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化突如其來,青塵和時玉作為旁觀者此時下意識都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御姿態。
但林安舒顯然眼底并沒有他們。
她從后面貼著含元,抓著匕首的手一點點用力旋轉,臉卻仍然笑著,“這把刀,是你當初為我選的兵器,用寒鐵制成,削鐵如泥。后來我又用靈力一遍又一遍,淬煉了一千多年,早已經不是凡品。怎么樣,死在自己挑選的兵器下的滋味如何?”
含元在最初的驚訝過后,表情已經恢復平靜。血跡從他嘴角溢出,一滴滴落在乳白色的玄冰床上,砸出點點血花。
“你恨我?”他微微側頭道。
“為什么不恨?”林安舒臉貼在了他的肩上,似是情人的依偎,但眼底卻閃著冷光,“一共一百八十七條人命,又怎能不恨。”
“這不是實話。你自私怯懦,血濺不到你身上你從來不會感到疼。為了給這些凡人報仇而殺我,這不是你會做的事。你沒這么無私。”含元說著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時玉注意到,他竟然都沒調動靈力讓傷口恢復,只這樣任由傷勢加重。
冰洞里一時陷入沉默。
林安舒依舊靠在他背上,她不知在想什么,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我不認識你多好,真后悔。不該貪心的,不貪心的話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
含元聽到這,不由轉身看她。他 胸口的傷因為傷口扯動,血流得更兇了。但是他絲毫都不在乎,臉色非常平靜。
“她瘋了。”時玉此時開口道,“殺你,是她的執念。”
含元看著面前冷冷瞪著他的女人,“瘋了嗎?”
“無論誰在這么一個地方被關上一千年,只怕都會崩潰。再加上她整日與尸體朝夕相處,時間久了必然絕望痛苦。”時玉道。
林安舒對時玉的話充耳未聞,她的眼底就只剩下一個人。
“你是不是覺得很痛苦?為什么你表情這么的平靜。”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樣,“也對,你這個人最能裝相,從來都讓人琢磨不透,猜不穿心思。但是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含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就那么想要我死?”
“哼,”林安舒冷哼一聲,“少在我面前做出這樣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說什么為了我好,把我留在身邊,你不過是在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罷了。
什么愛我,你愛的根本就是你自己。你怕你的身體被蟲叮鼠咬,你怕你永遠醒不過來想要人永遠陪著你。
因為你的私心,我這一生都被困在這里,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生不如死。
多少個晚上,我恨不得咬碎你。但是我仔細一想,這樣讓你死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不是想要醒過來,那我就幫你一把。我要讓你充滿希望的醒來,又心懷絕望的死去。就和當初的我那樣。”
林安舒一邊說,一邊笑,眼里全是得逞后的得意。
“差一步就成仙了呢,可那又怎樣,你還不是死在我這樣的小人物的手里。”
她兀自笑著,看著她的人滿眼苦澀。
“早在我當年出山的時候,師父曾給我卜過一卦,說我有一場必死劫,生的機會萬不存一。”他道,“我原本以為壽元便是我的死劫,遂尋了玄冰石乳床來讓我陷入沉睡。現在看來,我算錯了,原來劫在這里。”
可惜這些林安舒已經聽不到了。
她發泄過后,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一般,整個人癱軟著往含元懷里一靠,夢囈般道:“你不知道,我又多怕。從前有你陪著的時候還不覺得,后來你怎么都叫不醒,我就感覺周圍有好多人在偷看我。
沒有人幫我,也沒有人理我,我只能自己和自己說話。有時候也有人和我說話,但是我睜開眼,他們就不見了。
現在好了,報仇了,我也解脫了…”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
“含元,我好困哪…”
含元的懷里,林安舒周身冒著螢光,她的身體在一點點消散。
“魂魄成形,除卻幻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普通人會這樣。”時玉有些感慨。
一開始她還沒看出林安舒不是活人,還是后來才漸漸察覺出不對。在林安舒和那妖獸對戰后,這才差不多已經肯定了。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青塵看著中間的一人一魄道。
林安舒四周瑩瑩點點,不一會兒便充斥了整個冰洞,像極了夏日的螢火蟲。
她不知道,這座冰山有凝神之效,里面的生機泉水又給她提供了生機。一旦離開這個地方,她面臨的將是魂飛魄散。
她以為是困束,換一個角度來說,卻是保命的法子。
含元看著懷里消散的她,最后還是手一伸,原本籠罩在他們上空的冰山迅速縮小,落到他的手里。
沒有了冰山的阻擋,林安舒的魂魄便朝著空中四散飛去。
外面的白天轉瞬成黑夜,魂光閃爍著,似夢如幻,向自由而往。
三人抬頭望著天空,在沒有星子的夜,她就是繁星。
許久以后,含元這才收回目光,道:“當年我破解封印時,靈力震蕩,那些凡人禁受不住,瞬間身亡。當時她在拜堂,也沒能例外。
我保住了她的魂魄,建了這座墓府,教她修行凝魂之術,想著將來某一日再讓她重新活過來,也好斷這番因果。
沒想到,因就是因,果就是果。她救我一次,我也就她一回。她殺我一次,她也殺我一回。都是注定。”
“前輩您…”時玉本想說半圣應該可以讓傷口恢復,但是她看到含元泛青的臉,后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她性情靈活奸詐,匕首比較適合她。但她只有偽靈根,我便給她調配了一種無解之毒,讓她抹在刀鋒上,讓她當做保命之技。且我在沉睡前,為防止有宵小之輩闖進來,我將靈力都渡給了她。”
如此的毫無保留,到最后卻全都應驗在他的身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