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我以為你會叫我圣女。”女子靠著牢墻,并沒有半點站起來的意思,“人天生就有三六九等的,士族無寒子,寒門無大夫。
就算一個落魄子,后發跡。其跟腳其祖上一定有高等人的血脈。因為從天地初開,眾神造物起,高等人就是被精雕細琢,而低等人只是制作高等人的邊角料而已。
十個,百個邊角料的人都比不上一個高等人,用他們的身體,換取高種人的健康,有什么不對?有什么不好?
老皇帝,你現在可是體弱多病呢,就您現在的身體,最多也就再撐三年。如果用一個普通百姓的身體,換您的健康再延壽二十年,或者三十年。您不覺得很劃得來么?”
“劃不來!”姒錚淡淡的搖了搖頭。
“劃不來?這可不像是你這個已經百病纏身的帝皇會說的話?”
“因為朕此生已經做完了所有的事,朕沒有遺憾,也沒有壯志未酬。從朕禪位的那天起,朕就放下了天下。
生,我所欲也,然大禹之千秋萬代,亦是我所欲也。
朕若受你妖法,得以長生,必受你所挾而不能蕩平長生教。長生教乃邪教,此邪術危害巨矣,留之,必養虎為患。”
“你現在說的好聽,但真的死到臨頭的時候卻又是什么光景?你可知,多少人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我親眼見過的,有個男人身患絕癥,不知聽了哪個術士的胡言亂語,說至親心臟可以治病。他回家,把自己親身女兒的心挖了出來,煮湯喝了。
與其信那些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還不如信我長生教,至少,信長生教者,皆可長生。縱然你定長生教為邪教,又有如何?只要能長生,有的是人前赴后繼飛蛾撲火。”
“所以,朕不能給你們一點機會。”姒錚眼中利芒迸現,他是帶著某種覺悟來到蜀州。
“陸卿,劉卿。”
“臣在!長生教乃邪教,危害甚大,務必要將其斬草除根。朕已命軍部封禁蜀州,如有必要…如當年的楚州一樣。”
“臣…遵旨!”
陸笙以為姒錚是來治病的,但陸笙卻是低估了姒錚的覺悟。或者,姒錚做皇帝還有不少的缺陷。但姒錚的覺悟絕對達到了皇帝最高的高度。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眼中看到的,只是天下。
從自私的角度來看,就算將長生教牢牢握在手中,以死刑犯作為轉移目標也是可以的。
但別忘了,死亡是人類最無法面對的東西,生命是人最渴望的。在生命面前,什么都可以發生。
有的人可以為了錢,為了榮華富貴而鋌而走險。有的人會堅守道德底線,堅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是,陸笙敢確信幾乎所有的人都會為了生命而鋌而走險。
控制?誰控制?誰能控制?
任何一個接觸長生教的人,都有可能被蠱惑,直到,天下大亂。
正因為姒錚看到了這個結局,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決定一定要將長生教扼殺于萌芽之中。當下妥協,他確實可以多一條命。但,也等于將自己的命交到了別人的手中。
我是帝皇,我的命,只授命于天!
第二天,創天府中央廣場之上人山人海。
為了長生圣女的公審,蜀州頂尖的貴族悉數到場。無數對長生教心有好感的人,還有很多受了長生教救治的人,更多看熱鬧的百姓都來了。
太陽漸漸升高,溫暖的陽光灑落大地。
陸笙端坐在主審臺上,左手邊是蜀王,右手邊是蜀州太守史泰。
“蜀王,史太守,時辰差不多了。”陸笙淡淡的說道,高高的舉起驚堂木,帶人犯。
“啪——”
公審場后,長生圣女被兩個女衛押解而來。手上戴著厚重的手銬,而腳下的鐵鏈更是重達數十斤。一步一步的挪動,發出了清脆的鏈條聲。
“圣女——”
“圣女啊…他們怎么能這么對你啊…”
“圣女——”
頓時,圍觀的百姓中,哭聲一大片。
許多激動的百姓,更是恨不得沖上臺前解救他們的女神。但在玄天衛的軍陣面前卻徒嘆奈何。
“跪下——”
兩名女衛按著長生圣女,卻幾次都無法將其按下。
“吾乃長生天尊坐下圣女,豈能向凡人下跪?”
“你跪的不是凡人,而是蒼生,你用妖術涂炭生靈殘害百姓,還敢不跪!”陸笙厲聲喝道,瞬間,一只金色的大手從天空拍下,一巴掌,將長生圣女按在地上。不跪,也得跪!
“大人,您不能這樣——”
“恩人啊…”
“肅靜!”陸笙再次喝道,聲音如虎豹雷音一般傳入在場的每個百姓耳中。所有喧鬧的百姓只感覺腦袋里一陣轟鳴,整個場地瞬間化為一片死寂。
“長生圣女,本官現在治你涂炭生靈,殘害百姓,將人的病痛傷痕肆意轉移,致使三百多名本應該四肢健全,無病無災的人飽受傷病折磨。你可認罪?”
長生圣女冷笑,卻卻不在言語。
但這番話聽在百姓耳中,那可就顛覆性了。
官府,有這么顛倒黑白的么?明明是長生教救治了三百多人,讓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得以恢復健康。怎么到你口中害了三百多人?
這么顛倒是非的話?大蜀州百姓不答應。
頓時,百姓一個個激動的鬧騰起來。
“肅靜!”陸笙再次喝道,站起身,緩緩的來到臺前。
“諸位大禹子民是不是不理解本官為何要這么說?是不是覺得官府在顛倒黑白?”
現場的百姓一個個又安靜了下來,在陸笙的氣場下,一個個豎起耳朵聽官府怎么說。
“長生教的神術,遠沒有你們想的這么了不起。什么活死人,什么妙手回春。都是假的!長生教的秘術,只不過把傷病,轉換到別人身上。
就好像是一間屋子的東墻壞了,他把西墻拆了把東墻修好。如果單看東墻,確實是修好了。但西墻呢?難道就活該破著?”
“啊?”一種百姓呆若木雞。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要真這樣,那長生教就真的該死了。”在場的百姓,多數是來看熱鬧的。他們沒病沒災,也沒受過長生教的恩惠,所以還能保留著理智。
“什么該死了?官府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是啊,官府說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說他們在冤枉圣女。”
“對,證據,我們要證據!”
“要證據是吧?”陸笙滿意了,就怕百姓民風剽悍還不講道理,這就難辦了。你擺事實講道理,百姓捂著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那就很頭疼了。
“來人,上證據!”
一名玄天衛大步的跑上臺前,展開卷宗,對著上面開始誦讀起來。
“興盛三年三月,長生教初登蜀州,救治一名肺癆病重者,瞬息痊愈,此為傳誦之神跡。然,同一天,在不遠處的何夕村,一名李姓男子突然間咳嗽不止,急忙送去醫館卻被告知乃肺癆晚期。但是,此李姓男子一直身體強健,數年未曾傷風發熱。
而肺癆之癥,絕非急病,是常年累計而成,不可能突然間得以重癥,數日后病發身亡。
興盛三年四月,于太平縣…”
玄天府的記錄條例清晰,以時間為單位記載。就算不懂腦子想,都能順著他的念讀從而發現真相。一個個百姓的表情開始變得精彩了。
從開始的不信,到后面的凝重。
因為玄天府記載的很多事情,更是他們曾經聽說過的。
“咦,那個人我知道啊,那人一夜之間就被人打死在床上。后來他的妻子被官府判了斬立決,可到臨行的時候,她都在喊冤。
一夜間,身上的骨頭斷的七七八八,直接就死了。原來是長生教做的?還以為真的是他的妻子把他打死的呢。那妻子還真的死的冤枉了。”
“是啊,還有那個好好的突然殘廢了的,當時他還在干農活呢。”
在場的百姓,從開始的驚訝到后面的議論,態度的轉變被臺上的一眾人看在眼里。而蜀王一系的人,頓時又開始眼神交流了起來。
皇上的圣旨怎么還沒有到?在這么下去,陸笙可要結案了啊。
而百姓疑惑的高潮,卻在一件案子只是徹底推上了高潮。
“興盛四年五月,長生教救治戴侯失去了二十年的左腿,然同時,在另一處,一個農夫在田間耕地突然間摔了一跤,左腿竟不易而飛…”
“啊——”
突然,人群中爆發出一身凄厲的慘叫聲。一個如瘋如魔的身影突然間沖出人群,他的腋下駕著一根拐杖,就這么不顧一切撞上玄天府的軍陣屏障。
周圍百姓慌忙散開,當看清的時候,他的左腿褲管中卻是空空如也。
“腿…我的腿…原來我的腿…是你…是你拿走的…啊…我的腿啊…你為什么要拿走我的腿…為什么…”
看著那名農夫如乞丐一般,失去左腿卻只能在地上蠕動的凄慘,一眾百姓頓時背后汗毛直立。
不能只看到被長生教救好的人,也得看看那些因為突然間的重病,重傷而死掉的人。要任由長生教這么胡來,萬一下一次是自己呢?
將案件都讀完,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了,玄天衛讀的口干舌燥,而陸笙也非常滿意在場百姓的反應。百姓,到底還是講道理的。
“諸位,認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你們,還有什么要說的?”陸笙的眼睛掃向一眾百姓,方才鬧騰最兇的,此刻也不敢再去看陸笙的眼睛。
甚至心底,有著深深的愧疚。
“我有!”突然,人群中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