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紫竹釀(四)

　　又在魔淵邊上呆了一會兒，時玉站了起來，對師兄師姐們道：“我們盡快回去吧。”

　　“不多看看嗎？”其他人道。

　　“不必了，來看一眼就行。”這里太危險，再呆下去誰知道會出什么變故。因為自己的事情而拖累別人，總覺得不好。

　　見小師妹并不沉湎于情中，其他人微微有些感慨，也就應了她說的，飛快的帶著她走了。

　　等回到云宮時，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等將時玉送到玉昆山下，看著她進入云宮后，六人這才離開，繼續去歷練自己的。

　　時玉承他們的情，遙遙的送別他們后，就去見了二師父。

　　幻陌對于她為了比預算的要晚七天并沒多問，只見她來了，就開始教她釀紫竹釀。

　　“凡事都得靜心沉氣。”幻陌道，“既然選擇了做一件事，就要心無旁騖。”

　　于是，時玉就發現自己的丹田被封住了，周身再也感受不到靈力的流動，成為一個普通人。

　　知道二師父這樣做，應該是想讓自己和一個普通人一樣，將心沉下來，時玉對此并沒任何不滿。

　　要釀酒，那就把酒釀好。

　　二師父教會她方法，那她就一點點認真的去做。

　　剛開始的時候，她的身體很不習慣。特別是等待這酒釀成的時間特別長，起先她還能等著，從前的經歷讓她足夠沉得住氣。

　　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感覺自己除了守著這壇酒，什么事都做不了，大好時光白白浪費，就心境有些不穩了。

　　偏偏情緒這種東西，一旦滋生，就壓不下去。時玉現在所面對的不是任何一個敵人，而是自己的內心。理智告訴她，這是在練心，但是另外一種想法又充斥腦海：釀酒你以為會了，為什么還要浪費時間。不學這個，難道你就釀不出好酒？

　　盤坐在地上，時玉手指忍不住抓住手邊的東西，才能堪堪地扼制住心中的沖動。

　　到底是目的性太強了。

　　忍不住往后一躺，背部接觸到微涼的地面，時玉知道了自己癥結的所在。

　　因為知道這是為了打磨自己的性子，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抱著尋常心。如今會有這番掙扎，也是必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部的涼意還是因為其他，躺在地上許久后，她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帶著一種認命的平復，因為知道自己現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認命。

　　雖然知道這種心態不對，但是此時的她，就是這個樣子。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那壇紫竹釀終于好了。

　　在品嘗到這酒水的甘冽時，時玉一時坐在那里久久無言。

　　紫竹釀味道很有特色，竹香只是點綴，甘冽的酒入喉嚨，有一種驅散心中陰霾的感覺。就好像，花了這么多時間，為了一壇酒也是值得。

　　難道二師父就是為了告訴她這點？可是這不也是帶有目的性嗎？

　　不，應該不是的。

　　將酒杯放下，時玉就著之前剩下的材料，繼續釀造下一壇。

　　紫竹酒就像是時間雕琢出的酒一般，時玉足足釀造了四五壇，心境才沉穩了下來，每一次都能守著酒成熟。

　　半年的時光一開始很難熬，到后來竟然也就稀疏平常。無非是等待與收獲，就和天上的云會走也會來、崖邊的花謝了結成果、西邊的晚霞散了又重現，光陰總將最美的留在昨日。

　　不過在時玉習慣之后，火麒麟就有些忍不住了。

　　這半年來，它表示很喜歡這個新家，所以成天帶著云獸在外面夜不歸宿。大約是外面生的吃太多了，它就越懷念時玉的手藝，所以這天它叼著一只妖獸回來了，圍著時玉一直轉個不停。

　　處熟了，時玉明白它的意思。她沒拒絕，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下廚了。雖然現在沒有靈力，但是有太上忘情和火靈在，尋常的料理還是能做的。

　　于是，一直寂靜地山頭開始有炊煙飄出。半個時辰后，火麒麟和云獸吃到了它們這半年來的第一頓熟肉，心里很是感慨。感慨之余，火麒麟抱了個榴蓮出來啃，云獸不動聲色的挪了個位置。

　　時玉對于這兩個寶貝，只能搖頭失笑。

　　有了第一頓，那就會有第二頓、第三頓。此后，山頭的炊煙就沒斷過。

　　五日后，又一壇紫竹釀好了。時玉一嘗味道，因為手法比之前嫻熟，這味道似乎也香醇了不少。

　　可是時玉握著酒壇卻不復從前的愉悅。

　　酒的味道不會隨著她枯等與否而有所改變…二師父說一心做一事…釀酒能磨礪心性…可是她的心性又是什么樣的？

　　眼睛一動，時玉原本寂然的眸中多了一絲亮光。

　　一切都是二師父在說，她因為信任，所以理所當然因為是對的。但，龍生九子，樹生百葉，人和人也不一樣，適合他人的路未必也就適合她。

　　二師父讓她練心，或許并不是要讓她暮靄沉沉的老人一樣巋然不動，而且想讓她剖開本心，留住最真摯的心性。

　　那，才是屬于她的道！

　　哈，時玉突然笑了起來。她將手里的紫竹釀一摔，濃郁的酒香往四周彌漫，與此同時，在修煉的幻陌也睜開了眼睛。

　　嘖，竟然只半年。

　　心里一動，他來到了時玉的面前。

　　“悟了？”

　　“悟了。”

　　“那就跟我走吧。”幻陌走了幾步，突然轉身看徒弟，“你可知，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

　　“什么？”時玉一驚，接著她就見到周圍景物如冰雪消融，而她手里還穩穩地抱著一壇酒。

　　那酒壇的模樣分明和之前第一次釀的一模一樣，再看上面的蓋子，分明就是她正要抱去陰涼處發酵。

　　黃粱一夢？

　　她自以為神魂還算強大，遇到幻術應該不會輕易地入境，卻不想二師父竟然這般厲害，竟然讓她毫無察覺地入了局。

　　這就是幻術啊！

　　“本來我不該用幻術，”逝去的時間會留有更深的體會，“只不過時間不多，也只能這般了。”

　　“對一個曾經遺漏百年時光的人來說，這是幻境也并無其他問題。”時玉朝著幻陌深深鞠了一躬，“徒兒多謝二師父。”

　　幻陌眉頭跳了跳，這個“二”字聽起來，真的很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