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部落南邊數萬公里之處。
這里萬木崢嶸,到處是郁郁蒼蒼的龐大古樹,從天空往下望去,所有的古樹樹冠毫無縫隙地連接在一起,共同蔓延成翠綠色的洶涌綠海。
一頭奶灰色的荊棘雀和一頭藍鱗長尾翼龍飛行在這片樹海上空。
藍鱗翼龍背上,單葉眼饞地望著身下翻涌的綠浪,忍不住對不遠處的火蓖大喊:“我想去下面采些樹種——!”
坐在荊棘雀背上的火蓖,一手抱著荊棘雀的脖子,一手看著手中的羊皮地圖,頭也不轉地大聲道:“五木部落就快到了,你忍一忍,咱們回來的時候再采!”
單葉用手擋著風,大喊:“還沒到呢!地圖上說五木部落周圍百里內沒有山,但你看前面,不是還有那么大一片山嗎——!”
火蓖抬頭。
只見灰藍色的天幕下,一片黯淡卻龐大的山影橫亙在天際盡頭。此時晨霧濃重,遠處的山影被遮得若隱若現的,像要消融在天幕中。
火蓖連忙拿起羊皮地圖:“怎么回事,難道我們飛錯路了?我們已經過了一條蛇形曲河,應該不會再看到山了才對。”
風呼呼地吹。
火蓖皺緊眉頭看地圖,還未弄清他們到底是不是找錯路,忽然聽到單葉激動到有些語無倫次的大叫,
“你看,火蓖你看!!”
火蓖只好再次抬頭。
此時一輪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瞇了下眼睛。
等視線恢復后,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先啊,怎么可能…”
天際盡頭的山影竟然不是山,而是幾顆龐大到超出以往所有想象的巨樹!每顆樹都堪比一座幾千米高的巍峨巨山!
火蓖覺得有些眩暈,閉了閉眼:“我可能是兩晚沒睡連續趕路的關系,眼睛有些花。”
單葉咬著牙,沒有說話。
對于愛植物的葉部落來說,看到如此龐大如此罕見的樹,應該見獵心喜,歡呼雀躍才對。
可是怎么說呢…這些樹實在是太龐大太龐大了,大到黑脊山脈的欒樹在它們面前,簡直像是顆剛破土的小苗。大到一定程度,甚至會令人渾身戰栗,心生恐懼。
單葉實在難以想象,這片大地上怎么可以孕育出這樣參天的巨樹。
它們長了多久?為什么它們不腐爛?為什么依然這么生機勃勃?太可怕了。
“這就是超級大部落,五木部落…”
單葉攥緊手指。
他們葉部落擅長研究植物,其實對五木部落這個同樣擅長研究植物的超級部落,一直暗暗存著比較之心,想知道雙方真正的差距。
但今天還未真正走進五木部落他就知道。葉部落在植物研究方面,大概永永遠遠比不上五木部落。
火蓖:“能成為超級部落不是沒有理由的,我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單葉看向他。
卻見坐在荊棘雀背上的火蓖,眼睛亮晶晶的,滿臉都是驕傲自信:“別傻看著了,他們五木部落強,我們羲城也不弱!他們看到我們羲城同樣也會震撼!”
單葉想起羲城,被碾碎的自信心一點點拼接起來。
對,他是羲城人,是擁有元巫的羲城人!
兩人相視一眼,驅使著荊棘雀和藍鱗翼龍往前飛去。
越靠近五木部落,眼前的景色就越壯觀。那五顆樹加在一起,所占的面積竟然比整個怒河流域都大。
太陽此時已經完全升起來了。
當飛到五木部落上空時,能看到刺目的金光下,浩浩蕩蕩的云霧從樹冠上蒸騰上來,五顆巨樹身上蒸發出來的水汽量都比得上一口蒸騰的大湖。
“走!”
火蓖驅使著荊棘雀,一頭向下扎去。
單葉急了,連忙道:“等等,別亂走!”
但已經來不及了,火蓖和荊棘雀剛飛了一小段路,還未碰到一片樹葉一根樹枝,就齊刷刷地暈了過去。簌地一聲輕響,一人一鳥掉進茂盛的樹冠中消失不見了。
單葉捂住用布扎住藍鱗翼龍的鼻腔,自己屏住呼吸,喝令藍鱗翼龍立即向下飛去。
藍鱗翼龍收攏翼膜,如鉆頭一般垂直往下墜,載著單葉眨眼間鉆進綠海般的樹冠。
單葉雙腿緊緊夾住翼龍的脖頸,手緊緊抓住它的骨刺,身體伏低。
“嘩啦嘩啦!”
巨樹的葉子太茂密,每片葉子比人還大,砸得單葉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憑感覺抓住墜落中的火蓖,再用另一只手抓住荊棘雀的一條翅膀。
但還未抓住多久。
藍鱗翼龍忽然搖搖晃晃起來,單葉也覺得頭暈目眩,一人一獸還沒來得及吃一顆解毒的異果,已經齊刷刷失去了意識。
“砰!”
“砰!”
兩人兩兇禽,砸過無數層層疊疊的葉片,重重地掉落在厚重的枯葉上。
巨樹的一根樹干上。
一位頭發雪白,皮膚也雪白的老人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和她蒼老褶皺的皮膚不同,清澈透亮,甚至流光溢彩的。
這名老人叫作娥,因為歲數過大,五木人又尊稱她為娥祖。
娥祖垂眼,看著樹下昏迷的單葉火蓖,聲音蒼老沙啞,有氣無力地自語道:“嗯…兩個外部落人?”
“送上來看看。”
老人對著空氣自語道。
頓時厚重的枯葉底下鉆出來一堆綠蘿一樣的植物。
這些綠蘿既能跑又能跳,還很能干。居然將單葉火蓖,還有昏迷的藍鱗翼龍荊棘雀托舉著,全都搬到樹干上。
當藍鱗翼龍和荊棘雀被放到樹干上時,它們身上綁著的包裹里面,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打開看看。”
娥祖半闔著眼睛緩慢地道。
一群綠蘿立刻爬到兩頭兇禽身上,七手八腳,不,七根八葉地開始解包裹。接著綠蘿們用細細的綠莖和葉片,將里面的東西掏出來。
第一件掏出來的是個精致的青銅酒壺。
娥祖定定地看了眼,沒有出聲。
小綠蘿們繼續掏。
第二件是罐冰一樣透明的冰糖。
娥祖來了精神,確定無毒后嘗了一顆冰糖,覺得有些有趣,給小綠蘿們也扔了幾顆冰糖。
第三件是一塊湖水綠色的瓷器碎片。
“咦?!”
這塊碎片一拿出來娥祖的眼睛倏然就瞪大了,像打了雞血般一下子站了起來,渾身關節咔啦咔啦地走了過去。
“哎呀…”
娥祖拿起這片湖水綠色的瓷器碎片,對著陽光舉起,照了又照后,無限痛惜地叫了聲。
她這次不讓小綠蘿們掏了,自己翻看起包裹來。當看到一口破碎的冰白色瓷罐后,又是哎呀一聲。光從聲音就能聽出有多么心痛,多么惋惜。
娥祖接著翻另一口包裹。
“哎呦!”
當老人找到一片畫著鳥獸花紋的橙色瓷片時,手都在微微顫抖,心痛得眼淚都要逼出來了。
要知道她平生除了植物外,最大的愛好就是陶器。
五木部落制陶水平不行,她就每年派人去九工部落買陶器,對于那些買回來的陶器她是珍愛的不得了,每一件都收得妥妥帖帖的。
但以往那些珍愛的陶器跟這幾塊碎片比起來,竟一下子就被比到地里了。
娥祖心痛得不行。
就好比喜歡翡翠的人,平常只有那種石頭染色的劣等貨,還當寶貝一樣。結果冷不丁發現了毫無瑕疵的帝王綠,玻璃種,可發現時居然已經碎成了渣渣,一起一落間,可不是肉痛的要哭了嗎。
娥祖的目光投向昏迷的單葉和火蓖。
不知過了多久,單葉和火蓖醒來。
濃濃綠蔭下,兩人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幅畫面就是一位渾身雪白,不知有多少歲的的老人在用樹膠粘瓷器。
兩人還來不及說話,就見老人朝他們露出一個慈祥得嚇人的僵笑。
“還有嗎。”老人舉了舉手上的瓷片,微笑道,“這個陶器。”
單葉愣過后,鼓起勇氣說:“其實…”
與此同時。
恙部落。
阿彩滿臉猙獰,歇斯底里地怒吼:“那個羲城還敢邀請我們去什么交易區,我要帶人將它碾平,滅了羲城滅了九邑,殺光他們所有人,殺光他們所有人!!!”
一聲重響。
沙狄收回手,將被劈暈的阿彩放到角落的石床上。
恙酋長臉色難看地站在一邊。
沙狄看著恙酋長的臉色,連忙請罪:“阿爺,阿彩她不是故意在您面前這么吼的,她就是太恨那個羲城了。”
恙酋長冷哼一聲。
自從將阿彩從九邑接回來后,她的腦子就有些不正常了,變得非常易怒非常嗜殺,甚至還會在他面前大吼大叫。
其實恙酋長也不是不心疼自己孫女,只是在他看來,阿彩還好手好腳的,渾身也沒掉一塊肉,這就崩潰也太脆弱太不像他孫女了。
沙狄這次也不站自己阿妹。
他查過,阿彩其實在九邑部落并沒有吃太大苦頭,一開始就被一名九邑八級戰士看上,好吃好喝地圈養著。后來那名八級戰士居然還喜歡上了阿彩,頂著九邑酋長的怒火,想讓阿彩做他伴侶。
但阿彩從小自在驕傲慣了,她玩男奴可以,玩十來個英俊男奴也隨她高興,但讓她變成女奴讓別人玩,哪怕是優秀的八級戰士也不行,這莫大的恥辱必須用河流一樣多的血來洗清。
高傲到了極點的阿彩,在九邑部落過了兩年后,就像一根樹枝,被徹底拗斷了。
恙酋長定定地看著羲城送來的包裹,沉默了很久。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他說:“這羲城一定要去,要好好看看那個羲巫是什么模樣,看看那個羲城是什么模樣,但這次不要將蟲潮帶去,也不要惹怒那個羲巫。”
“沙狄。”
“你跟紅月帶幾百人過去,兩天后就出發。”
沙狄和紅月齊聲領命。
“是,酋長!”
“是,酋長!”
過了片刻,恙酋長又冷聲道:“…沙狄,蚌珠可以讓阿彩的腦袋冷靜冷靜,那蚌部落蓮部落多半待在羲城,如果看到蚌珠的話,記得多交易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