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羲剛來到工陶部落的時候,看到他們有井時是非常震驚的。
要知道黑脊山脈的部落們在干季的時候全都苦哈哈地喝血補充水分呢!
其實葉羲本來也可以指導涂山人打井的,但從小涂山巖壁上的痕跡判斷,他發現那里其實是一小片斷層帶。斷層地帶很難取水,因為斷層有裂痕層面又脆弱,地下水會往下滲,在這樣的地方挖井事倍功半,所以他才想了另外的辦法。
葉羲問過工陶的人他們怎么知道地下有水,工陶的人告訴他是因為穴兔族。
穴兔族是生活在這片區域的另一支異人種族,他們特別擅長挖洞,每個人都是挖洞好手,某天挖著挖著就在地下挖到了地下水。
后來這件事傳了出去,穴兔族就把挖井變成了他們種族的一門手藝,專門給別的部落挖井,費用也不低,一口井一顆純血兇獸核。
娥嬸倒完水又扛來一頭小野豬,拿起石刀蹲在地上切肉,然后把剁完的大肉塊放到另一個食槽里。
一眾恐鳥放棄水槽,爭先恐后地擠到食槽里搶肉吃。
平窯看恐鳥們吃這么香,自己肚子也餓了,于是催促葉羲:“阿羲,我們快去陶樓吧,阿父他們等會都把康康獸給分完了。”
葉羲點點頭:“好。”
在樺樹林的時候他沒吃飽,這會也有了饑餓感。
兩人往陶樓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約五百多米,一座陶紅色的高大圓形建筑出現在眼前,夕陽的余暉為它鍍了一層火紅的柔光,整座建筑就像火焰一樣美麗。
這就是陶樓,是工陶部落的標志性建筑,也是他們的得意之作。
陶樓足有三層樓這么高,而最令人驚嘆的是,它每一寸都是用陶磚壘砌的。平常它是部落里的高層以及家眷們用餐的地方,偶爾若有客人來,工陶人也會在陶樓招待客人。
原始社會的陶制品何其珍貴,每一個來陶樓前的外族部落人看到陶樓時,無不震撼地呆立在原地,然后紛紛露出無比心疼的神色——當然葉羲除外。
平窯和葉羲走進陶樓的大門。
這座陶樓的高處墻壁留著許多洞,有陽光從洞孔中穿過,像聚光燈一樣一束束匯集到一起,共同照亮這座陶樓。
不過其實沒有這些亮光陶樓里也不會是黑暗一片,因為里面最中心處砌著一個大火塘。
此刻火塘中火焰熊熊燃燒,火焰舔舐著一頭泛起了焦皮的圓肥野豬形狀的獵物。而在它的周圍擺著幾張雕花石臺,十幾名身著麻衣的人坐在那里慢慢進食。
濃郁誘人的香氣順著風鉆進葉羲的鼻子,讓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他們進來時,圍在大火塘旁邊進食的人立刻發現了,轉頭看到葉羲后這些人全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有幾個人當場就驚喜地迎了上來,其中跑得最快的是一名女性戰士。
這是工陶一個族老的女兒,叫濃雨,今年才十四歲,但已經是二級戰士了。
葉羲看著她像小炮彈一樣直直沖來,張開雙臂就要抱他胳膊,頓時頭大如斗,趕緊閃開躲到了平窯身后。
濃雨身材嬌小,留著齊肩短發,此刻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瞪著葉羲,讓人莫名聯想到哈巴狗。
“葉羲哥!”
濃雨不高興地大叫,不放棄地要來抓葉羲,葉羲左躲右閃不讓她抓到。
“好了阿雨!別煩你葉羲哥了!”一名頭發花白的干瘦老者呵斥濃雨。
濃雨撅了噘嘴,幽怨地看了葉羲一眼,不情不愿地說:“知道了,阿父。”
葉羲看著這個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渾身的汗毛也要豎起來了。要知道這個濃雨曾經也半夜鉆過他石屋!天知道當他看到一個未成年少女深夜熱情地撲過來說要給他生孩子時,是多么可怕的一幅場景!
一名臉色紅潤,白白胖胖的老人走了過來,笑著對葉羲道:“看來平窯這小子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居然真把你給找著了。”
工陶酋長落后一步,笑呵呵地說:“哈哈,這可不是平窯有本事,是大雪有本事。”
走來的工陶酋長身穿朱紅色麻衣,上面繪制著很抽象的鳥類圖案,辮著滿頭的小辮子,上面串著許多陶珠。他方口闊鼻,眼睛神光內蘊,是工陶的酋長也是平窯的阿父。
平窯聞言低頭不服氣地抿了抿唇。
葉羲對這些迎上來的人一一行禮:“葉羲見過工陶酋長,見過各位族老。”
平窯的阿姆是個高壯的中年婦人,一笑起來眼角就有溫柔的魚尾紋綻開:“先別站在這里了,阿羲肚子應該還餓著呢!”
說罷她竟一把拉過葉羲的手,拉著他往火塘方向走。
拉著葉羲的手像砂紙般粗糙。她雖是酋長的伴侶,但也是個勤勞的婦女,統管工陶部落麻衣印染的事務,一雙手常年泡在藥水中,不僅粗糙還沾上了顏色,洗都洗不掉,像戴了副手套。
葉羲溫順地任由平窯阿姆拉著他走到石臺邊,然后被柔和地壓著坐下。
其余人也都走了回來一一落座。
濃雨本來要搶著坐葉羲旁邊,卻被她的阿父,也就是工陶的族老之一的青羊給硬拉回去了。
工陶酋長親自給葉羲割了一大塊肉下來,放在陶盤上遞給葉羲。
這里沒有筷子也沒有其他進食工具,都是用手抓的,講究一些的就削個粗木刺,這樣刺著肉吃。
葉羲抓起肉咬了一口。
康康獸被烤得外焦里嫩,酥脆香口的表皮下是酥軟的嫩肉,吃起來口齒留香讓人回味無窮。
葉羲肚子正餓,碰到這種美味不由大呼過癮,吃得停不下來。
吃了好一會兒,葉羲感覺終于有幾分飽了,放緩了進食速度。
平窯阿姆又割了點肉下來放在葉羲陶盤里,不停勸他:“再多吃點吧,瞧你這孩子多瘦。”
葉羲有些不好意思,他食量大,不知不覺已經吃了很多了,康康獸肉也不算特別多,他怎么好意思繼續放開肚子大吃。
工陶酋長看著葉羲關切地問:“明天商隊就要出發了,你也要跟著離開了吧?”
葉羲:“是。”
工陶酋長嘆了口氣說:“我還是很不贊同你去,外面太大太危險,去怒河之外找樹人族的可能太小,反而極有可能永遠都回不來。其實這次平窯沒被選中,我心里還挺高興的…”
頓了頓,工陶酋長繼續道:“你一定要去嗎?如果你現在后悔,我現在就去跟樹人族長說,他一定不會責怪你的。”
葉羲有些感動:“謝謝您,但我自己也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得到葉羲的回答,眾人一時沉默。
過了一會兒,濃雨的阿父也就是青羊族老突然對濃雨說:“你去把東西拿來。”
濃雨應了聲,站起來一溜煙地跑出陶樓,很快捧了個一大一小兩個石盒回來。
青羊族老從濃雨手中接過兩個石盒后,把小石盒遞給了葉羲。
“打開看看。”
葉羲打開石盒,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三顆散發淡淡曦光的七葉細草。
這是…異草!葉羲微微動容。
青羊:“這是七葉草,治傷很有效。傷重的時候嚼碎吃下一顆,傷口就會好很多了,我想你應該很需要。”
葉羲合上石盒,把東西遞還給青羊族老,鄭重道:“這我不能收。”
異草珍貴,即使對工陶這樣的大部落來說,也不是可以輕易拿出的東西。無功不受祿,這個禮物太燙手了。
青羊苦笑著又把石盒遞給葉羲:“拿著吧,其實我也是有事要拜托你的。”
“您說。”
青羊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應該聽說過班輸這個名字吧?”
“當然聽說過,他是傳說中的六級戰士,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青羊眼中閃過思念:“…他是我的大兒子。”
葉羲有些震驚。
他以為像這種傳說中的人物應該年紀很大…不過看青羊老者滿頭白發的樣子,按年齡來算,也不是不可能。
青羊嘆了口氣道:“我原本有三個兒子,兩個小兒子在狩獵的時候遇上王種兇獸一塊兒戰死了。而我的大兒子班輸,獨自在外流浪幾十年,一點消息也沒有,如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濃雨抱住了青羊的胳膊,擔心地看著他:“阿父…”
葉羲唏噓,青羊身為大部落的族老,地位尊崇,又生出了班輸這樣驚才絕艷的兒子,本應該很幸福才對,可看他這樣子卻比尋常老人還落寞些。幸好還有濃雨這個老來女陪伴在身邊,不然想必會更孤寂。
青羊雙眼渾濁,顫顫巍巍地繼續說。
“我歲數大了,日子恐怕不多了,我就希望…我就希望如果你在外面碰到班輸,讓他趕緊回部落一趟,告訴他,他阿父想在臨死前最后再見他一面…”
葉羲看著老人殷殷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感嘆。
所謂父母在不遠游,就是這個原因。在現代社會還好說,交通發達,聯系方式也多,大家感覺不到什么距離,有什么事隨時可以回來。可是在這樣危機叢生的原始社會,這么一走說不定就是永生不見。
而那個傳說人物班輸離開了這么多年,很可能已經兇多吉少,死在外面了。
但葉羲顯然不能跟這位可憐的老父親說,他吸了口氣道:“您放心,如果我看到他一定跟他說。這異草就不用了,您收回去吧。”
工陶酋長在旁勸道:“拿著吧,你教了我們這么多東西,難道還不值三顆異草嗎?”
葉羲搖了搖頭正要說什么,平窯突然一把將石盒塞在它懷里:“阿羲,別小瞧我們工陶部落啊,別說是三顆異草,就算十三顆也給得起!你就收著吧!”
葉羲無奈一笑。
再推拒就顯得有些矯情了,他站起身來,發自內心地對大家行了一禮。
“那就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