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去和他們一起?”身后突然有人問話,聲音難得溫潤,像是月光下的山泉從石頭上滑落,“還是說在等我?”
時玉側過臉,清輝落在她的臉上,淡淡的輝光勾勒出輪廓,在漆黑的夜里,有種簡潔的美感。
“你來了。”時玉沒去看他,目光落在眼前的竹林深處,“這么多年來,你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寂寞?”
“我看你是周圍熱鬧慣了,”溫珩走到她的旁邊,“修煉者一旦進入修煉狀態,便不知時間。一閉眼,再睜眼,動輒就是幾年。修為越高,對于時間流逝就越不在意。至于過中秋,完全是靠運氣。”
“那你沒有過過中秋?”時玉好奇。這份好奇心把她從淡淡的惆悵里拉了出來。
溫珩想了想,“有過一回。”他繼續往臺階下走去,時玉不由跟上。
“一回?”這次數忒少了一點。
兩個人在林中穿行,月輝落在他們身上像是下了一層薄雪。
“阿羨說中秋團圓得吃月餅賞月,我想著家里看不到月亮,就送他去了雪山山頂。”
“后來呢?”
“山上太冷,月餅結冰了。他咬了一口,崩掉了一顆牙。”
“月餅是別人獻給小豹子磨牙的。”
“后來他再沒提過過節的事。”語氣里還頗為遺憾的樣子。
時玉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默默心疼一下溫羨。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時玉衷心地道,“他天賦不低,以后壽元必然悠長。你們就算是見不到對方,但也知對方還在,應該也不會太過孤寂。”
未來的路之所以難走,其中一部分就是因為越往前走,周圍的人就越少,最后孤寂一人,慢慢終老。
“也許吧。”溫珩倒是不在意這些,弟弟于他來說是親人,他又不是為了讓弟弟能長久的陪伴著他而悉心教導他的。
此時兩人已經走下了山,能見到前方空地上正舉行的中秋夜宴。
“真的不過去?”溫珩問。
“我怕他們會不自在。”
“那只是你認為而已。”說著,他已經率先往那邊走去。
時玉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怔了怔,跟了上來。
“可是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熱鬧嗎?”
溫珩眼中滑過一抹暖色,“阿羨喜歡熱鬧。”
此時此刻,第七重天。
溫羨正窩在一處山溝溝里躲著追兵。他看著頭頂上高掛的月亮,又摸了摸硬邦邦的干糧,心里很是惆悵。
也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做什么?他會不會好好的過節?
算了,肯定是在修煉。
正萎靡地嘆口氣,突然就從旁邊虛空里鉆出個人來。
“你在選的什么破地方,我都找了好幾天了!”
這聲音聽在溫羨耳朵里猶如天籟,頓時他就熱淚盈眶了。
“小姨,你終于來了!”
“你敢把鼻涕擦在我身上試試!”素年從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然后扔給了他一樣東西,“路上順便買的,想著今天過節,給你應個景。”
溫羨打開那種黃色的油紙包,一看,竟然是一塊黃橙橙的月餅。
“小姨…”溫羨眼睛再次紅了。
“別叫的這么惡心,你要時時刻刻記住你是個爺們!”素年板著臉道。
“那小姨你也吃點。”溫羨分了她半塊。
“不用不用。”她是吃了一頓宴席來的,這月餅也是店家順手贈送的。
這會兒她已經撐不下了,還是算了吧。
溫羨請理解成了小姨省著口糧給他,頓時又眼淚汪汪。
“小姨。”
“嗯?”
“我想哥哥了。”
“就這么戀家?”
“我不在家,他肯定就只一個人。”
“你哥沒那么矯情,這幾百年單身日子都過來了,以后時間還長著呢。單著單著就習慣了。”
“好嘛…我想吃家里的月餅了…這個月餅好難吃,甜不甜粘不粘的…”
金茗和菱筱筱他們以為時玉今晚上繼續有事,這幾天都沒有見到她的人。雖然心里有點遺憾,但想著正事要緊,也就沒有特地去邀請她。
而宴席開了沒多久,時玉卻出現了,她還帶了一個朋友來,頓時整個宴會就沸騰了起來。
一半是因為客人實在太過耀眼,二來大概是覺得缺掉的最后一角竟然拼上了,有種意外的驚喜感吧。
把最中間的兩個位置讓給了他們,所有人圍著中間燒著的篝火坐成了一圈。篝火上烤著鮮嫩的羊羔肉,桌幾上擺著美酒與佳肴,食物的濃郁香味讓整個節日的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
時玉嘗了一口酒,有些淡口,沒有燒刀子的那種熱烈感。
“這酒不行。”她把桌子上的酒壺往旁邊一推,讓肥貓幫忙把仙府里的藏酒取了出來,“今天大家喝這個!”
泥封的酒蓋子一被揭開,熱辣的酒香就開始四處逃竄。
時玉很大方的一桌子送了一壇,眾人一片歡喜。
“這酒不錯。”溫珩都看了過來。
“能讓你贊上一句,看來這酒不比你從前喝的那些差。”時玉心里一本滿足,雖然這就不是她釀的,但是放在泉水里吊了這么久,她也應該有苦勞。
四舍五入,就當做是在夸她。
她給溫珩倒了一杯,澄亮的酒在月光下猶如傾瀉的銀湯,煞是好看。
棕身白底的酒碗被倒滿,溫珩端起,一口悶下。這豪邁的姿態,讓時玉又重新刷新了一番認知。
溫珩也并非時時刻刻都那般遙不可及。
“哈,”溫珩看著酒碗,“這酒夠烈。”
“不然它憑什么讓我一直念念不忘。”時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悶下。
熱辣的酒在胃中炸開,之前的那點情緒被燒得一干二凈。這種痛快讓她整個人不由往后面一靠,卻不想后面沒有東西,整個人直接躺在了地上。
“這是你喝酒的新方法?”溫珩拿著酒碗,一只手肘杵在桌子上,側過身子看她。
“沒,看月亮呢。”時玉沒有打算立即就起的想法,反而是邀請他道:“你要不要一起躺著?”
“不要,嫌棄。”
“嘖,你這人說話永遠都這么直白嘛?”
溫珩想了想,“天為被,地為床,我不想和一個嘴里還冒著酒氣的女人同床共枕。如何,這下夠委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