉神靈大多茫然,你佛道雙修,寫一些相關的文章,開解一番那些信徒。”
王雱淡淡的道;“小事,某更期待有人來和某說說佛道之事。”
誰敢和王雱談佛論道,保證會掩面而歸。
這是智商碾壓!
沈安看向了折克行…
折克行很無奈的道:“安北兄,小弟那個…詩詞文章都不行,至于佛道,小弟殺人太多,怕是神靈不佑。”
這個也是哈!
不過沈安是何等人?號稱蝗蟲腿上都能刮出二兩油的狠角色,哪里會讓折克行偷懶。
“朝中以后對外有征伐,在不泄密的基礎上,你也寫些文章分析一番,好歹也是養望。”
如今折家已經打散了,折克行只管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能,而無需擔心被忌憚。
折克行應了。
沈安最后看向了趙頊,“你…”
趙頊很光棍的道:“我在宮中,難道能寫些宮中之事?”
“不能。”沈安不覺得現在就開始凡人化皇室是好事。
大宋皇室的威嚴大概是歷朝歷代最低的,再凡人化一番,就不成體統了。
但他也不想放過趙頊,“要不…你寫一些自己的事?譬如說你今日讀了什么書,明日參政有何感悟,只管往憂國憂民的地方寫…罷了,此事不妥。”
皇子還是低調些最好,免得引發趙曙的反彈。
趙頊苦笑道:“是啊!不過你這里就兩三人,寫出來的詩詞文章難道能支撐一份小報?”
“某的手段還沒上。”沈安淡淡的道:“這份小報要緊的是為新法說話,讓天下人知曉新政的好處,知曉新政是如何實施的,如此那些官吏士紳再想去哄騙百姓就難了。”
趙頊贊道:“這是個好主意。新政到了地方后,大多實施的不錯,可也有少數地方的官吏陽奉陰違,這些都有賴于巡查御史去發現,可終究不能面面俱到。而有了這份小報就不同了,到時候…可百姓不識字啊!”
他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王雱卻搖頭,“你忘記了那些說書人!”
趙頊恍然大悟,王雱繼續說道:“你以為安北兄弄了說書人出來就只是為了那些?那他吃飽撐的。此刻小報一出,每日托驛站送到各地去就是了。隨后各地的酒肆客舍都能讀報,甚至可以尋個攤子讀報,順帶還能帶來生意,誰不愿意?”
這貨太過聰明,一下就看出了沈安的布局。
“只是有個事。”王雱說道:“舊黨那邊怕是不會消停。”
“是啊!到時候兩邊都弄了小報,爭論不休。”趙頊覺得這事兒弄不好就是黨爭的另一種形式。
“你覺著…”沈安用那種很不屑的姿態說道:“你覺著他們還比我會弄這個?”
趙頊看著他,點頭道:“我信你。”
玩報紙而已啊!
沈安很輕松的道:“安心,某會讓你們看到什么叫碾壓!”
“某也信安北兄!”王雱很堅定的道。
“某也是如此。”折克行更是不消說。
蘇軾笑道:“安北若是不行,某就多些寫詩詞文章罷了,難道還會輸給那些人?”
都是好兄弟!
沈安含笑,也不說道謝。
一切都在不言中。
“只是誰來管這個?”王雱提出了問題,“某管著書院,無暇分身,你自己懶得不像話,子瞻有公事…誰來管?”
“某不懶吧。”沈安覺得這個評價有失偏頗。
“呵呵!”
眾兄弟回以呵呵。
沈安笑道:“給你等介紹一員悍將。”
他對莊老實點點頭。
“誰?”折克行一聽到悍將就興奮,看樣子恨不能尋那位悍將對練一番。
稍后來了個男子,卻是章惇。
“這位章惇,字子厚。”沈安笑吟吟的,心情很是愉悅。
“你就是當年棄官而去的章惇章子厚?”
眾人都覺得當年章惇的行徑荒謬,但孤傲的王雱卻覺得理所當然,有些找到同類的快樂。
章惇最出名的就是這件事兒,此刻被這個小團體的人矚目,他依舊沒有絲毫失措,“是。”
王雱贊道:“還不錯!”
王雱難得夸贊人,但章惇不知道啊!所以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就說道:“某不只是不錯!”
王雱一怔,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措。
“哈哈哈哈!”
蘇軾突然大笑了起來,接著大家都在笑。
王雱黑著臉道:“很好笑嗎?”
“當然好笑!”沈安也在捧腹大笑。
王雱起身道:“書院里有事,某先回去了,小報之事回頭某讓學生們也出出力,好歹有什么好東西也發出去嚇唬嚇唬那些人。”
“好。”沈安起身相送,“你回去告訴那些學生,最好寫一寫雜學對這個世間的認知,也算是給百姓普及一番。”
掃盲不只是文字,更需要清掃那些蒙昧的舊觀念。
而雜學龐雜,正好承擔這個任務。
“安北兄,你就等著這一刻吧?”王雱笑道:“當年你就琢磨過報紙,可卻一直沒有弄出來,如今想來…當初舊黨的勢力龐大,新政并未看到成效,若是弄了這樣一份報紙出來,定然會引發舊黨的反對。
而如今新政已然卓見成效,此刻推出報紙,你的目的…”
他看著沈安,“你并非僅僅是為了宣傳新政,更多的是要宣傳雜學!”
呵呵!
沈安只是打個呵呵。
“某從未見過誰有你這般隱忍,數年間只字不提,只等一朝機會來臨,你就借著新政的名頭推行雜學。安北兄,某發現你在推行雜學時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個垂垂老矣的家伙,一步一回頭,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誰弄死。”
王雱突然拱手,肅然道:“某以前孤傲,不以為然,此刻卻明白了。若是你當初就大張旗鼓的宣傳雜學,不只是舊黨要反對,韓琦等人也會反對,他們就算是不下手,可也會坐視舊黨的人對你和雜學下手。”
“那是道統啊!”沈安百感交集的道:“元澤,新政只是術,只是治標,若是要標本皆治,雜學才是最好的藥方。可某若是大張旗鼓,政事堂里除去包公之外,不會有人支持某!你可知道?”
“某知曉了。”王雱突然躬身,“安北兄,小弟…佩服之至。”
沈安笑著扶起了他,“一步步的,雜學也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元澤,你功莫大焉。”
王雱抬頭,“某不如你!”
在王家有個說法,天下人都無法讓王雱低頭。
但今日他卻低頭了。
“你我兄弟,說這些作甚?”沈安笑道:“你到時候審核一番,弄些雜學對世間的認知,某估摸著會受歡迎。”
王雱點頭,“某以為,呂誨等人定然會東施效顰,如此,你可早做準備。”
“你放心。”沈安很是自信。
王雱忍不住問道:“你有什么手段?”
“比如說…他們喜歡用雕版,而某用活字…”
沈安笑的和一個老狐貍般的得意。
“誰告訴你十天半月才出一份了?”
“那多久?”
王雱已經走出了沈家。
“每日一份。”
王雱瞬間就為舊黨默哀了一瞬,“他們要哭了。”
因為政治觀點的不同,舊黨一直執拗的堅持購買雕版書籍,許多人發誓此生不會看一眼活字印刷的文字。
等北邙報開始發行后,舊黨絕對會跟隨,但他們將面臨著一個很尷尬的問題。
——是用雕版還是活字?
就算他們有錢弄雕版,可時間不趕趟啊!
每天一份報紙多少字?多少版面?等你雕版雕刻結束時,都特么天黑了,你報紙給誰看去?
可若是用活字,那就是活生生的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