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差點沒頭的尼克愣了半秒,有些拘謹、溫和地說道。
“親愛的,但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或者你應該去參加宴會了?”
“這里有三百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幽靈,一百多名格蘭芬多的學生,不出意外的話,等會兒還會有幾名正式教授會聞訊趕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況——”
艾琳娜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門內的景象。
地下教室里擠滿了幾百個乳白色、半透明的身影,他們大多在中央舞場上游來蕩去,和著塞壬悲傷婉轉的歌聲起舞。而格蘭芬多的學生們則提著南瓜燈穿梭其中,好奇、小心地在會場左右走動,魔法加持過的橘黃色燭焰縈繞在他們周圍驅散著寒意。
艾琳娜手指在嘴唇上輕點著,用一種可愛的語氣輕聲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位尊敬的先生,如果他們在蛋糕上發現了另一個名字,又或者說有人在這個時候,忽然在場地中央講了一段乏味的麻瓜歷史。當晚會結束后,他們回到各自的社交圈后,那些荒誕不羈的笑料,最終會擴散多遠呢?”
“這是我的五百歲忌辰晚會,你不覺得,這個惡作劇有些過分了嗎?”
差點沒頭的尼克神色逐漸變得冰冷,略帶慍怒地冷聲道。
“倘若您是為了學習那個特殊的變形魔法,大可不必用這種手段來脅迫我。等到這場宴會結束之后,我會直接把相應的內容告訴鄧布利多先生,由他來親自教導你——”
“魔法?長高?噢,不不不…您誤會了。”
艾琳娜頑皮地哈了口氣,看著呼吸在面前形成一團霧氣。
“我才剛滿十二歲啊,為什么要去擔心這些遙遠的事情呢…更何況如今霍格沃茨里的變形術大師可太多了,有了大致方向后,推導衍生魔法不過是時間問題。好不容易籌辦如此盛大的演出,怎么可能是為了一個遲早會研發出來的技巧?”
“…那你想要什么?”尼克皺起眉頭。
“唔,讓我想想——”
艾琳娜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
“首先,您能否稍微蹲下、或者坐下來,一直仰著頭說話很累。另外,如果您一定要問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說我想要什么東西…”
她看了眼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的幽靈,微微一笑。
“我想要你——克倫威爾先生。”
“噢,梅林啊!我再說一次,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我不認識你口中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又或者什么艾薩克斯伯爵——梅林在上,這簡直太可笑了!”
差點沒頭的尼克氣極反笑,暴躁地揮了揮手,腦袋在脖子上搖搖晃晃。
“今天是我五百歲的忌辰晚會,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誰,你大可以隨便…”
“沒錯,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頓爵士,逝于1492年10月31日——所有人都知道您保持著死前最后一刻的姿態,不過我有一個困惑許久的地方。”
艾琳娜目光在尼克身上來回打量著,頗為真誠地問道。
“輪狀皺領、緊身上衣、馬褲…這些打扮原來在亨利七世時期就有了嗎?我還以為這是在亨利八世強化了貴族階層后,并且在伊麗莎白一世才流行的風格。作為一名生活在都鐸王朝早期的貴族,您在生前想必一定是讓人矚目的新風潮引領者?”
“幽靈可以自己改變衣著,我只是更欣賞…”差點沒頭的尼克語氣生硬地說道。
“但是僅限于往前,而不是在自己逝世之后——失去了軀體之后,幽靈無法理解布料在身體上的細節,據我所知,沒穿過的衣服應該是不行的,或者您變一個試試?”
艾琳娜抽出魔杖,在半空中召喚出一套漢服,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尼克。
在今天抵達忌辰晚會之前,她可是做足了相應的功課。
幽靈大致可以分成兩個組成部分——軀體和服飾。
前者絕大部分取決于他們在化作幽靈狀態之前的狀態,而后者則來自于他們的執念。
思維越是清晰的幽靈,就越容易自如地駕馭和調整自身的日常打扮,但這僅限于從記憶中加載相應的片段,而非新增元素的插入,至少艾琳娜得到的信息是這樣。
而按照差點沒頭的尼克的“官方忌辰”,在1492年的時候,亨利八世才剛剛出生。
這就好比是聶小倩穿著旗袍出現在寧采臣面前,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對比度并沒有那么的夸張,但在嚴謹的考據之下,依然會呈現出些許奇怪的不協調。
“當然,您可以說在亨利七世那個年代這些穿著就開始流行起來了…”
艾琳娜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尼克,揮散幻象,繼續說道。
“在都鐸王朝時期,處死罪人的方式一共有三種:絞刑、火刑、斬首,分別依次對應平民、貴族、異端。我仔細查閱了老爹那邊的文獻,在1492年,英國依舊處于羅馬教廷的執掌范圍,就算您是作為貴族身份處刑,這個日期您不覺得太不恰當了嗎?”
“國王想要處死一個人,難道還要刻意挑選日子么?”
差點沒頭的尼克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嘶啞。
“萬圣前夜、圣誕節、復活節…誰會在這些時候下達、執行處刑令?隨處可見的節慶裝飾和安排可不會讓人忘記這些特殊日子,更不用說——”
艾琳娜從胸口掏出一枚黑色十字架輕輕撫摸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作為每年唯一一個巫師可以自由混跡在麻瓜世界的日子,在這時候處決巫師,可真是個勇敢的決定。更讓人驚訝的是,從關押、到判決,一直到行刑,一共才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效率高得驚人——如此草率地處死一名貴族,參與者們難道不怕掉腦袋么?”
“凡事總有特例…”差點沒頭的尼克痛苦地說道。
“或許吧,但我此時更想說的是另一句話——”
艾琳娜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豎起手指,意味深長地看向尼克。
“艾德蒙·羅卡曾說過:凡人走過,必有痕跡。”
“倘若您真的曾在1492年之前活躍過,那么一定可以在各個地方尋找到‘尼古拉斯爵士’存在的物理痕跡——那些不會遺忘、不會被編輯、不會因刺激而混淆、不會如同人證被誤導的痕跡。它是事實存在的證據,物理性的證據不會作偽、不會完全消失。”
“通過一些奇妙的、不值一提的渠道,我發現您在魔法界的痕跡似乎并不那么可靠。”
艾琳娜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含糊地隨口解釋了幾句。
作為古靈閣巫師銀行的妖精女皇,她可以輕松調動、翻閱全古靈閣的資料——那些內部賬目算是相對值得信賴的資料,同時也是此前巫師們無法涉足的、為數不多的凈土。
幾乎沒有巫師可以在不接觸銀行系統的情況下,在魔法、非魔法社會中正常生活。
“當然,這只能推導出‘尼古拉斯爵士’身份存疑,但無法判斷您是誰。”
艾琳娜說著,頭頂上的小呆毛格外得意地左右晃動了起來。
“咳,其實說起來,這還多虧是您給出的提示呢,尼克先生。”
“我?”尼克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可不記得我什么時候說過這些胡話——”
“在去年開學宴會上,格蘭芬多長桌。”艾琳娜說,眼睛忽閃忽閃地。
“分院結束后,當哈利、赫敏等一眾新生們開始吃飯時,您曾說過‘我已經差不多有四百年沒吃過東西了’——我相信格蘭杰的記憶力,您說的是四而不是五。”
“四百九十九年,也是差不多四百多年…卡斯蘭娜小姐。”
尼克的表情逐漸放松下來,好奇地看向艾琳娜,輕聲指出她話語中的漏洞。
“沒錯,但這給了我非常重要的提示——”
艾琳娜飛快地點了點頭,從胸口拿出一本厚重的大書,在膝蓋上攤開。
“這讓我意識到,為什么在亨利七世時期怎么都找不到您的蹤跡,那是因為最開始的時間錨點選錯了——以四百年作為追溯依據,那么時間應該是覆蓋14921592期間。而一旦我將目光移動到亨利八世,伊麗莎白一世這段區間,某個人名可有太顯眼了。”
她開始飛快地翻動書頁,一邊不緊不慢地輕聲解釋著。
終于,她停下了。
“托馬斯·克倫威爾,”艾琳娜豎起那本書,壓低聲音說道,“亨利八世的首席國務大臣,在1540年被亨利八世判處斬首死刑,經歷了近半個小時的鈍斧折磨后死去——”
艾琳娜的表演并沒有獲得她所期待的回應。
“所以呢?這不過是巧合罷了。”
差點沒頭的尼克平靜地說道,“在我們那個時代,這樣倒霉的事情偶爾會發生,并不是所有的劊子手都非常熟練,除了這位倒霉的克倫威爾先生之外,類似的情況可不少。”
“噢,那么您與克倫威爾先生之間的巧合可能太多了一些…”
艾琳娜翻轉書籍,推到了差點沒頭的尼克眼前,輕聲念道。
“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任期間,輔佐亨利八世完成了英國近現代社會的轉型,而他最主要功績分別是:主持和草擬了《至尊法案》等一系列法令,讓英國脫離教廷,成為了具有獨立主權的君主制國家;推動《英文圣經》在英國的合法流通,促進新教誕生,并且大范圍解散修道院,用于填充國庫;以及,在民間故事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
艾琳娜看了一眼身邊那位幽靈,眉毛輕輕挑動了一下。
“他成功幫助亨利八世扳倒了諾福克公爵,以及安妮·博林王后,并且以通奸、、叛國、制造假幣、謀殺皇室未遂…噢,還有女巫,這些罪名,判處了安妮·博林死罪——以長劍斬首。而最為有趣的一點在于——她居然還真的是一名女巫。”
“如果我沒有記錯,”艾琳娜若有所思地沉吟著,“她的畫像就掛在霍格沃茨城堡,應該就在禮堂外面,噢,三樓還是四樓轉角處也有——這是當然的,畢竟她是王后。”
一邊說著,艾琳娜魔杖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從記憶中映出幾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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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爵士,您看看,是不是和書上的畫像一模一樣?”
“…這又說明了什么?”尼克輕嘆了一口氣。
“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或許這并不完全準確,但面對權傾一時的女巫王后,最明智的做法,顯然就是求助于另外一名巫師。另外,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名字,分院帽恰好還有那么一點點印象——同時具備三個學院特質的學生可不多見…”
艾琳娜說,一邊從胸口又取出了一本書籍。
《霍格沃茨的幽靈》,這是她前不久從霍格沃茨圖書館中借到的。
“1492年,尼古拉斯爵士在皇家公園遇到了格莉芙女士,她確信他能幫助自己矯正歪牙,但是尼古拉斯的嘗試卻事與愿違,讓她長出了獠牙。”
“克倫威爾在早年聽命于安妮·博林,她相信他會幫自己鞏固權利,并且推動著宗教改革朝著更激烈的方向發展——然而克倫威爾背叛了安妮,在她身上構陷出大量罪名。”
艾琳娜指著兩本書籍上的文字,一前一后地對比著輕聲念著。
“尼古拉斯在監獄中喊叫了整晚…克倫威爾在關押期間不停向亨利八世寫信…牧師來到了牢房前安慰他…舊貴族們期望迫使克倫威爾屈服…砍了四十五下…行刑進行了很長時間…您覺得這些故事,足夠精彩和巧合了嗎?”
“…真是,太多漏洞了啊——”
差點沒頭的尼克搖了搖頭,目光投向艾琳娜,神色不復往日的輕浮隨和。
“那么,最后還有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就算我是‘克倫威爾’,那我為什么要隱姓埋名,甚至于費盡心思地去虛構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呢?這解釋不通的。”
“很簡單,為了徹底埋葬那段過去——”
艾琳娜微微一笑,合上兩本書,輕聲說道。
“從十四世紀開始,一直到十五世紀末,巫師與麻瓜進行了近兩個世紀的秘密戰爭。而如果說這場戰爭結束的方式并不是休戰,而是以巫師干涉非魔法界內政、全面驅逐教廷在世界范圍的影響力,然后再單方面隱匿起來的話,那可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巫師可以通過把持非魔法政權來達到目的——這是潘多拉魔盒。”
“那場持續了兩個世紀的戰爭,最后獲勝的是…魔法界。這就是某些古老的純血家族長久以來的底氣,只不過,作為最重要樞紐的您選擇把未來交給麻瓜…”
在霍格沃茨之中,四個學院分別具備著它們各自獨特的品格。
而作為每個學院的駐院幽靈,相當于是每個學院的縮影——在漫長的歲月中,畢業于霍格沃茨的幽靈何止上千個,但是僅僅只有四人有資格在城堡中成為學院象征。
真正的格蘭芬多,對應著真正的勇氣。
毋庸置疑,獨自承擔了所有罵名、終結戰爭、開啟新時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可以說是在魔法界過去千年之中,完美詮釋了勇氣和希望的那名巫師。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卡斯蘭娜小姐,您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巫。”
沉默良久,差點沒頭的尼克長嘆了一口氣。
“那你應該知道,讓這場演出完美謝幕的重要性…我們無法掌控未來,倘若讓巫師凌駕于人類之上,那可能永遠也看不到如今外邊的盛世了。戰爭結束了,這是當年所有頂尖巫師一致作出的決定:我們將化身守望者,合力埋葬掉魔法的野心。”
“那么,很遺憾…”
艾琳娜搖晃著手指,輕聲說道。
“戰爭已經重新開始了,這是上一場戰爭的延續。霍格沃茨正在為魔法的輪廓鍍上科學的光輝,以此證明,魔法可以被所有人企及——新時代,應該要開始了。”
“那是屬于你們的未來…”差點沒頭的尼克平靜地說道。
“沒錯。但是——”
艾琳娜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狡猾地眨著眼睛。
“如您所見,我上個月才剛剛過完我的十二歲生日,作為曾經一手推動了現代英國政治社會構架、工商業革新、法律體系、宗教改革的先行者…您難道真的不擔心,在這最后一棒的接力過程中,我因為經驗不足而辜負了這一路上走來犧牲了的人嗎?”
“好好考慮一下吧,尼古拉斯爵士——”
艾琳娜仰起臉,露出一抹宛若天使般純潔的微笑。
“在今晚宴會結束之前,不過最好快點,古靈閣關于‘托馬斯·克倫威爾’遺產清查、遺囑委托的新聞發布會、數十家主流媒體的稿件鋪發,好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呢。”
“古、古靈閣?”差點沒頭的尼克微微一愣。
“噢,我好像忘記自我介紹了。”
艾琳娜站起身,一邊朝著地下教室走去,輕描淡寫地說道。
“您決定好了之后,還可以稱呼我為——女皇陛下。執掌魔法金融的妖精女皇。”
好耶!超級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