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巫之子弟
葉羲的臉孔越來越紅，被掐得快要窒息了。
是他大意了。
文明落后生產力落后，不代表這里的原始人智商也落后。恰恰相反，因為長期生活在殺戮和斗爭中，這里的原始人警惕心反而很強。
要知道這里的部落關系非常緊張，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特別是兇獸核，一些表面還過得去的部落，可能背地里都恨不得把對方滅了。也難保有敵對部落的人偷偷潛進來，尋找機會殺部落的巫。
所以他該怎么辦？
他不可能告訴他們自己是穿越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他綁起來活烤掉吃了，活烤要遭的罪太大，那他倒寧愿被掐死。
倉盤松開一點手，冷聲道：“說，誰派你來的。”
“咳咳…咳”
葉羲捂著脖子痛苦地咳嗽起來。
“沒有人派我來，你覺得你們的敵人會認識這東西嗎？”
倉盤和酋長對視一眼。
確實，他們沒有聽說附近的部落有挖甘薯吃的，也沒有這種叫三七的“草藥”來止血。
“說，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說著倉盤又掐緊了些。
葉羲的臉再次因窒息變得通紅。
他痛苦地掰著倉盤的手，艱難地擠出聲音，“你先…放開…我。”
倉盤收了手，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葉羲，如果葉羲有一絲一毫不對，面臨的就是被徹底撕碎！而周圍的其他人，也全都目露敵意。
葉羲心底發寒。
他知道一個答不好，恐怕自己的結局會很悲慘。前所未有的危機讓他的大腦快速運轉，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迅速劃過：“…這個東西是一位游巫交給我的！”
錐嗤笑一聲，這種話…
不等錐開口反駁，葉羲用一種低沉蒼涼的聲音道：“巫者，上橫為天，下橫為地，左右二人一正一反是為陰陽，中間天地一以貫之。接連天地，知曉陰陽，是為巫。”
“吾等生于荒土，于旱野之地求存，于猛獸口中奪食，天荊地棘而巫力有時窮盡…唯嘗盡百草，為生民貢獻微薄之力。”
“這是那位巫說的。”
所有人怔怔的站在原地，被這話里的無盡蒼涼給鎮住了。會有一位尊貴的巫為了所有人，冒著被毒死的風險嘗遍百草，只為了人族可以多一絲生存機會嗎？
不是部落，而是所有人！
怎么可能？！
但人就是這樣，總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東西和事情，不管它們再怎么荒謬。
這時酋長撥開人群大步走過來，目光如刀般盯著葉羲，冷聲喝道：“你在騙我們！根本不會有巫離開部落！”
葉羲大聲道：“我不知道！但那位巫自稱是游巫！”
酋長還想說什么，巫抬手制止了他，看著葉羲緩聲道：“你剛才說，巫者，上橫為天，下橫為地，左右二人一正一反是為陰陽，中間天地一以貫之。接連天地，知曉陰陽，是為巫。”
“這句是什么意思？”
葉羲蹲下，伸出手指在泥土地上畫了一橫。
“這是天。”
接著又畫了一橫。
“——這是地。”
他在兩邊寫了兩個人字，“——左右二人一正一反是陰陽。”
最后手指在兩橫之間劈了個深深的豎。
“中間天地一以貫之！”
葉羲抬起頭：“接連天地，知曉陰陽，是為巫！”
“那位游巫說這叫作文字，而這個字叫作巫。”
涂山巫低著頭，久久地盯著這個“巫”字，然后又看向葉羲臟污的瘦小的臉，緩緩問：“陰和陽又是什么意思？”
葉羲心里一咯噔。
陰陽當然是陰間和陽間了，古代的巫就是溝通陰間和陽間的使者。但這個世界的原始人根本沒有鬼的概念！
怎么辦！
一瞬間葉羲感覺自己好像站在萬丈懸崖上的一根鋼絲繩上，胳膊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他終究穩住了。
“陰陽的概念太深刻，真正的意義只有那位游巫才懂，我只知道個大概。”
葉羲蹲在地上畫了個陰陽魚：“這個圖叫陰陽魚，這個叫白魚，代表陽。這個叫黑魚，代表陰。白魚中間一黑眼睛，黑魚之中一白眼睛，表示陽中有陰，陰中又有陽。”
“那位游巫認為萬物既對立又統一，萬事萬物都有陰和陽兩個方面，而陰和陽就是事物的矛盾，萬事萬物都有矛盾，矛盾普遍存在。例如天地、晝夜、男女、上下、生死。”
“陰陽大概包含了所有。”
“知曉陰陽，大概就是知道一切事情。”
這一番玄奧的解釋成功把一眾原始人都聽呆了。
涂山巫怔怔地看向遠方：“知曉一切事情…那位游巫，難道還是位卜巫嗎？”
他！信！了！！
葉羲指尖一抖，穩住因為激動而激烈起來的心跳。
感謝地球上的老祖宗們！
“那位巫…他現在在哪里？”
倉盤嗓子干澀地問。
頓時所有人都關切期待地盯著葉羲。
葉羲搖了搖頭，神色黯淡道：“他死了。”
“我是在采甘薯的時候發現他的，那時候他正坐在地上笑呵呵的招手讓我過去，告訴我他是巫，知道很多的知識，問我愿不愿意學。”
“我點了點頭，他就慢慢地告訴我。可是他的臉色越來越紫，他告訴我，他是嘗了太多草藥，如今要毒發了。”
“我想救他，可是他說他誰都救不了，讓我回去，再晚，天就要黑了。”
“最后，他說了那段話，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一直記著。”
有戰士“啊！”的一聲一拳打在地上！頓時灰塵四濺！這樣的巫為什么就這樣死了！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倉盤的雙目也隱隱含淚，腦中一位身軀佝僂，本應在安全的部落卻跋山涉水，只為讓人族多一絲生存優勢卻最后死在荒野的巫出現在眼前。
葉羲補充：“…他說他叫神農。”
眾人一時靜默，陷入對“神農”的追思與敬仰中。
“吾等生于荒土，于旱野之地求存，于猛獸口中奪食，天荊地棘而巫力有時窮盡，唯嘗盡百草，為生民貢獻微薄之力。”巫此刻的眼神很傷感，“我不如他啊。”
“那位巫心中裝著整個人族，不像我這個巫只想著自己部落。”
“這樣的一位巫…怎么就死了呢？”
“巫！”錐倉盤和周圍的部落人聽不得這話，全都噗通一聲跪下了，除了酋長和葉羲。
巫看向葉羲：“你說的，我相信了，用這草藥去救契吧。”
葉羲知道這次危機完全渡過了，松了一大口氣。
自己來到史前社會才不到兩天，卻已經面對了三次生死危機。以后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葉羲彎腰把三七撿了起來，“你們誰有辦法把這東西磨成粉？”
倉盤搶先一步：“我來！”
葉羲把三七交給他：“把它的根莖磨成粉就可以了。”
倉盤點點頭，把根摘下來放在手掌心，接著用力一握，手掌再攤開，三七成了一堆小細碎塊。
不愧是圖騰戰士，力氣不是一般的大，葉羲再一次感嘆。雖然如此，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行，還不夠細，要粉末狀的。”
如果有時間，用石杵慢慢搗效果應該很好。
酋長巖搶過倉盤手里的碎塊：“我來。”合攏手掌用力一握，再張開手掌，碎塊已經徹底成粉末狀！
葉羲目瞪口呆。
這趕得上武林高手的水準了吧，金庸小說里的主角也就這水平了。
葉羲看了眼酋長的胸膛，覆蓋了整個左胸的紅色圖騰正中心，赫然是兩道火焰紋印——這是二級戰士的標志。
酋長急切的問葉羲：“然后怎么用？”
葉羲反應慢了一拍：“…把粉末灑在傷口上就可以了。”
白色的粉末小心的被倒上傷口，過了一會，只見契冒血的傷口奇跡般止住了血。
葉羲放下了心。
三七渾身都是寶貝，花果葉根都可入藥，俗話說人參補氣第一，三七補血第一，李時珍都叫它金不換。如果有繃帶綁住傷口，效果應該更好。
“止住了真的止住了！”
“這植物雖然不是異草，但真的好神奇！”
“葉羲，謝謝你！”勇激動的說，一個身高兩米，渾身肌肉的雄壯大漢反復對他道謝。
葉羲點頭不語，沒有多說什么。他可沒有忘掉自己剛剛差點要被處極刑，如果不是他反應快，現在可能已經被抬著要往火上烤了。
不過剛才的危機也不是壞事。
他如果想改善自己的生活環境，就不可能一點知識都不顯露。現在有了“神農”做掩蓋，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做一些事情了。
巫深邃的眼睛看向葉羲：“那位可敬的巫雖然死了，但他把知識傳授給了你，那么你就是那名巫的弟子，不再是涂山的奴隸。”
葉羲心里一咯噔。
不是要趕他出去吧？這種原始叢林，一個人出去除了死還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