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喝的大醉,被扶去了后面歇息。
吳氏把他安置好后,就去了兒子那里。
燈光下,左珍正在做針線,王雱在邊上看書。
吳氏進來,左珍趕緊起身。
“你做你的事。”
吳氏擺擺手,問道:“大郎,你爹爹從未這般失態,為何?”
王雱淡淡的道:“娘,沈安此舉是在動搖科舉,爹爹乃是科舉出仕,自然一時無法接受,不過爹爹卻一直不滿科舉考試的內容,所以沒什么事。”
這個兒子啊!
自家老子都被沈安憋得以酒澆愁,他還在云淡風輕的。
“此事怎么和科舉有關了?”能和王安石詩詞唱和的吳氏,自然不是那等無知女子。
“當然有關了。”王雱說道:“娘,科舉靠的是詩詞策論這些,以文章稱雄。可這些對做官卻沒多大的幫助,對朝政倒是能指手畫腳一番,比如說蘇軾,他的文章沈安說獨步天下,確實如此,可若是論做官,不是孩兒吹噓,書院里的學生拎一人出來都比他強。這樣的科舉出來的官員,有本事的都是磨出來的。可沈安說得好,天下百姓何辜,竟要給這些狗屁不懂的人做磨刀石。”
“胡說!”
吳氏瞪了他一眼,心中卻覺得沈安這話說得好。
百姓何辜,為啥不能把官員磨練好了再丟出來。
“十年寒窗,中了進士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做官,有幾個肯安心磨礪的?”王雱不屑的道:“此次沈安弄了這個權發遣,就是沖著他們去的。娘,您等著看,最多十年,那些人慢慢磨上去之后,科舉考試就尷尬了。”
吳氏心中震驚,“是了,考不中進士的本事不小,考中了進士的也就那樣,這科舉考試還有什么意思?”
王雱不禁笑了起來,吳氏畢竟是他的娘,一看就知道有鬼,就喝罵道:“作怪的,快快說來。”
王雱笑道:“沈安此舉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把雜學推了出去。”
“雜學?”吳氏一下就想通了,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震驚,“雜學的學生就是沒考科舉的,他們的本事那么大,映襯著那些科舉出仕的官員越發的無用,是人都會想,怎么進士還沒有邙山書院的學生們有本事,進而就想到了雙方所學的東西…”
“他們學的是儒學,雜學教的是本事。”王雱難得的贊道:“這便是雜學壓過了儒學,以后你科舉考試加不加雜學的東西?加了雜學就大行與天下。不加,這個笑話依舊繼續,遲早會讓帝王崩潰,安北兄高明啊!哈哈哈哈!”
吳氏出了這里,一路緩緩回去。
夜色茫茫,她一路到了臥室,見王安石睡的很沉,不禁苦笑道:“現在的年輕人這般厲害,官人你…難啊!”
第二天早上王安石起來,精神又好了,等看到早飯自己多了個雞蛋,不禁納悶,“娘子這是為何?”
人習慣了一種模式生活,每日固定下來,一旦有變化就會奇怪。
“官人吃吧,對身子好。”
這可是吳氏滿懷愛意的早飯啊!
換做是后世,這就相當于妻子給丈夫準備了保溫杯,打開一看泡的是枸杞。
王安石默默吃了雞蛋,打個嗝,然后喝湯灌下去。
起身后,他遲疑了一下,對王雱說道:“沈安不比你差,他只是善于藏拙。此事就能看出他善于布局,而你…卻善于細節,大局高,細節低…”
所謂勞心者治人就是這個道理。
我掌控大局,你做具體的事兒。沈安就像是王雱的上官,只是掌總而已。
他本不想說這話,可卻覺得有必要敲打一下兒子,免得他得意忘形。
可兒子傲氣,會不會覺得難堪?
“孩兒知曉自己的本事。”王雱很認真的道:“沈安的本事層出不窮,卻從不拿出來得意,這便是藏拙,孩兒雖然自傲,卻也知道好歹,所以才肯為他看著邙山書院。”
兒子不再那么小氣了啊!
王安石很是歡喜,和吳氏交換了一個老懷大慰的眼神后,就準備出門了。
父子倆一起出門,吳氏和左珍在后面相送。
男人掙錢主外,女人在家操持主內,這便是許多人家的模式。
王安石上馬,王雱上馬。
“郎君,昨日那個教授偷喝酒,好些人求情呢!”
“上次他頂撞了某,此次一罪二罰,重罰!”
王安石策馬回頭,看著兒子漸漸遠去,很是頭痛。
這個兒子還是那么小氣啊!
王安石一路進了府衙,有人來報,“知府,有婦人來告狀。”
“讓他們審案。”
所謂各司其職,知府是不審案的。所以后世弄個知府審案的傳說,里面全是漏洞。若是知府審案,判官和推官大抵要惶然不安,心想老大怎地來搶咱們的飯碗了?
來人卻苦著臉道:“此案審了,只是那婦人卻嚎哭不休。”
“可是有情弊?”王安石最見不得這等事,眼中多了煞氣。
“沒有,此事絕無情弊,那婦人的官人把家產抵押,在金銀鋪里借貸,卻把錢拿去私下輸光了,最后婦人絕望來告狀,說是不該借貸給她家。”
這等事兒…
王安石搖搖頭。
沈安得知消息后也是搖搖頭。
“錢借了去,此事便沒法控制了。”
唐仁專門為此事而來,他先贊美了一番沈家的布置,又贊美了一番沈安的氣質如松,才說了自己的看法,“外間有人說要管著借貸的口子,否則這等事只會越來越多。”
“蠢貨!”
天氣好了,沈安抱著毛豆在前院溜達,唐仁以為這話是罵自己,就笑道:“下官是蠢貨,這不就和您請教來了。”
這個二皮臉!
沈安看了他一眼,說道:“某說的蠢貨是那些人。許多事堵不如疏,大宋禁賭,可私下里賭坊卻不少。借貸乃是交易,如何能停?再說了,借貸的九成九都是急用,若是因此而嚴苛借貸,豈不是誤人誤己?那些人不是蠢貨就是別有用心。”
唐仁笑道:“郡公高見,他們定然是想把錢莊給弄關門了,隨后自己又能繼續放高利貸。”
沈安點頭,若是這點認識都沒有的話,那他會一腳把唐仁踢出去,重新給錢莊換個管事的人。
“只是那些人叫囂的厲害,下官想著不能任由他們得意吧,更怕朝中會因此出臺些約束錢莊,限制錢莊的規矩。”
這個是現實問題。
沈安顛了一下毛豆,見他茫然看著前方,就把聲音放柔和了些:“此事和錢莊無關,若是要想解決也不是沒辦法。”
唐仁想了許久,就是想不到辦法,聞言躬身,“還請郡公指教。”
沈安把毛豆抱在胸前,毛豆大爺啊啊幾聲,顯得極為快活。
“借錢時男人得意洋洋,還錢時卻連帶著娘子遭殃。那娘子是肉沒吃著,卻被打了一頓,虧得慌吶!”
說著他回身看了唐仁一眼。
唐仁一怔,“郡公,那…那夫唱婦隨啊!夫妻不是一體的嗎?”
“是啊!”沈安覺得這人的眼界太狹窄了,“夫妻一體,可借錢時為何不是一體?借錢是一家子的事,為何男人一人就能決斷?”
唐仁的眼珠子瞪的滾圓,“郡公…您…您這是想…”
“一家借錢,必須夫妻都簽字畫押,從即日起,此為我大宋錢莊的規矩!”沈安丟下一句話,就抱著毛豆回去。
“郡公!”唐仁先是眼前一亮,旋即就苦著臉道:“男人是一家之主,借貸還得讓女子出面,怕是不肯吧。”
“不肯就別借。”沈安壓根不在意這個。
這件事若是做成了,女子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不同,不說男女平等,至少女人會有些話語權。
以后一旦產能爆炸,就需要無數工人。
工人哪里來?
男人不夠怎么辦?
咱們還有女人啊!
女人的地位慢慢提升,到時候出門做工豈不是順理成章?
沈安的嘴角微微翹起,心情大好。
以后哥的頭銜又得多一個了吧。
——大宋婦女解放事業的奠基人!
轉眼一看,唐仁苦著臉,就和準備去叩闕一般的痛苦。
“此事當名垂千古!”
沈安知道這貨最好名利,于是投其所好。
果然,唐仁的眼中馬上就多了喜色,“郡公,真的能名垂千古?”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特別是對于官員來說,名垂千古就是他們的終極目標,所謂標榜青史就是這個意思。
毛豆突然抖了幾下。
臥槽!
這是拉了啊!
沈安把他抱得穩穩的,平靜的道:“此事若是做成了,某擔保你將來會名垂青史。”
——治平四年春,范陽郡公沈安憂心女子地位低下,令錢莊借貸需夫妻二人一并畫押方可,汴梁震動,女子婦人為之歡呼雀躍…時仁任三司度支判官,掌錢莊。
看看,這下你不就名垂青史了嗎?
沈安的信譽…至少對于自己人來說,他的信譽卓著。
唐仁雙拳緊握,激動的道:“郡公放心,此事就交給下官了。下官這便去出告示。”
這等規章制度錢莊經常自己搞,無需請示匯報。
只是一旦曝光…
阿仁,你保重。
唐仁興沖沖的跑了,說是去尋蘇軾寫一篇激情四射的告示。
“哇!”
拉了粑粑的毛豆見老爹不處理,大抵屁股難受,就嚎哭了起來。
沈安揭開尿布,不禁贊美道:“我兒子就是能吃能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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