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宮門辭別
桃花坐于馬車之內，車輪似是加固了些，一路平緩而過，并不顛簸。遙遙看到了宮門，她撫了撫頸中的瓔珞，不由有些緊張，有些時日未看到李華了，不知他近來怎樣，又不知編派出來的話語能否混得過他眼睛。
她不禁深深吸了幾口氣，李稷似是看出她的緊張，輕輕握住那略有濕意的手。
馬車停在了宮門外，桃花俯身下車，不料牽動身上傷口，不由抽了口氣。
李稷皺眉扶住她，“可有妨礙？”他沉聲問。
桃花緩緩搖頭。
李稷一并同她下車，眉目間隱著一絲擔憂。
“那么…桃花這就告辭了。”她福身道，轉身欲走。手腕卻被李稷扯住，順勢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間漫著沉郁的佳楠香，心中只覺踏實，卻并不像從前那般面紅心跳。
桃花感心中晦澀，李稷于她，又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她是喜歡他的吧？不是李華，也不能是李華，他是九五至尊，即便翻了案，這殘破之軀，也永無配上他的可能，況且…他喜歡的是桃花，并不是這個遍體鱗傷，隱忍堅毅的綰綰啊。
桃花這般想著，眼眶無端有些濕潤，不由伸手抱緊了李稷。唯一看清明白她的，便只有眼前的李稷了。
“好好照顧自己，待到陸大人的冤案洗清，我們便離開這是非之地，做一對閑散夫妻。”李稷的聲音沉沉響在頭頂。
桃花思緒空茫起來，不由輕輕點頭。李稷放開她，深深看了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桃花回身進了宮門，去往元豐殿的腳步卻沉重萬分，心內沉浮不定，不知如何同李華解釋這幾日的行蹤。
元豐殿空闊遼曠，卻無端有些冷清。林晚垂手站在案側，御案上奏折堆積如山，鎏金云紋香爐內未燃任何香料。
桃花微覺異樣，不禁側頭問一旁的林晚，“林公公，皇上呢？”
林晚看她一眼，指了指里閣。
桃花深吸了口氣，慢慢走了進去。未進門便聽到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心內一慌，急急走了進去，只見李華倚在窗旁，捂嘴痛咳，臉色微有些發白。
她顧不得儀制，忙走上去，從一側立柜上的青玉瓷瓶里舀了勺蜂蜜，拿熱水沖了，遞給李華，手卻被他撂開。
“你當這皇宮內院是什么地方，想來便來，想去便去么？”李華看著她，淺色眸子里透著冷意，喘息道。
“奴婢該死。”桃花跪下去。
“這幾日你去了哪里？”他打量她片刻，冷然道。
“奴婢…去宮外尋訪了幾位故人，一時貪玩，便留住了。”桃花謹慎道。
“故人？”他輕輕冷笑一聲，“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么？還是你量著朕素來待你好便不會對你如何？”他重重拍了下身側的雕花游龍檀木桌，一時氣血上涌不禁又咳嗽起來。
“奴婢不敢，皇上…不要動怒，動怒傷身。”她埋首輕聲道，絞著衣角不敢看他，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朕動不動怒與你無干，還不說實話？這幾日你去了何處？”李華拂袖將桌上的杯盞全部推落在地上。
“奴婢…”桃花沉吟著不知如何開口。
“罷了，你便在這里跪著，何時想清楚了便何時起來。”李華憤然道，拂袖走了出去。
“奴婢遵命。”桃花俯首緩緩直起身。
正值午時，暑意頗盛，額上密密滲出一層汗來，她抬手拭去額上汗珠，汗水卻順著脊背流下滲進傷口里，痛的鉆心，不禁低吟出聲。
桃花跪的久了，膝蓋麻木起來，身形也有些踉蹌，伸手握住身側的桌角穩住重心，耳畔響起輕淺的腳步聲。
桃花心內微緩，抬起頭來，來的卻是林晚，不禁有些落寞。
林晚微有些擔憂的看著桃花，自檀木桌上倒了杯茶遞過來。
“謝過公公。”她接過茶，拭了拭額上的汗，虛聲道。
“姑娘還好？奴才看姑娘臉色有些不對。”
“無妨，公公不必掛心。”桃花搖頭道，低頭喝了口茶，緩了緩口中的苦澀。
“桃花姑娘，有些話原不該奴才說，但奴才冷眼看著，實在有些過不去。”林晚有些擔憂地看著桃花。
桃花臉色蒼白異常，輕聲道：“公公但說無妨。”
“奴才自小便跟著皇上，從未見皇上對何人如姑娘一般上心過。姑娘自己也需拿個主意，在王爺同皇上間這般搖擺不定，最終只會大家難堪，弄得不好收場。”
“公公…我并沒有。”桃花辯解道。
“姑娘不必分辯，姑娘可知，自打姑娘失蹤起，萬歲爺便吃不下、睡不好了。昨日稷親王回了姑娘平安，皇上才安心了些。今日一早便上城門盼姑娘回來，卻見了姑娘與稷親王那樣一番景象，姑娘讓皇上作何感想？奴才便說到這里了，剩下的，姑娘便自己細細忖度吧。”
桃花心內一沉，同李稷在宮門口的情形竟全被李華看在了眼底，以他對自己的情意，又該是何等的傷懷。
這般想著，她指甲摳進檀木桌，折斷了幾根。她心內一片澀然，心緒沉浮，汗水順頰而下。林晚再說什么，她已是全然聽不清楚了。
“桃花姑娘！”
最后只聽見林晚的驚呼聲。
黑暗冗長的似乎沒有盡頭，遍身疼痛似火燒一般。一只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手，帶來片刻的舒爽，她不禁下意識的朝這涼爽靠攏過去，清淺的呼吸拂在耳畔，身上的熱度退了好些。
桃花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李華蒼白如玉的一張臉，手環在他腰際，整個人被他抱在懷中。她心臟狂跳起來，慌忙松開環住他的手，往一側挪去。
李華不作聲，只定定看著她，眉目間隱著一絲疑慮，“桃花…朕有時覺得，朕不認識你，你是誰？”
桃花心下一驚，想起身上的傷，往后背摸去，卻是被人細細包扎過了，一顆心直直沉了下去。“奴婢…不知皇上是何意。”
“你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你說…”他靜靜看著她，“朕該拿你怎么辦？”
桃花俯首沉吟不語，一顆心似浸入了雪水里，寒意絲絲縷縷的纏繞上來。
“朕…很想細細將你剝開，看看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伸手揭開軟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