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倒下了。
孫晗和兩個文官反應最快,沖上去就扶住了他。
“哎喲!”
三人硬扛竟然扛不住韓琦。
其他人急忙上前,總算是穩住了韓琦的身體。
那么龐大的身軀啊!若是倒下去,怕是沒啥好結果。
韓琦喘息著,眼神茫然。
眾人把他扶坐下,見他茫然,就慌了。
“韓相這是怎么了?”
一個武將為難的道:“怕是迷了心竅,要拍一巴掌!”
“下手吧。”
武將一掌拍在韓琦的背上,手竟然被肥肉震了回來。
臥槽!
“韓相太經打了。”
他苦著臉,在眾人的逼視下再度拍了一巴掌。
這次依舊被彈飛。
“咳咳咳…”
韓琦突然咳嗽了起來,然后吐出一口痰。
“哎…”
他用力的呼吸著,“老夫…老夫是被一口痰卡住了,不…不關什么心竅的事。”
沈安若是在這里的話,會告訴他這是太肥胖的后遺癥,大佬,趕緊減肥吧。
韓琦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鹽州。
“鹽州是怎么打下來的,快給老夫說說。”
有人遞了一杯熱茶來,韓琦喝了一口,覺得總算是活回來了。
剛才他憋得難受,差點以為就此升天。那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三路大軍沒了主帥怎么辦。
失去了他的居中協調,此次西北征伐怕是會出大亂子。
那一刻他心亂如麻,竟然忘卻了畏懼死亡。
可見人需要的是執念,有了執念,你才能不畏生死。
梁凡被剛才的變故給嚇壞了,一時愣神,孫晗喝道:“相公問你話呢!”
再發呆,小心被人收拾。
孫晗算是好心給梁凡提了個醒。
梁凡趕緊說道:“那日圍殲了宥州守軍,守將李寶玖被沈郡公折服,愿意為奴…”
韓琦握緊了茶杯。
愿意為奴啊!
“沈郡公并未同意。”
“蠢貨!”
韓琦忍不住了,“這是好事,趕緊答應,有此人在,西夏內部的許多事都能問出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老夫還夸他是名將,如今看來…就是個不爭氣的。”
什么奴隸不奴隸的,先收了再說。大宋不時興奴隸這等事兒,但那人不是大宋人啊!誰特么敢嗶嗶就收拾誰。
韓琦覺得沈安真的和自己比起來少了機變,不禁心中嘆息。
這人啊,他就沒有十全十美的。
“沈郡公讓李寶玖帶著刀斧手裝作潰兵前去鹽州…”
嗡的一下,韓琦覺得腦子里懵了。
這是…這是要騙開鹽州城的大門嗎?
老夫怎么就沒想到這等妙計呢?
沒人想到這個妙計,孫晗一臉的痛苦,他在懊惱,恨不能和王韶換個地方,自己跟著沈安一路廝殺,去見識那讓人嘆為觀止的用兵之法。
“李寶玖帶著人騙開了城門,郡公領軍在后,隨后突入鹽州城。”
大事定矣!
韓琦心中美的不行。
“敵軍猬集頑抗,人數眾多。”
韓琦在想換了自己該怎么弄死這些人。
“沈郡公令人招降。”
這個怕是艱難吧!
西夏人悍不畏死,一般情況下很難讓人投降。
“后來郡公報上了名號,敵軍高呼京觀沈。”
臥槽!
孫晗的眼睛都綠了。
京觀沈?
這個名號嚇人啊!
梁凡昂首,一字一吐的道:“郡公一人往前,敵軍紛紛跪倒,無人敢抬頭。”
室內很安靜。
梁凡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好消息,怎么你們沒啥反應呢?
韓琦突然一巴掌拍去。
他身邊的案幾轟然垮塌。
“京觀沈!一人之威竟然如斯嗎?”
韓琦不禁仰天嘆道:“竟然不能看到這一幕,老夫就不該聽他的留在這里,而是該跟著中路軍出擊。”
“一人竟然能令數千人俯首,這等威勢…”
一個官員不知道是賣弄才華還是什么意思,搖頭晃腦的道:“這得是武安君那等人才有的威勢吧,嘖嘖!”
茶杯飛了過來,砸在此人的臉上。
滾燙的茶水潑在臉上,官員尖叫了起來。
他剛要發火,卻發現茶杯就是韓琦扔過來的。
韓琦黑著臉道:“滾!”
室內除去不通文墨的那幾人之外,大多對此人怒目而視。
武安君白起,武功鼎盛,但卻被稱為殺人魔王,最后的結局很不好,死后被車裂。
把武安君和沈安相比,這個兆頭可不大好。
韓琦發飆在意料之外,眾人不禁在揣測著他和沈安的關系。
“沈安此戰用兵神出鬼沒,老夫遠遠不及,那些敵將更是無所適從。”
這話有自吹自擂之嫌。
那官員被拉了出去,臨走前想求饒,被韓琦看了一眼,馬上閉嘴。
韓琦森然道:“軍中只有規矩,老夫的規矩就是打勝仗,沈安能打勝仗,所以他說老夫最好留在保安軍居中指揮,老夫便依了他。他改變謀劃先攻打宥州,老夫也依著他…將士們在前面浴血廝殺,辛不辛苦?”
眾人點頭。
金戈鐵馬聽著動人,可底下全是鮮血和尸骸。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韓琦沉聲道:“這便是為國征戰的勇士,這樣的勇士,誰敢在背后捅他們的刀子,老夫就先捅死他!”
眾人心中凜然。
那官員把沈安比作是白起,有些腹誹沈安殺人太多的意思,并且還隱晦的批評沈安筑京觀太野蠻。
“當年之事老夫卻是錯了。”
韓琦別過臉去。
眾人心中駭然。
當年之事…
這是說的狄青嗎?
韓琦搖頭,“老夫錯了。但錯了一次,卻不能再錯第二次。”
他的語氣變輕松了些,但大家都知道,這人在感傷過往。
韓琦起身走到門邊,“當年之事涉及文武之爭,老夫此刻說什么都是枉然。若是老夫該死,那便死在西北最好。”
“若是老夫不該死,那就再為大宋出幾年的力,死后該如何,老夫甘愿受著。”
眾人默然。
“此戰沈安先下了洪州,隨即打了宥州,這誰都算不到,就算是敵軍得知洪州被攻下,大概也會以為他會進攻鹽州,這便是虛虛實實。”
韓琦摸摸袖子里的書,里面是他自己編寫的兵法要點,可此刻他覺得全本書都要重新大改一遍。
“相公,接下來會如何?”
韓琦打開捷報,看了看,然后淡淡的道:“他要去打韋州。”
瘋了!
有人說道:“相公,鹽州離韋州兩百多里,怕是趕到時,左路軍已經在攻打了。”
“是啊!步卒行軍緩慢,再怎么趕,少說也得七八日。”
韓琦看向了梁凡。
梁凡說道:“我軍三戰三勝,奪取了大批戰馬,軍中大多是原先沒馬的騎兵…”
“中路軍竟然都變成騎兵了?”
有人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那么多戰馬啊!大宋那支軍隊有過?”
“這少說也得是奪取了兩萬匹戰馬吧?”
這個太嚇人了。
大宋戰馬匱乏,此次出征號稱國戰,可三路大軍各自下轄也不過一萬余騎,這便是國戰的規模。
左路陳宏陷在了西壽軍司不可自拔,右路折繼祖打下了左廂軍司,但前面還有銀州和夏州在等著他。
唯有中路軍牛!
“三戰三勝猶如閃電般的迅捷,如今更是全軍變成了騎兵,傳出去…陳宏和折繼祖怕是會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韓琦心情激奮,起身道:“把這個好消息傳遍全軍,另外,馬上向汴梁報捷!”
信使隨即出發,整個保安軍都在歡呼。
“賞諸軍酒食。”
此刻再無敵軍能威脅到保安軍,韓琦就來了一個犒軍。
孫晗一人在房間里喝酒。
“此戰之后,王承旨就成為官家夾袋里的人了。”
文武雙全的官員對于如今的大宋來說就是珍稀資源,王韶此戰嶄露頭角,定然會聲名鵲起。
而他卻只能繼續整理文書,可這樣的事兒誰都能做,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他放下酒杯開始寫信。
信是寫給家人的。
在信中他讓妻子趕緊去準備些禮物,尋了王韶家送去,客氣些,說些好話。
大軍在原野上前行,馬蹄聲和腳步聲震動著大地,一只野兔鬼頭鬼腦的立起來看了一眼,然后呆呆的。
箭矢飛來,野兔被釘在地上。
一騎飛馳而來,近前后俯身下去,把野兔撿起來。
這是折家子。
年輕人沖到了中軍,舉著野兔說道:“叔父,看。”
折繼祖全身披掛,看著威風凜凜。
他看了一眼野兔,說道:“箭法不錯,那么就去前面斥候吧。”
“多謝叔父。”
年輕人喊了一聲,百余騎跟著他去了前方哨探。
折繼祖的身邊都是將領,還有自家的子侄。
這就是將門出征的模樣。
“叔父,”
折克行的哥哥折克柔在邊上說道:“夏州就在前方,敵軍斥候卻少,小侄以為守將怕是已經下定了堅守的決心。”
折繼祖點頭,“是這樣。唯有如此,他才無需頻繁打探我軍的消息,以逸待勞就是了。只是不知中路軍如何了,那邊若是不順,咱們要趕緊打下夏州去幫忙。”
折克柔說道:“遵道如今就跟著沈郡公在中路軍,小侄以為,此戰還得要看咱們折家的。”
在場的折家子弟紛紛點頭。
“咱們一戰下了左廂軍司,后來和綏州軍聯手合擊,拿下了銀州,絕對是最快的。”
折繼祖微微頷首,“種諤此戰不錯,此刻他率軍去了夏州,這是要讓折家看看種家的本事。你等要敢于拼命。稍后攻打夏州時,都不可惜身。”
他嚴肅的道:“折家靠什么立身?忠勇!忠心讓折家百年后依舊能在府谷之地。勇猛無畏讓折家百年不衰,你等切記。”
“是。”
前方來了騎兵,有人迎上去。
“是哪里來的?”
折克柔打馬過去。
折繼祖笑道:“怕是韓相那里的人。”
“天吶…”
折克柔在那邊突然驚呼了起來,折繼祖皺眉道:“一驚一乍的做什么?為將者要穩,要…”
“叔父,安北已經拿下了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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