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凜,院子里的硝煙味漸漸散去。
趙曙負手站在那里,目光冰冷,“沈安弄出了好火藥,是雜學的學識,可那些東西宮中哪里有?”
火藥的配方他看過,木炭宮中有,其它的呢?
這時外面來了個親事官,近前后稟告道:“官家,二大王前日說是要熏床上的蟲子,就要了硫磺。”
這個小畜生!
趙曙的臉上青色一閃而過。
“你和誰勾結弄來的硝?”
趙曙是真的怒了。
竟然有人把硝弄進了宮中,而且還是給了他的兒子。
這是想做什么?
陳忠珩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趙顥一眼,覺得這位二大王真的是在作死。
大王以后定然是太子,這個不可動搖,否則沈安會發狂,王雱會發狂,折克行會發狂。包拯會咆哮御前,王安石會上萬言書,宰輔們會探尋關于官家是否腦子有病這個問題。
所以趙顥以后的存在感會非常弱。
可你這一下卻惹禍了啊!
你弄別的都成,弄火藥,你想做什么?
想謀逆嗎?
而且里外勾結歷來都是皇室最忌憚、最忌諱的事兒,您這真是在作死啊!
高滔滔勸道:“官家,二郎怕是被人給蠱惑了,是了,二郎自小就乖巧,哪里會和外人勾結?多半是有人蠱惑,二郎,可是如此?”
趙頊苦笑道:“娘,真是孩兒自己弄出來的。”
“小畜生!”這事情可不小,趙曙森然道:“你既然咬死不認,那朕便在此,你去再弄了火藥出來。若是弄不出來…”
“官人!”
聽到趙曙的語氣不對勁,高滔滔不禁靠了過來,低聲道:“二郎一時糊涂罷了。”
“好!”
趙顥卻松了一口氣。
隨后就是復制。
可大晚上的,這個不方便啊!
“官家,此事腌臜…”趙顥想起了自己刮土的經歷,不禁就干嘔了一下。
趙曙冷冷的道:“腌臜也無妨。”
好吧。
趙顥親自去找來了木桶和鏟子,然后老規矩面紗遮臉去了茅房。
“這是要做什么?”
陳忠珩跟了進去,見趙顥在鏟糞坑邊緣的土,不禁出來就吐了。
臥槽!
二大王這是要自暴自棄了還是怎地?
夜深了。
得知兒子在茅房里鏟土后,趙曙淡淡的道:“裝瘋賣傻無用!”
他此刻想到的全是奪嫡的事兒。
若是自己的幾個兒子自相殘殺,那可以參考前唐的老李家,一家子殺紅了眼,堪稱是奪嫡的千古標本。
他不能容忍這等事兒發生,所以已經打定了主意。
“官家,二大王說要生火燒水。”
“幫他弄。”
趙曙兩口子在里面已經烤上火了,可炭火溫暖,卻暖不熱他們的心。
這便是皇家的悲哀。
夜深了,可趙曙卻沒有絲毫睡意。
“二郎小時極為可愛,跟在臣妾的身后亦步亦趨,笑起來讓人心都化了…”
高滔滔一直在念叨這些。
一直到凌晨,天色微明時,趙顥才回來。
“官家,說是還得等,大概要明日了。”
趙曙看向陳忠珩和張八年。
兩人點頭,表示從頭到尾都在監控之中。
只是他們二人的神色看著不大對勁。
好像是有些…嫌棄?
瞬間高滔滔就準備在小本子上記下他們二人蔑視自己孩子的罪行。
趙曙淡淡的道:“看著他,明日朕再來。”
帝后一夜未睡,火氣很大。
而昨夜宮中有爆炸聲,甚至有火光的事兒已經傳開了。
大伙兒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說是造反吧,早上宰輔們進宮議事,回來也活蹦亂跳的,屁事沒有。
可不是造反的話,為啥會有火藥爆炸?
極少數見識過火器的人判定了此事,包括沈安。
他正在喝酒。
折克行坐在對面,看著不吭不響的,舉杯!
沈安苦著臉舉杯。
折克行一飲而盡。
沈安喝了一口,然后皺眉一飲而盡。
這高度酒真的很辣啊!
可折克行就和喝水似的。
邊上的王雱干了一杯后就面色慘白,大抵離死不遠了。
趙頊一臉糾結,用長袖遮住了酒杯,來了個一飲而盡。
蘇軾冷笑道:“大王的袖子里定然有問題。”
趙頊看了他一眼,發誓以后要讓他好看。
折克行淡淡的道:“不喝也好,只是莫要浪費了。”
這話梗人啊!
趙頊只得重新倒滿一杯喝了,然后從袖口里弄了一坨棉花出來。
都是高手啊!
沈安一臉不屑的道:“喝個小酒罷了,弄這些手段作甚?”
就在他的身后,一攤酒液正在緩緩向邊上流淌。
趙頊一臉正氣的道:“只是倒錯了地方。”
無恥!
蘇軾覺得這位大王真的夠無恥。
趙頊打個酒嗝,同情的看了王雱一眼,覺得自己比他好些。
“宮中昨夜有些動靜。”
趙頊的神色淡然,“有人弄了火藥進宮,還是親近人。”
王雱馬上反應過來了,“可是有皇子謀逆?”
蘇軾茫然,“不會吧?”
王雱這次主動喝了一杯酒,陰著臉道:“若是外人謀逆,官家定然會震怒,宰輔們也會咆哮,隨即大索宮中,皇城司會傾巢而出,在京城四處巡查…可這些一樣也無,那便是謀逆之人讓官家說不出口!”
趙頊低頭,覺得自己很蠢。
沈安不禁仰頭喝了一杯酒,說道:“你就不能收著點嗎?非得說出來讓咱們覺著自己很蠢。”
蘇軾此刻才明白,不禁贊道:“元澤果真是聰慧無雙啊!”
這人聰明的讓人覺得無奈。
不知道王安石和這個聰明的嚇人的兒子是怎么相處的,沈安覺得他定然會很無奈。
趙頊淡淡的道:“是,也不是。”
王雱想說話,沈安干咳一聲,“還讓不讓人活了?你就消停些吧。”
他舉杯,眾人齊齊干了。
“此事與謀逆無關。”
沈安夾了一塊鍋巴嘎嘣嘎嘣的吃著。
這鍋巴是專門做的,最后再弄點醬料糊著,滾油一澆,馬上嘎吱嘎吱的響,然后嘴里一嚼,滋味無窮,嘎嘣脆。
下酒這玩意兒最是霸道,沈安吃的很是愜意。
眾人卻在看著他。
昨夜的事兒趙頊沒法摻和,但他卻知道自家二弟不是那等人,所以很是迷惑。
此刻見沈安篤定,他不禁恍然大悟,“可是你給二郎出了主意?可你是怎么把火藥弄進去的?那不可能啊!”
王雱從他的話里弄清了某些事兒,板著臉道:“偷運火藥進宮,這是大罪!”
他把酒杯一砸,起身道:“此事瞞不過,你趕緊帶著妻兒老小走。”
蘇軾也明白過來了,剛想咋呼,折克行瞇眼道:“此刻皇城司的眼線太多,不好動。”
“先去城外躲著。”趙頊一咬牙,“你帶著果果出去,至于你的妻兒,安心,某豁出去了也要保住他們的平安。”
“雜學!”沈安壓壓手,示意他們擔心,“那只是雜學。”
“什么意思?”
“火藥并非只能在外面配制。”
趙頊眨眨眼睛,“你那日和二郎說了好一陣,就是在說這個?”
沈安點頭,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塊鍋巴。
人生就是這么的有滋有味啊!
趙頊突然笑了起來,然后舉杯喝酒。
“竟然這般嗎?”他不禁搖頭。
王雱也為之一驚,“安北兄,宮中哪里會有那些東西?”
書院里有一群學生就是專門玩火藥的,經常弄出大動靜來,王雱出手收拾過他們,對火藥的配方并不陌生。
“雜學還有許多。”沈安淡淡的道:“你們可相信嗎?一個國家為了獲取火藥,竟然勒令國中所有人家的茅廁都歸于國有。”
臥槽!
還有這等事?
蘇軾喃喃的道:“難道某整日拉撒還能有益于國?”
“你想多了。”沈安笑了笑,“大宋不乏硝石。”
大宋目前的火藥應用規模不大,國內的硝石資源不成問題。
就算是不夠了,咱再往東邊走走,那個島國的硝石據說也不少。
“我不信!”
趙頊丟下筷子就跑。
他一路進宮,直接去了趙顥的住所。
才將轉過去,就見兩個親事官從邊上冒了出來,一臉堆笑的道:“大王,官家和圣人在里面,娘娘也在里面,說是不許人進出。”
這是要三堂會審嗎?
趙頊心中焦急,“那你去通報一番。”
親事官點頭,剛轉身…
“轟!”
里面突然一聲爆炸。
趙頊毫不猶豫的就沖了進去。
院子里,張八年手持高大盾牌站在趙曙的身前,而趙曙的身后就是高滔滔,兩人安然無恙。
陳忠珩早有經驗,馬上就趴在了地上。
周圍再無別人。
不,有一個。
趙顥從側面的墻角那里鉆了出來,一臉興奮的說道:“官家,圣人,這便是火藥!”
趙頊心中一驚,問道:“可是茅坑里弄出來的?”
趙顥點頭,“正是。”
他興奮的不行,高滔滔卻沖了出來,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去。
趙顥不敢躲,只能側身,讓她拍打自己的后背。
“這是火藥啊!攻城略地的利器,殺人不眨眼的兇物,你怎么就這么弄出來了,啊!你不怕死嗎?你若是不小心…怎么辦?”
高滔滔眼淚都出來了。
趙曙沉聲道:“誰教的?”
趙顥低頭。
“這還要保密嗎?”
宮中隨便弄點東西就能制成火藥,這個發現幾乎顛覆了趙曙的三觀。
這個世間唯有這個本事的…
他深吸一口氣,“沈安。”
第三更,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