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永恒不變的死氣沉沉。
唯一的花海,沒有風,盛開的花朵透著陰冷,一條條小路匯聚成大路,來自不同界域的大大小小各類生物亡魂慢慢往前走,有的哭泣戀戀不舍也有好奇四處張望,更多是些渾渾噩噩的螢火,走過黃泉路,走過花海。
偶爾某些分支小路停擺,不會有亡魂進入陰間,也會有荒廢的分支重新迎來亡魂。
秩序失衡規則不顯,接引亡魂機制斷斷續續。
已經不在乎花的名字了,無論什么名字都是后期憑個人喜好命名,在命名之前花海早已存在漫長時光,名字失去了意義,拋之腦后就好。
路邊,扛著刀的女孩彎腰扯斷沒有葉的花,熟練叼著花,獨自眺望遠方發呆。
十六七歲年紀的相貌,纖細身形,長發用布條隨意扎在腦后,兩支略小的龍角,龍族特有的尖耳朵。
其實也不是發呆,待在這里能夠近距離觀察鬼門關,解析計算黃泉路不穩定的問題根源,計算非一朝一夕能完成,是一項耗費時間和精力的大工程,她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到,但總要試試。
陰間沒有陽世的多姿多彩,幾乎看不到時間的痕跡,記不清站了多久,可能半年,也可能三年。
嘴里閑不住總叼花,結果就是周圍花海被薅出大片斑禿。
站著站著,獨自發呆的女孩忽然心有所感,眨眨眼,瞬膜出現又隱藏,咬了咬嘴里的花朵吐掉。
“呸”
“終于忍不住了么,呵,精美圣潔包裝都是爭權奪利的遮羞布。”
露出嘴角尖牙撇嘴冷笑,然后原地消失施展瞬移。
再出現已經在遙遠的地方,接著再消失施展瞬移法術,也不管現身位置有沒有亡魂鬼物,蠻橫沖撞一次次靠近地府,路上亡魂和陰差鬼卒只覺得陰間掛起一陣風,吹得虛弱陰魂們搖搖晃晃如風中殘燭,幸好沒有被吹滅,只有某個被刮掉半個身子的惡鬼驚慌嚎叫。
奈何橋。
十余陰差押送百余陰魂過橋,能在地府當差的都是多年老鬼,懶得與不甘心死亡的陰魂啰嗦,哭哭啼啼不肯走就揮舞棒子毆打驅趕,干這活不能有同情心,因為剛死不久的亡魂幾乎沒什么理智,地府各職司很忙,沒時間挨個哄。
號稱不怕死的人很多,其實不知深淺而已,真臨死那一刻想的什么就很難說了。
人類鬼魂恐懼茫然,反倒是飛禽走獸蟲蟻最省心,有的能看出形狀,大部分一團鬼影或者點點螢火,流水似的依照本能往前飄。
過橋時不斷有鬼魂墮入奈河,被密密麻麻掙扎的手拉進水底。
等待過橋的驚恐駭然,過了橋的松口氣慶幸的同時竊喜,還有時間回頭看別的鬼魂落水。
橋頭路邊,頭戴斗笠的女孩安靜擺攤賣貨,對奈何橋和奈河的場景視而不見,低頭坐小板凳,用了千年的尸皮,擺幾件亂七八糟奇怪之物,什么金色棺材釘或者染上紅色鮮血的紙錢,以及不知從誰身上掰下來的肋骨等等。
可能今天的秩序規則正常工作,陰魂鬼物格外多,很吵。
女孩覺得挺不錯,客流量上來了也意味著有更多的交易機會,奈何橋可是最佳擺攤地,做生意選址很重要。
陰差們揮舞棒子毆打鬼魂,某個剛死不久的亡魂不服氣,被推搡了就回頭罵幾句,結果招來一頓毒打,陰差所持器具對亡魂有克制作用,打在亡魂身上格外疼,這新鬼生前有點地位,壽衣那叫一個奢侈,渾身金光燦燦,不甘心落到和窮苦底層一個境地,正尋找逃脫機會就看見了擺攤的奇怪小女孩,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
也不知哪個死鬼掙扎想回陽世,引來鬼差狠狠毒打,隊伍推推搡搡混亂不堪,渾身黃金的鬼魂硬挺挨了痛徹靈魂的棒子,慘叫著滾到攤位前。
“救我!我可以給你榮華富貴!可以給你高高在上的權力!”
他這撲到攤位前,那幾個陰差卻沒敢第一時間拖拽,要看看攤主的態度再做決定。
陰差沒立刻上前讓渾身黃金的鬼魂覺得有戲。
戴斗笠的女孩抬頭,臉上看不到鬼物那種死氣,隱隱散發濃烈至極的生機,安靜,冷漠,眼睛深邃。
女孩不緊不慢淡淡說道。
“想交易什么?”
鬼魂愣住,傳記里可沒記載陰間有商販,略微思索后猛點頭。
“我要回到人間!財富權力任你挑選!”
女孩默默將鋪在地上的尸皮往回拽了一拽,盡量不挨著趴在地上的鬼魂。
“做生意,重要的是誠信,但你給出的交易條件好像沒有誠意。”
鬼魂趕緊站起身。
“誠意?我絕對有誠意!”
“黃金!這塊給你…”
“不夠?這塊更大更重,這塊做工最精致…”
“全部!全都給你!只要讓我回去可以給你更多黃金!還有大片土地!”
鬼魂賣力展示他認為能拿的出的誠意,甚至考慮是否用活著時的地位換取活命機會。
等在身后的陰差冷笑,坐板凳的女孩面無表情搖搖頭。
“你唯一有點價值的只有靈魂,那么,你是否愿意出賣靈魂呢?”
非常有靈魂的問題,讓剛死不久的鬼魂難以理解。
“出賣…靈魂?誰的靈魂?我的?”
沒等鬼魂想明白交易的意義,眼前一花,出現個扎馬尾的女刀客,幾個陰差見怪不怪并點頭哈腰,仿佛忽然出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扛刀女孩看了鬼魂一眼。
“別浪費時間,趕緊上路,你的靈魂沒有那么高價值,交易不可能成功,再磨嘰堵塞奈何橋交通的罪名你可擔不起,散了散了,都散了。”
一句話懟新死鬼魂肺管子上,權貴如何能忍得住此等羞辱。
剛要開口爭辯誰知被陰差一棒子打在后背,滿腔話語被打得憋了回去,接著套上鐵索粗暴拖走,邊走邊下黑手…
扛刀女孩聳聳肩。
“他運氣不錯,有機會體驗陰差們的熱情。”
擺攤女孩聞言撇嘴。
“好不容易來一筆生意被你攪黃了。”
“嘁,我來不來都一樣,你喜歡討價還價,明知交易不成也要有個形式,一個血孽纏身的惡鬼,別說回陽世,扭頭朝后走都會被拉入深淵。”
說完往后一靠,懶散斜靠奈何橋欄桿,抬起一只腳屈膝朝后抵著。
這樣倚靠非常舒服,想嚼花朵,可惜剛剛走得急忘了摘。
擺攤女孩見沒了生意干脆卷起尸皮收攤,依舊坐她的破舊小板凳,與伙伴一起賣呆。
也許連接陽世的鬼門關又出問題,忙碌過后鬼魂稀稀拉拉沒幾個,橋上安靜許多。
半晌。
擺攤女孩扭頭看向地府方向。
“他來了。”
懶散倚靠欄桿的女孩打個呵欠伸懶腰。
“是啊,來了,看來外面局勢變化很大,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前能忍住,現在忍不住了。”
“沒想到,你與我進化之后成了獨權統治擴張的最大阻礙。”
“他蠻自信嘛,大概是覺得聚集了所謂勢,想屠龍呢。”
“也可能先玩文字游戲拉攏勸降,半勸半侵染將你我變成沒多少思維的木頭,是踩在腳下當腳踏還是套上枷鎖拉車全憑心情,也許哪天突發奇想煉制成法寶,龍血煉體,龍鱗織甲,骨頭做成各類小玩意。”
“聽你這么一說我開始憤怒了,戰意沸騰,是時候展示冥龍神威了。”
“天道自然,身為龍族當承擔起與生俱來的責任,決不允許天道秩序規則被污染。”
兩個龍族你一句我一句。
地府方向。
一僧侶漫步而來。